第三十五章

    周围静得可以听见阵阵麦浪,安谧祥和,司南的心却在敲锣打鼓,他直直地盯着眼前人手上握着的玉佩,想问它的出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他支支吾吾神色古怪,棠月问:“表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方才在想那个蒙面人可能是谁。”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丧女的穗州流民?他纵火后跳入护城河,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会不会报复完北渊少主不解气,再来杀我?”

    “不可能,他有点跛脚,还身无分文无依无靠,既不可能自己出手,也不可能请得起江湖高手替他行刺。”他笃定极了,毕竟国子监的火是他安排的。而且那个蒙面人的招式、掌功,他之前就见过……他在心中默念道,但愿不是他认识的那人。

    闻言,她愈发惶恐,若不是为了那个小女孩来行刺她,怕是更大的麻烦。蒙面人嗜血般凶残的目光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相较之下,虏她至此的一枝花还面目可亲些,就算拿不到赎金,估摸着也会放她与司南离开。至于那蒙面人,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杀意,是真想致她于死地。

    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她平日里嚣张了点,跋扈了点,但那小女孩之死又不是她有意为之,说到底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究竟从何招惹了如此狠戾的仇家?她问:“表妹,你凭良心替我想想,我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吗?”

    还没等他回答,院子里上锁的屋子传出一声闷响,棠月不顾隐隐作痛的腿伤,嗖地一下蹿了过去。

    锁链哐当垂落在地,屋里刚刚从床上摔倒的男人,此刻正在地上艰难地挣扎。屋门嘎吱一声敞开,金灿灿的余晖笼罩在来人的身上,他愣了愣,嚅动着双唇缓缓道:“郡主……”

    望着眼前暗卫瘦削苍白的面庞,她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什么也没说,连拖带拽将他挪到了凳子上,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只能靠着她坐定。他伸出手,想举起桌上的茶盏,却怎么也握持不住,茶盏从手中滑落,啪嗒碎了一地。

    “脚走不了,连手也用不了。”他说着阖上双眸,长睫与指尖都止不住地轻颤起来,“筋脉尽断,属下废了。”

    她重新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接着道:“等回了王府,云姨一定有办法让你的四肢恢复如常。”

    “即使能走能动了,属下的身手也回不到从前了,使不了剑护不住郡主你,属下有什么颜面做暗卫……一个废人罢了,甚至不配苟活……”他喃喃道。

    “不许你这么说,活着就好。”她俯身上前,在他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你不要再做暗卫了,我不需要你提剑偷偷跟在我身后,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他怔住了,一下子哑口无言,她紧紧地搂着他,继续道:“那个将我们虏来的女子是一枝花,她其实是个好人,拿到赎金就会让我们离开。一回去,我就向父王禀明要你做我的郡马爷。”

    唇上还残留着一丝她的馨香,还有些发烫,他垂眸道:“郡主,不可以。”

    “你不喜欢我?”

    他别开脸:“不喜欢。”

    “你骗人,你不敢看我。”她看着他的双眼,拿出玉佩系在他的腰间,认真道,“这是我四年前送给你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可能把它留在身边……方才被一枝花拿走了,我要回来了,你好好戴着,不要再落到别人手里了。”

    眼前的棠月像是又变回了很久以前满心满眼是他的少女了,他的思绪杂乱如麻,满是她从前的一颦一笑,他抿唇道:“属下乃无名无姓之徒,身份低贱配不上郡主。”

    “你配,你知道的,我及笄那年就喜欢你了,父王那么疼我,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从此以后,换我护你。”她不由分说,再次吻上了他。仗着他筋脉尽断没有反抗之力,她加深了这个吻,在他的齿舌间翻搅吮|吸。

    他的理智一点点被她的柔情蚕食,趁着喘息的间隙,他拖着沙哑的嗓子,望向屋外道:“郡主别这样,表小姐在看着……”

    转身果然瞥见司南杵在屋外,他的脸上似笑非笑,她没由地有些心虚,赶紧别开了视线。院子不大,往后七日,每每她与暗卫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总有他的身影在一旁晃荡。

    她放下了郡主的身段照料起了另一个男人的起居,甚至亲自煮药烧伙,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行动不便的男人,压根不会留意到司南的神色是多么地阴恻。他讨厌这个男人,也羡慕这个男人,他不懂为什么他看她的目光满是忧伤,如果可以,他宁愿与这个男人换一换。

    一枝花给了七日的续命药,第八日,她穿过薄薄晨雾而来。她走到暗卫的床前,尖锐的指尖划过他的下颌:“别装睡了。”

    “你拿到赎金了?”他睁眼看向这个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女子,空洞的眼眸里尽是一夜未眠攒下的血丝,沉声道,“可以放郡主和表小姐离开了吧。”

    她咋舌道:“老娘可没捆着你的郡主,她是为了照顾你留在了这里。”

    “那就劳烦你将他们两人速速送回肃王府,免得王爷担心。”

    “什么?”她脸上染了一抹怒意,将行囊扔在他身上,“老娘可是将你三十日的药量备好了,而且那肃王府有神医云氏后人在,以后压根不用发愁用药。听你这话,怎么像是不打算回去了?”

    “云姨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我断掉的筋脉续上,我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你不懂,一幅病殃殃的模样于我而言简直生不如死,我不愿一辈子如此……”

    “可笑,就这个原因?”她摇了摇头,“你可知,有多少人巴不得赖活于世。”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一辈子太长了,岁月磨人,他怕郡主看向他的眼神生出厌嫌。他苦笑道:“这七日,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七日,多谢……能不能帮我帮到底,替我骗骗郡主。”

    日上三竿,棠月和司南出屋的时候,一枝花已经将他们的行囊和马匹备好了。

    一共只有两匹马,她骑上一匹,努了努嘴示意两人骑上另一匹:“都是用你父王给的赎金买的,别客气,走,我把你们先护送到有人烟的村庄。”

    棠月没有动身的意思,不解地问:“我这有三人,怎么骑一匹马?”

    “哪里来的三人,不就你和你表妹吗?”她顿了顿,拍了拍脑门,惊呼道,“忘了,还有你那个没用的暗卫。”

    “不准你这么说他!”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枝花,转身就去屋子里找他。她推门而入,气势汹汹地嚷着,“走,我们赶紧回肃王府,不待在这里受一枝花的气。”

    他半躺在床上,含着笑意望着她,听她抱怨了一通后,他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郡主,属下不回去了。”

    “你在说什么?”她的脸色微微泛青,愣了会,“为什么?”

    一枝花突然走了过来,高声道:“因为他要跟老娘去浪迹江湖,寻找筋脉再接之术。”

    “那江湖险恶,你伤成这样了,到时会受欺负的。你回肃王府才对,父王、云姨、秋嬷嬷还有我都会帮你去搜罗那什么再接之术,你只要好好地待在王府里,什么都不需要你操心。”

    “不,郡主,这七日与你在一起,属下很累,属下……属下真的不想回去了。”他强忍着泪水,哽咽道。

    一枝花叹了一口气,将棠月拉到一旁:“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想要的是自由。老娘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尊重他的想法。”

    她沉默了许久,一拳砸在门框上,然后憋出了个好字,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两马在麦田中疾驰,棠月还在生闷气,任一枝花怎么撩拨,她都不搭腔,只顾着快马加鞭将一枝花遥遥甩在身后。

    到了村庄,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马儿避着行人慢了下来,一枝花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了司南手里:“这马给你骑,老娘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再往皇城去,老娘怕官差找麻烦。”

    司南道完谢,棠月也终于向她开口,郑重其事道:“劳烦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他,需要什么就来肃王府找我。”

    “好,等老娘缺银子了,再来找你。”她调侃道,但很快收敛了笑意,“你这么慷慨,老娘真不忍心看你出事横死。提醒你一声,那个刺杀你的蒙面人,老娘见过三次,之前你在鬼市差点被牌坊砸中,并非意外,也是他所为。还有一次,老娘跟踪你去南风馆,他也跟在你身后,怕是人多才没下手。似乎从你在宫宴坠湖后,你的身边就不太平,好好地想一想你得罪了谁。”

    这番话犹如平地惊雷,那日,司南亲眼看见棠月是被抛下了御湖,行凶者是一个太监装扮的背影。棠月一定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遭来了祸事。而且一定事关重大,就算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仍然让人忌惮,唯有除之而后快。

    日落西山,火烧云似是泼洒的血水,浸染出了天边一片片接连不断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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