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

    “小道长不试试这身衣裳,当真是可惜。”

    回撷芳斋的路上,六皇子和李西陆闲聊道。

    “殿下您要是觉得可惜,您自己可以试试。”李西陆回复道。

    六皇子打趣道:“我可没有穿女子衣裳的爱好。”

    李西陆称赞道:“殿下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贫道与殿下相比,真若顽石与明珠,相差甚远。殿下没有这种爱好,才真是一大遗憾。殿下何不尝试一下?”

    六皇子听了李西陆的话,朝他一笑道:“小道长,你生气了。”

    这笑既天真又好奇,还带着几分歉意在里面。要不是李西陆刚刚见过他一副袖手旁观看好戏的样子,真要被他这纯良的模样给骗过去了。

    “别生气呀,我最后不是给你解围了吗。”六皇子为自己解释道。

    六皇子比李西陆矮上一头,李西陆低头看着六皇子的脸,然后弯腰垂眼,恭恭敬敬地说道:“贫道不敢。还要多谢六皇子帮贫道解围。”

    六皇子用和善的声音善解人意地说道:“不用谢,毕竟是我请小道长来的,自然不能看着小道长尴尬,你说是不是?”

    “自然。”李西陆又弯了弯腰,附和道。

    和他的声音不一样,六皇子的脸色已经有了厌恶之意。他正打算快步往前走,就听李西陆继续说道:“不过,春日虽不及秋天干燥,但也需多加注意,殿下若是觉得面皮紧绷,变幻神色时凝滞不畅,贫道这里倒是有个药膏方子,涂在脸上,就能滋润许多。”

    六皇子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李西陆立刻恍然大悟道:“殿下用的是宫里的珍品,自然比贫道这土方子好用多了。瞧殿下这肤若凝脂的样子,难怪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幻脸色。”

    六皇子上前一步,凑近李西陆,李西陆脸上带着笑,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六皇子低声说道:“小道长,宫里是有这样的好东西,但是不能给小道长用,要是小道长也有了这样的好肌肤,那我可就比不上小道长了。”

    说完,六皇子转过身,大步离去。他边走边往说:“小道长,你回去吧,改日有空,再找你玩。”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说这句话时,是真的开心。

    六皇子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宫墙内,李西陆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刚才六皇子凑近他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不是寻常的香气,倒像是给亡者供奉用的香。

    而且,李西陆发现,六皇子的眉眼,和睿王有些相似。

    李西陆回去后,发现上午选的那身衣裳,已经被人装在匣子里送了过来。他看着桌子上的衣裙,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变态”。

    谢雁书在屋里等他,见他回来,起身走了过去。

    “西陆,你还好吧?”

    “没事,大师兄你不用担心。”

    谢雁书得了这句“没事”,便不再多问什么。他转过头去,也看向了桌子上的衣裳。

    李西陆嘲讽道:“这可是宫里的衣服,用的都是好料子,扔了可惜,不如带回去给小师妹穿。”

    “这衣服对小师妹来说,有些大了。”谢雁书说道。

    李西陆坐了下来,闷闷地说:“我就是随便一说,我们玉衡又不是落魄到买不起件衣裳。再说了,小师妹也不会要这种衣服。”

    谢雁书坐到他旁边,说道:“西陆,你不开心。”

    李西陆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有一点累了。”

    谢雁书本该让李西陆不要难过,有他在。但谢雁书又想到,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不论是锦衣卫那次还是这次的几个皇子,他都没有办法从他们的责难下带李西陆离开。甚至李西陆有时还要担心他的安危。

    谢雁书再一次觉得,也许,那个他真的比他要好。最起码,那个他是众人的依靠,而他不是。他似乎,是个麻烦。

    同一张桌子上,李西陆和谢雁书,同时陷入了各自的心事。

    六皇子此时也在和银霜说话。

    “李道长当真有些意思,但阿娘似乎并不在意,单纯觉得他有趣。倒是那个谢雁书,似乎入了阿娘的眼。”

    “娘娘的想法到底和寻常人不一样。而且,李道长虽好,不过还是有些少年意气。也许,还是谢道长听话些。”

    “少年意气,”六皇子一字一顿道,“这可是夸人的话,怎么到你这儿,成了缺点。”

    “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奴才的意思,何必要为难奴才。”银霜笑着讨饶道。

    六皇子挑了挑眉,道:“阿娘想什么,倒真不好说。不过,不管是不是因为少年意气,总之阿娘看不上他。那他就没什么用了。”

    银霜点点头道:“您说得是。”

    “不过,”六皇子摩挲着手指,接着说道,“没什么用,也就没什么危险。”

    直到快入睡时,谢雁书还是满腹心事。

    李西陆倒是早就好了,他的情绪从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像阵风一样,现下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谢雁书则在擦拭着他的剑,想要平静下来。

    剑身寒光泠泠,映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就在这时,谢雁书听到了沈淑晴的声音。

    他猛地站了起来。

    沈淑晴自然不会出现在谢雁书的门前,她只是通知谢雁书要他过去。谢雁书放下剑,给熟睡的李西陆施了一个保护的小法术后,匆匆离开了。

    谢雁书赶过去的时候用了全力,到了沈淑晴的房门前,倒是犹豫了。夜闯女子闺房,就算有主人的许可,还是超出了谢雁书的接受范围。

    他知道,沈淑晴就在里面等着他,还看到了他这幅犹豫不决的样子。可谢雁书还是没法伸手推开面前的这扇门。

    “不想走就回去。”

    谢雁书一惊。几息之后,他才明白,刚刚沈淑晴没有说话,是他幻听了。

    屋里的沈淑晴倒是没有等得不耐烦。相反,她还饶有兴致。沈淑晴倒是想知道,谢雁书倒是能傻成什么样。

    不一会儿,谢雁书还是推门进来了。

    和他想的不一样,屋里虽然没有人,却也没有旖旎的景色。沈淑晴还是穿着白日的衣裳,翘着一条腿,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坐在贵妃榻上看着他。

    谢雁书松了口气。

    “脱衣服。”

    没想到沈淑晴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谢雁书又变得紧张无措起来,追问道:“为什么要脱衣服。”

    “白天说起女装的事,突然有些想看你穿裙装。裙子在哪儿,脱吧。”沈淑晴命令道。

    谢雁书看向床边的衣架,果然有一条艳红的石榴裙。那颜色红的,让谢雁书的脸开始发烫。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艰难地说道:“眠眠,我怎么能穿女子的衣服。”

    沈淑晴又了说一遍:“脱衣服,然后换上裙子。”

    谢雁书的脚就像扎了根,一步也迈不出去。他看着沈淑晴,想再推脱一下:“眠眠,我——”

    谢雁书觉得他的心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因为他察觉到,他的声音,变成了女声。而他眼前的,也不再是沈淑晴,是他自己,是谢雁书。

    谢雁书的头不禁低了下去。

    烟色的褙子,对襟上绣着缠枝牡丹,其中盛放的两朵,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像是触犯了什么禁忌,谢雁书立刻把头抬了起来,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沈淑晴倒是罕见地高兴起来,抬着下巴,骄矜地说道:“你不想换,那就我来。”说着就走向了衣架。

    谢雁书用目光追随着沈淑晴,焦急道:“眠眠,换回来。”

    沈淑晴置若罔闻,甚至解开了腰带,开始脱外袍。

    谢雁书直觉两眼一黑,急得都想要站起来,忙说道:“眠眠,你回来,我来换吧。”

    沈淑晴正脱得不亦乐乎,觉得谢雁书太过聒噪,左手轻轻一挥,谢雁书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谢雁书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眠眠,你让我出来,就不怕我也拦着你吗?”

    沈淑晴正在和胸前的系带纠缠,随口说道:“你要是也拦着我,那我就让你晕过去。”

    谢雁书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沈淑晴身边,帮她把带子系好。沈淑晴穿好了衣服,到镜子前转了个圈,左看右看,问道:“好看吗?”

    谢雁书苦笑道:“这让我怎么说。”

    “怎么想就这么说。”沈淑晴理所当然地回道。

    谢雁书只得说道:“好看。”

    沈淑晴照完了镜子,又跑到梳妆台前坐下,把头发散开,问谢雁书道:“你会梳头发吗?”

    谢雁书跟着走了过去,说道:“我师妹小的时候,我给她梳过头发。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沈淑晴拿起梳子递给他,道:“那就是会梳,帮我梳个好看的发髻。”

    谢雁书接过梳子,看着镜子里他自己的脸,最后还是认命,替自己梳起了头发。

    沈淑晴则安静地看着谢雁书挽发。

    如果忽视现在的情况的话,这一幕倒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可惜,有人做不到视而不见。

    安静的夜里,谢雁书轻声发问。

    “眠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或者说,你以前见过我?”

    沈淑晴不发一言。但她不说话,就是一种意思。谢雁书了然道:“原来真的见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分出一缕头发,缠成一个圈,盘到头上,然后拿起一根步摇,插到头发上。

    “眠眠,能再问一个问题吗?”谢雁书温柔地说道,“那你是什么?”

    镜子里,谢雁书的嘴微微噘了起来,看起来分外奇怪。这是操控这具身体的沈淑晴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谢雁书实在受不了自己的这幅样子,伸出手来,用食指轻轻点点了他的脸颊。

    “你好烦,还没有之前好玩。”沈淑晴语气不快地说道。

    谢雁书既不追问也不生气,而是顺手拿起了桌上的绒花,在头上比划着,看看插在哪里好。

    “你该把这话告诉他的,他以为你觉得他不够好,心里一直煎熬。”

    “你不会以为你现在很好吧?”沈淑晴惊诧地透过镜子,打量着身后的人。

    谢雁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虽然只是很小又极快的一下,但已经足够让沈淑晴得到答案了。她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不是一个人吗?自然是一样的笨。”

    谢雁书瞧着一脸平静,嘴里却辩解道:“虽是一个人,总该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眠眠,我没有那么笨。”

    沈淑晴皱起鼻子,很不认同:“你要是不笨,怎么能把自己的魂给丢了。”

    这话太有道理,太无懈可击了。谢雁书心思百转,最后还是只能苦笑着说道:“说的也对。”

    谢雁书愁绪满怀,但沈淑晴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她摇了摇脑袋,问道:“梳好了吗?”

    “梳好了。”谢雁书重新看向镜子,回答道。

    镜子里的人,梳着堕马髻,簪一只金步摇,还有几朵蓝白色的绒花。烛光之下,虽然看得出是男子,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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