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谢雁书下朝之后,身边的太监提醒他道:“陛下,今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

    “贵妃的生辰?”谢雁书皱眉说道,“贵妃的生辰不是已经过了吗?”

    在他身边说话的太监已经很老了,老得连面容都模糊不清。而且他一直低着头,谢雁书完全看不见他的样子。

    “陛下,贵妃的生辰就是今天。”老太监语气笃定道。

    谢雁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难道是他记错了,可她的生辰明明已经过去了。

    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

    “是什么声音?”谢雁书问道。

    那老太监像是一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来恭祝娘娘寿辰的贵人们。”

    “今日真的是贵妃的生辰?”谢雁书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再次问道。

    “是啊,今日就是贵妃娘娘的生辰。”

    是吗,原来今天是她的生辰。想到这儿,谢雁书感觉到一阵莫明的悲伤,好像有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捏了一下。疼,很尖锐的疼,但是转瞬即逝。

    剩下的,是茫然和无措。

    谢雁书突然想伸出手来,摸一摸他的脸上,有没有眼泪。

    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分明不该哭的。

    就在谢雁书伸手的前一刻,老太监终于又发出了声音。“陛下,您要送娘娘什么礼物?”老太监问道。

    谢雁书原本的思绪被打断,他开始顺着老太监的话思考下去,然后说道:“一对翡翠耳坠。”

    老太监问道:“没有别的了吗?”

    谢雁书没有回答。

    老太监继续追问道:“陛下,没有别的了吗?”

    外面依旧人群熙攘,喧哗不断,热闹得像是来到了大街上,而不是在巍峨庄严的皇宫里。侧耳一听,到处都是对皇帝和贵妃感情的称赞与艳羡。

    尽管他们口中这位深情不已的皇帝刚刚忘记了他最宠爱的贵妃的生辰,依旧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包括谢雁书自己。

    因为谢雁书是爱贵妃的,但皇帝不爱。

    可问题是,他就是皇帝。

    所以,谢雁书迟疑了,所以皇帝是爱贵妃的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皇帝与贵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是连神仙都羡慕的眷侣。

    羡慕,羡慕,羡慕的后面是嫉妒。嫉妒什么,嫉妒皇帝,嫉妒他自己。

    谢雁书恍然大悟,原来他在嫉妒他自己。

    一旁的老太监还在不厌其烦地问道:“陛下,您没有别的东西要送给娘娘了吗?”

    谢雁书转头看向老太监,头上的冕旒随着他的摆动而轻微摇晃起来。十二串珠帘之下,年轻又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了艳丽的笑容。

    “还有一把梳子,一把桃木梳子。”

    原来桌上那把桃木梳子是他自己做的,沈淑晴又看了一会儿才明白。不过做好了却不送出去,做了也是白做。他不送,那她就自己拿。反正是送给她的。

    这是沈淑晴第三次进入谢雁书的梦,而且还是同一个梦。

    她夜里实在无聊,就出来转转,转着转着就到了谢雁书这里。谢雁书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身侧,连睡着时身体都是笔直的。不过他神色倒是不太平静,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沈淑晴起了好奇,便到了他梦里一探究竟。

    一入梦,沈淑晴就看见了身穿冕服的谢雁书。

    过了一会儿,他就要去找身为贵妃的沈淑晴。

    这梦着实有意思,沈淑晴正想看看谢雁书见到她之后,会做些什么,梦境戛然而止。沈淑晴坐在床边和已经睁开眼睛的谢雁书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今晚的谢雁书格外的呆,似乎是搞不明白,为何梦里没见到的人,醒来就在眼前。又或者是他依然在梦中。所以他只是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不过很快,沈淑晴又把他送回了梦中。她还没看完,谢雁书不能醒。

    这次的结局和上次差不多,在即将要见到贵妃的那一刻,谢雁书又醒了过来。

    沈淑晴毫不留情地又把他扔回了梦里。

    但这次沈淑晴没有立刻跟着入梦,她站了起来,在谢雁书的屋子里逛了起来。谢雁书是有自己的房间的,但李西陆平时总缠着他和他聊天,所以他通常在李西陆睡着后才会回来。

    沈淑晴的步伐很慢,就像是在花园里赏景。她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把梳子,很精巧,应该是新的。沈淑晴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上面还刻了一朵桃花。梳子旁还一个玉坠,是上好的和田玉。看这样子,是还没挂上去。当然,也有可能是刚从梳子上拆下来。

    沈淑晴没管那个玉坠,走回了床边,坐了下去。她耳朵上的翡翠坠子,形状如同屋檐上饱满的将要坠落的雨滴,随着她俯身,一同向下落。

    落到谢雁书的胸膛上。

    沈淑晴第三次进入谢雁书的梦境,这次,她终于不再只是看着,而是参与到这个梦里。谢雁书梦不下去的原因太简单了,他没见过和皇帝恩爱的贵妃是什么样的,他想象不出来。

    沈淑晴都想骂一句,傻子就是傻子,连梦都梦不到,还能干什么。

    谢雁书已经兴高采烈地去找他的贵妃了,不过很快,他就会像会慢下来,疑惑不解,不知所措,最后直接醒过来。像前两次一样。

    不,不一样了。这次沈淑晴直接去找他,看他还怎么逃。

    “陛下,娘娘在金銮殿等您。”一个青衣宫女跑过来禀告道。

    “金銮殿?”谢雁书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去金銮殿。”

    “陛下,”那宫女又说道,“娘娘在金銮殿的,屋顶。”

    谢雁书身后的宫人已经因为这句话,身形动摇起来。谢雁书却连迟疑都没有,直接笑道:“这是贵妃会做的事。”

    除了那个老太监和青衣宫女,所有的宫人在谢雁书说完这句话后都消散了。而谢雁书换了方向,朝金銮殿走去。

    谢雁书走得很快,天黑的却更快。他到达金銮殿的时候,已是满天繁星。

    “你们退下吧。”谢雁书对着身后的老太监和青衣宫女说道。

    谢雁书轻而易举地飞上了金銮地的屋顶,去见他心心念念的贵妃。可是很快,他停下了脚步,眼中的笑意瞬间凝结成了坚冰,让他阵阵发寒。

    贵妃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沈淑晴面无表情地问道。

    “自然是他让我出来的。”谢雁书略感无奈地说道。

    星月之下,沈淑晴和谢雁书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儿神仙眷侣。好像他们是从天宫下来,到人间一游的。可实际上,只听谢雁书说道:“眠眠,虽说你想看他的反应,但见了我如此生气,着实让我伤心。”

    沈淑晴只是没想到,这个谢雁书会出现。她思索了片刻,问道:“他嫉妒的到底是皇帝,还是你?”

    谢雁书叹了口气道:“倘若他既嫉妒皇帝,又嫉妒我呢?”

    “你们是一个人。”沈淑晴这么说道。

    “算是吧。”谢雁书这么回道。

    “你们就是一个人。”沈淑晴再次说道。

    谢雁书从沈淑晴的话里品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他调转了态度,道:“我们的确是一个人,但他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也不能这么认为。”

    “天之骄子和心智残缺之人,怎么能是同一个人。”

    沈淑晴倒是有了些了然的样子,谢雁书以为她懂了,没想到却听她说道:“所以,他最大的残缺,就是觉得天才和傻子不能是同一个人。”

    谢雁书正要反驳道“天才和傻子怎么能是同一人”,却在话要说出口时陷入了迷茫。

    沈淑晴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他也从思绪中脱身,回望着她。

    在皇帝陛下的眼里,就是这二人在深情对望。

    果然如此,他在心里说道,我果然是不如他的。

    星和月开始融为一体。夜幕在往下流淌。

    沈淑晴开口说道:“我不想和你辩经,天才也好,傻子也罢,纵有千万种不同,甚至你们两个同时出现,你们也必须得承认,你们是同一个人。”

    沈淑晴看着谢雁书本身,而谢雁书看着沈淑晴,如同看着整个世界。

    “因为你们人就是这么奇怪。我说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时,你们就不是;我说你们是同一个人时,你们就是。你们好像有千万种肯定,又有千万种否定。”

    “那就让我说了算,反正本来就是我说了算。”

    谢雁书笑了。

    他将沈淑晴拥入怀里。

    “他会知道吗?”不等沈淑晴回答,他就接着说道,“他会知道的。因为我们是一个人。”

    “不过,”他放开沈淑晴,向前一步,将她护到身后,“即便是同一个人,也会有南辕北辙,自相矛盾的时候。”

    另一边的谢雁书已经拔出了剑,蓄势待发。

    “显然,他生气了。我们要打一架了。”

    谢雁书回过头来,笑着问道:“谁打赢了,谁来见你,好不好?”

    沈淑晴轻哼一声,退了出去。她没兴趣看自己和自己打架。

    谢雁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刚刚微亮。他坐起身来,脑海中一片空茫,如同这间只能看见些微轮廓的房间。

    他好像做个一个梦,但梦中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好像梦见了她。

    应该是个很好的梦,所以他醒来才会觉得幸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梦里发生了改变,尽管现在的谢雁书还不知道是什么。

    谢雁书起身,准备洗漱穿衣。然后突然间,他发现桌子上的梳子不见了。

    梳子不见了,玉坠还在那里。

    难道昨晚的梦不是梦?

    室内的光线越来越亮,而谢雁书拿着那块玉坠,一动不动的,在晨光中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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