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水渡

    白衣男人的脸忽地冷下来,却还是耐着性子,小心劝说:“想来小友定有要事,其实我父子俩不过旁系分支,并不受族内重重视,此次不过是想找到家族里的东西罢了,小友应当清楚吧。”

    找东西?月隐能有几分把握,找到东西后这两个人能放过她?

    他们的修为可不是她一个练气八层的修士能看得清的。

    “我并没有拿你们的东西。”女人神色坦荡。

    “父亲,多说何益!”少年捏着镜子的手挣出骨节,侧身绕过那年长的,朝着人奔袭而去。

    月隐立在原地,看着那年轻男人横冲过来,并不缠聚灵气,只仔细看着他奔袭而来时的四肢形态。

    无半点锋藏,太莽撞了。

    直到少年逼近身前的那一刻,月隐才移形幻影,转而突袭少年身后,用利锥划破了少年的蓝衫。

    银锥同月隐一齐在五米开外的地方落定,锥尖扎入土里。

    中年人心中一惊,从他觉察出手到锥分两半,不过三息。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凭借矫捷利落的身法,从移步出手到止歇锥定,也只用了三息。

    他瞪大了眼睛,喊住了少年,目光重新回到眼前女人身上:

    “如果没猜错,阁下身上还残有我族的狼毒。”

    月隐没说话,搂起一点袖子,蓝黑色的皮肉微露在空气中,水雾一层一层的扑,沁凉入骨。

    ”得罪了,阁下名讳如刻意隐去,在下自不多问,只是无意中顺手拿走的,该要归还我族。如若今日您不将此宝归还,恐怕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阁下斩下我们的头离开通元城,只是那时我简家必向全太极发敕追杀令,简家不灭,追杀勿止,还有——”

    那中年男子,目光坚毅,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女子,不愿再说下去。

    “斩下我的头颅,然后将我的尸首带回你简家。”月隐轻笑,对于所说之事并不上心。

    女人的态度太明显,那少年看着她笑着的嘴角,太多嘲讽,怒气一瞬间涌上来,不要命地冲过去,要报那一锥之辱。

    月隐手中,几张符箓早已蓄势,被灵气运化后劈头盖脸地朝着少年而去,只是可惜符箓等级太低,下玄级的宝衣轻而易举地抗住了伤害。

    少年灰头土脸地余烟中窜出,那双愤恨的眼睛却精神百倍,剑身的冷光在月隐漆黑的眸子里闪烁。

    一瞬间,女人中唤出半丈长的黑色细杖抵在身前,剑与杖相擦激出耀眼的火花。

    黑杖力不抵,借势下滑,溜到剑尖,凌空旋转,一瞬使力,拨开那青剑,女人借步反转,又来到那少年身后。

    “阿凡!”中年人的声音太过紧张。

    未曾料及,月隐未曾料及的是,少年的剑自腋下连腰,反向穿刺来。月隐手握黑杖,擦着剑刃,使力下压,若中腹被这剑贯穿,当真退无可退了。

    女人用尽全身力气,连带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下去,黑杖上的螺形纹路在掌心勒出血痕。可那带着少年锋芒怒气的青剑仍然毫不留情地刺,想要将人刺穿。

    杖子在一瞬间断成两截,断裂瞬间的震感,让疼痛蔓延到全身。

    剑尖飞驰,离腹部只有两寸。

    青白色的光凭空飞纵出,冲向那危命的尖剑。月隐一把抓住剑柄,剑身撞上剑尖。

    手臂的疼痛在握剑的瞬间化为虚无,恐惧转化为拼命的勇气和力量,抵抗着那要入她腹脏的剑尖。

    两手两端,清凉剑已经弯成了弦月形状,那青剑还是半分不肯饶。

    少年人的杀伐之心太重,好似两人间横亘着永久的仇恨。

    一瞬间,女人卸力,以两剑砥砺相冲的力为支点,凌空一转,纯凭身法,竟避开了那要命的一剑。

    兰芷的储物袋隐隐颤动,少年腰间的镜子,中年男人手中的镜子,隐隐震颤。

    月隐拉开距离,看着呆在原地的两人,将剑横举到跟前,嘲讽道: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你们简家的重宝?”

    简铭看了看自己的镜子,又看了看那边平平无奇的青白色的剑,皱起了眉头。

    “阿父。”少年有些急迫地去喊,认定了那把剑。可简铭却知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

    镜子还在震颤,镜中隐约闪着细微的光。

    月隐倒大方,将清凉剑扔了出去,扔到那年纪轻的怀里,少年有些惊讶地捧住了抛来的剑。

    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刺骨的凉意走遍全身。

    少年将剑扔了,扔到了脚下的青草地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识海里出现了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

    月隐站在原地,看完少年弃剑后,慢慢合上了眼,紧接着那少年的阿父也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两人望向她时,皆是复杂的神色。

    简铭化出一张疾风符,林内风摇不止。一身带血的黑衣从树冠间滚落,幸好月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

    简铭走近,用手中的镜子照过两人的面孔,有些失望地看着草间的两个女子。

    月隐警惕地用余光带过两人:“怎么,扔了我的剑还不甘心么?”

    中年人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两人的脸,视线有些模糊,好像还是刚刚传到识海的那张脸。

    手中蕴力。

    “父亲!”少年人看着两人,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腕:“并不是她们!”

    年长的男人的目光忍了忍,看向了那年轻的男子,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了,转而对月隐说道:

    “我族速来不屑潼阳关北那些宗族的作风,方才容阿凡与你一对一的比量已然是合了规矩,就算再打下去,什么结局你自该知晓。即便你们非我族搜查之人,但知道的太多,也容不得你们。”

    说着,试探性地看向身边苦着脸的少年。

    少年听了半知半解,握着中年人的手,紧紧喊了句:

    “父亲。”

    月隐冷笑,看着兰芷紧闭的眉眼:“可惜他不知道,他还是不知道。”女子目露精光,打在那少年的身上。

    “你以为这样便不会留下心障了么?”

    她放下怀中女子慢慢起身,站在原地,目光重新回到简铭身上:

    “你方才所说的作风,所行的规矩,不过是为了撇除他心中的业障,可既生在潼阳关北,还要数论什么规矩?什么,公平?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我们,有何必苦苦做这一段戏。

    女子嘴角带笑,看着少年讷然的脸,模仿着他的语气,一步一步走近:

    “父亲啊父亲,你为我建立起的道心,也是业障,终会在某一天悄然,”女人笑温柔坦荡,却死死扼住了某人的喉咙:

    “崩塌。”

    “你!”中年人憋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只手中灵力跟愤怒忍到了顶点,喷薄而出。

    简生凡的那句“父亲!”在风中飘荡。

    月隐的眼前一道白光突闪,无限蔓延,余光里的绿色被完全淹没。

    咚!

    树干和女人的身体一齐落地。

    身体太轻,四肢已经没有冰冷的触感,一霎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灰白,好像一粒尘土,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呕。

    脊背托出一口污血,瞬间,身体撕裂的疼痛,像是一根针,穿刺过体内所有的脉络。

    兰……兰芷。

    月隐努力的抬头去看,看那草丛里的黑影,但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灰暗,耳边嗡嗡地线鸣。

    简生凡放开父亲的手,震惊地看着被冲到十米外的女人。

    “父亲,她不是。”

    简铭皱了皱眉,瞬移到那将死的女人身边。

    少年人紧跟过去,看着她攥紧草木的指节,心中一下落空,被瞬间颠覆的准则,瞬间倾轧的道心:

    少年人跪在简铭的身旁,流着泪喃喃自语:“不是她,不是她偷的!不是她。”

    “父亲。”

    那一声父亲带着哀求。

    简铭看着少年痛苦的面色,伸出手,勉力安慰道:“阿凡,她若活着,必然不会放过你我,一个练气八层,却能攀绕你身后,胁你脊背,阿凡,放过她,便是自断性命。我简家并非不守道义的恶魔,只不过拼命守着自己的宗族,自己的性命,杀了她们,你我都没错。”

    简生凡第一次感觉那只温厚的大掌那么冰冷,他栽到父亲的腰间,宝衣太厚,还是没有一丝温度。

    少年那环抱住男人的腰,一声又一声父亲,父亲。

    他在想,想简家的天地仁理,想父亲口中的救死扶伤的道心,他想,想,想女子绕他身后,却只划破了他的宝衣,想她抛来长剑时坦荡的目光,想她命悬一线之时,闪身去接另一个女子。

    想,想,少年想不出这个女子过错。

    如果错,那一定是他的错。

    少年痛苦的泪,呜咽的泪,乞求的泪:

    “父亲,父亲,我愿承受这因果,父亲,父亲,若死,我愿死在她的手上。”

    简铭手中的灵气团忽然散了,被那孩子的一句话击散了,十几年的训教与这不得已的世道,终是成了这孩子心中的魔障。

    魔障。

    萱草,对不起。

    简铭痛苦地低下头。掌心抚上少年的脑袋,代替他的母亲安慰道:

    “救死扶伤。”

    中年男人灰暗的目光投向草间那破败不堪的雪青色衣裙,正在一点一点爬向那昏睡的女人,她的眼中没有仇恨,只有不甘和渴望。

    只有不甘,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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