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东海正在掖和城的不夜楼里买丹砂,这不夜城里的丹砂一等一的好,是整个太极内最纯净的邳阳砂,潼阳关南北的阵师,那个不巴望着这一口。

    “好不容抱上个五级阵师,可别让他跑喽。”

    眉发花白的老头从不夜楼中笑嘻嘻地掂着丹砂出门,转眼却瞧着楼角开得正好的桃花,一阵春风过,吹得瓣子疏疏落,本来高高兴兴的福老头,一下子泄了气,:

    “今年花落明年好,但见花开人自老。”

    “念念念念,一个糟老头子念个啥!”那人一把子推开挡在门口的福东海。

    被推到一边的老头,脸色铁青。这可不是在不理城,掖和合欢宗的地盘,他这个外来的还是注意点的好,毕竟没个跟脚,别多惹了事端,丢了性命。

    老头只得撇了撇嘴,气呼呼地拐进小路。骂骂咧咧地拐了两三个弯子,忽然看到巷子另一端热热闹闹挤了不少人。

    其实福东海平时是绝不走这种小路的,毕竟掖和城……魔风开放,谁知道拐三拐四地能遇见什么好场面。

    五六十岁的老头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热闹,一拍脑袋:

    “真是道士打了醮了,今个儿怎么走到这儿。”看着前面那团热闹,福东海皱着眉头,打算转身离开。

    可是鬼使神差的,等到回过神来,福东海已经扎在人堆里了。

    本来月隐顺着塬水飘,飘六十年也飘不到掖和来,但没法子,运气好极了。飘到半路,有人斗法,斗的还是阵法,月隐眼前一花,再醒来时,便鸦鸦围上了一堆人。

    女子跪坐在水渠边的青石上,陌生的眼光在她与兰芷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这是哪家的炉鼎,顺着水渠都飘到方兴坊了。”

    “啧,长得还真不错。”

    大概是两人长得颇为不凡,唬得围观的一众人有贼心没贼胆。

    福老头吃了上百年的瓜,一眼就看出她们的不寻常,三窥之术暗中打量。

    一个修为相仿,一个竟看不透。

    “唉唉唉,让让让开!”老头挤到人前。

    “你俩怎得跑到这儿来了,丢下一堆破烂事儿让我这个阁主干不成?”说着还蹲下身子看着兰芷沉静的脸:“这丫头怎么了?喝酒喝死了不成?”

    月隐的目光一一扫过身边围着的那一个二个女人,露出的手臂,脖颈,足踝,小腿,或多或少都纹着红色的绒花。

    “合欢花!”

    月隐曾在通元城的兰台里瞧过一段关于掖和的描写。

    掖臂而出,和主同狎……女不独行……魔风开放,寸缕寸金,城中女子娇艳尤绝。

    女子喃喃,下一秒将目光锁在了突然出现的老头身上。

    月隐静敛去情绪,将兰芷背上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老头身后,走出了人堆。

    “这个老头真认得这俩女货?”一群人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满脑袋问号。

    “你定是认不得。”人群中有人冷笑:“那老头腰间的牌子,外城来的。”

    “不过是个行脚商,算个什么东西,还阁主!”

    “不理城可今时不同往日了,银的,地字商号。”人群里有个裹得严实的黑衣男子不紧不慢道。

    “怎么着,鬼府楼在不理城是皇宫,拿着银牌牌的算个皇商,但在咱们这掖和,算个屁!”那人话里话外得冲,非要跟人较着劲儿得来。

    黑衣男人没回那话,拨开人群离开了,还没走到巷子口,先前那处处驳人话的,口中如泉,汩汩涌出鲜血,不一会儿便跌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周围看戏的男男女女尖叫着四散开。

    当然这些月隐一概不知,她只低着头背着兰芷一直走,一直走,跟着老头进了客栈。

    进了房间,月隐一动不动,仍将人背在背上,一句话不说,只呆看着坐在桌边喝着茶的老头。

    “怎么着!不嫌重得慌,把人放榻上歇歇罢。”福东海眼角捎过那木头似的女子,抿了口茶没好气道。

    月隐瞪着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那老头,仍旧立在原地不动。

    “还不动,要我请你!”福东海明显有些生气了。

    今日管这一桩闲事确实是鬼迷心窍了,在别人的地盘,管不知底细的漂亮女娃,真真是上了年纪糊涂过头。

    这么一想,气不打一处来,放下茶盏,吹眉瞪眼看着那木讷的女子。

    咚得一声,两人皆是倒在了地上,福东海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下意识接的动作滞在了半空中。

    看着倒地的两个女娃,倒没来由得心中难受。

    月隐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全身木木的,感知太浅。好不容易咬着牙挪了半寸,用力的伸着胳膊,五个指头攒着劲儿地要去够那桌角。

    够到的却是福老头的胳膊。

    “哪里来的女娃,爹娘老子不心疼么!”

    福东海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月隐搀到凳子上,兰芷背到榻上,这才返回桌边,看着额头上一层一层冒着冷汗的女娃。

    从怀中掏出一颗碧色的丹丸,递到月隐跟前。

    “诺,只是些补充灵气气血的丹药,权且吃口吧。”

    月隐看着绿色的药丸躺在那覆满厚茧的老手里,犹豫了。

    “怎么着,都跟着我一路走来了,怕我害你?”

    月隐低眉,接下那药丸送入口中,右手稍稍蓄力,指腹自喉咙到腹中,游走过十来个穴位,那药力便在她体内化开八成,便是那八成,她的灵力便全数恢复过来。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站在桌边的白胡子老头:

    “并不是。”

    “什么并不是。”老头眼里有些焦急,想要往东边的窗户边去,回月隐的这一句也是下意识的。

    “既跟先生一路回到此处,便不是不信先生。”

    老头站在窗边,收回神来,将目光重新放到那桌边端坐的小丫头身上:

    “先生周身气直,与城内人并不相同,能与众人之中,为我们多言一句,便已是救命之恩,林月隐无以为报。”

    老头有些嫌弃地收回目光,放眼到窗外,张望着:“告诉我名字做什么?你这名字能值几个钱,我告诉你,我老头也是鬼迷心窍了,救了你们,在这掖和城中我也是个没根没脚的,你现下灵力也该恢复了大半,若是想报恩,早些离开,别妨碍我明个儿出城。”

    出城!

    月隐一下对上了福老头的目光,老头这才发觉说漏了嘴,女娃眼中那一星点儿的光他怎么能不懂:

    “别啊别啊,我就三个令,还有两哥儿没回来呢,若是今夜他们赶回来,我今夜就走,到时候你我桥归桥,路阿,归路。”

    月隐一听这话按捺不住,是真按耐不住,双腿一沉,整个人跪伏在福东海跟前。

    福东海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连退开,躲到一边:

    “你你你……你这女娃娃,要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都说了我没跟脚的,总不能让我把命丢在这掖和城吧。”老头话一急,枪子儿似地蹦出来,吓得胡子上全是口水唾沫。”

    “我与小妹受同门所骗,来到这潼阳关北,又经牙婆辗转变卖,在通元城正逢着机缘走脱,历尽千辛一路逃到此处,幸得先生所救,已经感激不尽,哪敢再为难先生,只是我见识浅薄,掖和这地方习惯规矩一概不知,只是想问上一句,若是我姐妹俩想出城,可有什么办法?”

    福东海未判得这女娃话中真假,自己倒有些心虚了:

    “你背着你这妹妹,一路从通元城过来的?”

    月隐没说话,只乖乖点了点头,眼中泪涟涟的,福东海看着这小女娃这样,心中又虚了虚,眼朝窗外撇了两眼,见两名青甲匆匆赶来,心里这才踏实了点。

    两名青甲一开门,便见窗边跪了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这跪啥呢,跪空气呢?”进门那紫巾汉子看得一头雾水。

    “进来再说。”

    福东海催着那两人进来。

    紫巾汉子看着地上跪着的漂亮女娃,蹬时口不干了,跑到那女子身边,仔细打量:

    “呦呦呦,路上瞅了一路,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娘子。”说着伸手就要去摸月隐的肩膀,可惜还没碰到,就被一道灵力点开了。

    紫巾汉子有些埋怨地回头喊了一声:

    “花姐。”

    月隐看着那黑色幕帘的尽头,是系得齐整的腰带,那腰间挂着的三只长短不一竹管。

    月隐铁了心,铁了心要找他们帮一把,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福东海走到桌边,递了口茶给那带着黑色帷帽的女人:“刚沏的茶。”

    女人接下了,一道如电的灵气走遍全身,月隐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福东海见女子喝下一口茶,这才细说起这一干事情来。

    “全身的伤,还要带人走?”女人冷笑。

    月隐低头并不言语。

    “就你们这两张脸,没了男人,只怕连这松心楼都出不去,把脸划了吧,或许能走。”那嘲讽的话里间杂着笑意,扎着月隐的耳朵。

    “可以。我可以,她不行。”

    “好啊,那你走,她留下。”

    “除非我死。”十几岁的小丫头犟得认真。

    “犟种,十来岁练气八层也算很好了,何苦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前途。”

    “道心在此,不挪分寸。”那跪着的小丫头眼中涟涟的泪已尽数散去,望向黑色帷幕的眼神说不出的笃定。

    “好一个不挪分寸,小小年纪有些胆量。那姐姐我便告诉你,今日掖和的天一堂还有三班船开售,一趟是去信安的,一趟是去无花城,还有一趟是去往蓝田的。”

    “去不理城。”月隐的回答坚决肯定。

    女子冷哼了声,反问道:“不理城?”

    “信安蓝田太远,时间一长难免有变故,无花城太险,仍是潼阳关北,去不理城近,况且不理楼有香信,最为稳妥。”

    带着黑帷帽的女人半晌不说话,紫巾汉子坐在一边,用脚踢了踢月隐腿,语气不善:

    “真是想得美,不理城你想去就去?”

    “还有一个原因,每公信。姐姐一进门我便瞅见那三竹紫毫管,这是不理楼雾卫的信签,就像浮梦城的鲤鱼签,拿得起这签信的,都不是寻常人。所以我斗胆托花姐姐一事,将我们护到不理楼中,此剑为报。”

    清凉剑被迫召出,乖乖得躺在那桌案之上。

    紫巾男子见着那剑刚想伸手去摸,却被一力给推开了。

    “你行魔道,此剑你碰不得。”

    “平平无奇的大宝剑,有什么碰不得,花姐你也太看不起我们这些外包了吧。”

    女人懒得再拦第二遍,紫巾汉子不过摸了一下剑把,整个识海之内便咕噜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泡,烧得脑子,半个字都说不出。

    花露浓一记手刀将人敲晕了,看向一边慌张的老头:“福翁莫急,今夜尚不能去,让他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办。”

    福东海见状点了点头,将人扶到一边的洗澡桶里。

    “这剑是不错,可惜我不用剑,况且你这剑恐怕认了主罢,就算当了,旁人也用不得。”

    “我可以自损修为,抹去这剑上痕迹。”

    “你那点修为,再抹可就从头开始了。”

    “只要我俩能活着,未尝不可。”

    女子摘下帷帽,定定地看着那双未尝不可的眼睛:“这剑我不要,我亦不会护送你们。”女人贯穿脸上的伤疤,如蚯蚓爬行,自额头略眉心过左颊一直延伸到下颚角,足有一指之粗。

    看着月隐毫不惊讶的脸,花露浓笑问了句:“你不怕么?”

    “怕什么?心不覆,万物可失。”

    “好个伶牙俐嘴的小丫头。”女人苦笑,眼下的潮润被瞬间风干,她慢慢走近:“可怕的是,你这颗心,挂念的太多。”

    女人指尖戳在月隐的心口,一股奇异的暖流走遍全身,肿胀麻木双腿有了知觉,右臂也隐隐有了痛感。

    月隐掀起衣袖,蓝黑色的脉络如拱土的蚯蚓,一步步爬向身体的深处,疼痛的感觉慢慢消失,只有恐怖的蓝黑色瘢痕。

    “我帮不了你,可我能告诉你两个方法,两个去不理城的方法。”

新书推荐: 窥夏【娱乐圈】 三天爱恋 〔排球少年〕你说风悄悄吻你 养狐为患 氵同里全是脑子 《恶犬勿追》 糊咖在沙漠种地 嘘,星星不说话[娱乐圈] 流浪爱人 偷吻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