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返回公司同大家商议对策、研究策略到很晚才结束。
沈恬关上车门,得空翻开电话都是陆意涵发来的消息。她中午醒来后就直接找他们那帮二代轰趴去了,一遍遍打来电话邀她也过去,沈恬被叫的烦了,直接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走进院子时里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用想肯定是沈括回来了。沈恬撇了眼花园旁的藤椅,懒懒的走过去坐下,她想一个人清净一会。闭上眼没两分钟,电话铃声响起,她边接下电话边踩上鞋子,疾步走到小区门口。
上车后男人将烟捻灭,最后一缕烟圈拂过脸庞,散漫慵懒的气息在烟雾缝隙中丝丝缕缕透了出来,
“华腾放弃收购计划。”
沈恬哑然,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马屁道:“彭总厉害呀,没想到您还是马术界的史蒂夫格达。”
彭凡白了她一眼,“你还真以为仅凭一场玩闹的比赛就能让华腾放弃?note现在是块烫手山芋,他们是想吃又怕烫。”
这话倒是一语中的,同她预想的不谋而合。
“目前为止用户下载量多少?”
“按照今晚更新的数据,快接近六千万了。不过商城那边要坚持下架的话,那这个数字,将会是最后的落点。”刚刚的喜悦被担忧替代,沈恬嗓音里染着低落。
彭凡指尖松开polo衫前的一颗扣子,扭了扭脖子向后仰倒,望着星空顶,默了半晌,嘴里蹦出一串数字,
“这是水果商店大中华区负责人杰森的电话,后天是周末,他会带着孩子去国奥体育馆打冰球。但他这个人不喜欢工作上的事打扰到家庭时间,具体怎么谈用什么办法,你和罗新城他们团队想对策,我不管了。”
话音落下,他闭目养神。
沈恬兴奋道:“师父,您这…我就知道您不会见死不救的…”
“停,别给我来这套,我只是觉得note现在的估值,还没到峰值。猪,要养肥了再杀。”
闻言,沈恬收起嘴角,她大概明白彭凡的意思,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帮note渡过难关,不管彭凡有什么打算,但事实是他每次在紧要关头都帮助了note。
男人扬了扬眉,笑道:“脑袋瓜儿有琢磨我的功夫,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我明天飞香港。”
“那么急?那note这边…”
“实业项目那么多,我没空一直耗在软件这。但我希望在我回来之前note能有个结果,至少商城和服务器这,你得给我一个交代。note是咱们公司多年后,重回互联网的第一个投资项目,我不想它出任何差池。不过万不得已时,沈恬,你要懂得舍卒保车。”
彭凡疲惫的睁开眼,声音低沉道:“一个捷讯在包氏算不了什么,但这脚一旦踏出去,面子上就要挂住。包名藤上次跟我说,不管高胜给他投一个亿还是一块钱,他都照单全收,你都不知道我陪笑的有多贱。”
沈恬明白,捷讯要的是高胜背后的支持,包名藤更是一个不允许自己判断失误的人。
她思忖片刻,还是想说出自己想法,“彭总,我知道您惜才,骨子里也是个侠义之人”
话未说完,被对方打断,
“我只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这件事不再讨论了。”
沈恬不顾,继续道:“note的创新性是独树一帜的,互联网现在三足鼎立,电子商务、即时通信、搜索引擎。如果往后我们帮助note拿到B轮融资、C轮融资,我们可能会创造出一个商业的奇迹,字结跳动的时代到来了。我这也是为公司的利益着想。”
彭凡轻轻歪头看着沈恬,他看见这姑娘眼里闪着光亮,在她笃定的一字一句中越发耀眼。
他拂了拂衣服起身坐正,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薄唇上扬,搞得沈恬心慌慌,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所以我想问问您,您之后是什么态度?”
彭凡压低嗓音,幽幽道:“我什么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你的态度。”
沈恬显然没想到这层,愣了愣,干脆挑了个最直接的解释,“彭总您别误会,我和罗新城之间就是朋友,我之所以这么支持他,是我看到了他的潜力,他的无限可能。”
小姑娘一脸稚气的认真样,倒是惹得彭凡爽朗一笑,“小丫头虚什么,被我一早上凶怕了?”
这人一惊一乍的,沈恬汗颜,目光尴尬地转投窗外。
彭凡在观察她的状态,他不想自己的得力助手因为感情波动而影响商业上的判断,这样走不长远。试探后他定下心来,正色道:
“我不管他什么跳动,有一点,你必须知道,现在是资本时代。枪打出头鸟,这块蛋糕早晚会被分享。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完成一次漂亮的套利。沈恬,未来在大局上,我希望你跟我保持一致。”
男人犀利的目光盯着沈恬半晌,小姑娘面无表情,只闷闷的嗯了一声。
下车时,彭凡听见‘咣’的一声,还敢摔他车门!
他扶额,摇头笑笑,好心叮嘱道:“胳膊还没好利索呢,那么大劲干嘛。”
沈恬没回头,摆摆手喊道:“摔的是这边!”
回家进到客厅,邱莹莹和沈括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噜声此起彼伏。一桌子的零食外卖盒,电视也没关。
沈恬把包扔在贵妃椅上,恹恹的仰进沙发一侧,面前的中视一套正在播放着谭家百年沧桑四集纪录片《巨轮》,这也是船王谭伯云在去年突然中风入院后,首次再出现在镜头前。
谭伯云起家于黄浦江边,是将三盛从清末萧条的造船厂发展为亚洲首屈一指的船舶重工集团的传奇人物,也是公认的华人三大船王之一。谭伯云今耄耋之年,依然大权在握,担任三盛集团董事局主席。
听见谭家二字,沈恬眼前闪过一道光亮,心里的一根弦被轻轻撩拨,她倏然张开眼,视线落在屏幕的一刻,她一眼便看到谭老爷子侧后方的谭宗明。
他长身而立,噙着几分笑意,眺望远方巨轮的桅杆。
同时解说响起:三盛用了百余年时间,从江河流域到探索星辰大海的方向,打通了跨越五大洋的海上生命线。
每个人在其中,都实在是太渺小了。
谭伯云老先生望着远方出神,曙光逐渐爬上桅杆,晨曦中辽阔的江面浮光掠金,光华耀目。
站在三盛百年启航的码头上,往昔的峥嵘岁月、百年浮沉,都随着涛涛江水,奔流入海。
“回来了?有点晚啊。”沈括不知何时醒来,声线透着一股睡醒的沙粒感,吓得沈恬后背一凉,
“你怎么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那我下次说话前,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沈括睁开眼,好笑地看着他妹,噎得沈恬无法反驳,
“吃饭了吗?”
“不饿。”沈恬利落起身准备拎包上楼。
沈括看了眼电视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不丁冒出一句:“中视这纪录片又复播了一遍?刚黄金时段已经播过了,’啧‘这影响力。所以,我很好奇像谭宗明这样的人物,上次居然会主动要求送你?!可怕吗?!”
说罢,歪着头眼睛盯住站起来的小鬼,那幽深的目光像是金属探测器一般,只要沈恬漏出一点可疑端倪,他眼里的警报器就会滴滴作响。
沈恬眉心一跳,紧张的小手在沈括看不见的一面,紧紧抓住衣角,“就…就工作上接触过,现在没联系了。”
沈括扬了扬眉,意味深长的看向沈恬,“那就好。”
沈恬顿了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回到房间,她仔细想想,好像明白了沈括的用意。位于鄙视链底层的金融民工,需要感受一下三盛的实业情怀。也在间接地清楚的提醒她,他们真的不在一个维度。
菲律宾台风过境,雨已渐止。
谭宗明忙完基站的事情,又连夜赶到驻菲港口造船厂处置事故,传回消息,万幸的是事故中只有数位工人受伤,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故,不仅耽误2号船坞40万吨LNG超大型油轮的造船工期,更暴露出日常安全风险防控管理的问题,从上到下的追责处分和整改是免不了了。
这边的消息只传到谭宗明处就被拦了下来,谭宗明担心老爷子休息不好,让人等到白天再报告给老爷子。谭宗延(谭家长孙)赶到后承接下来,总负责人到来后,谭宗明离开,又马不停蹄的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沈恬学着那人之前提点她的谈话技巧,去体育馆偶遇水果商店中华区负责人杰森。几番交流下来,对方看到这姑娘年纪虽小,但头脑灵活,思路清晰,对于互联网的未来走向有着独到的前瞻性。果真是彭凡培养出来的。
彼此拿出一个应对策略,三天内如果note的下载量激增一千万,他们会想办法组专业律师团队应对几大视频巨头。毕竟,这样一款现象级软件下架的话,对于他们水果商城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但三天内能出这样的成绩很难,难在他们需要去租更多的服务器,需要更大的带宽。目前高胜的第二轮融资款还没到,眼下最棘手最尴尬的是,钱不够。
团队再次进入滑铁卢,问谁去借?谁能借?那么多现金,需要即刻到账那种。
所有人一筹莫展时,沈恬一大早赶到新城科技,叫醒睡在沙发上的罗新城,提醒他收拾一下自己后,两人匆匆赶去苏州。
车子停到固定停车位,下车后,两人放眼望去不禁感叹,全苏州除了拙政园,没几个这样阔绰的大院,从高墙外就看得见里面长出来的竹子和那高大的银杏树。
门外有个警卫室,沈恬报了名字,门便给开了。
里面出来一位身着素袍的管家,朝沈恬微笑道:“沈小姐,罗先生,里面请。云笙先生已经在等你们了。”
沈恬闻言与罗新城加快了脚步,走进去简单环顾了下四周,绿水环绕,走过一个桥面后就看到四面回廊连着几个凉亭,穿过观湖亭,左右都是叠山而成的石林,再走两步才看到一个四面通透的主院,上面印着‘云香堂’三个大字,她不禁感叹这简直就是私人园林。
她爸的战友真是一个比一个牛。
进到正堂,两人落座喝了口茶,寒暄几句后,云笙先生步入正题:“你的note我也下载了,很好用。小伙子,上次商业论坛上没时间细聊,很棒的软件。”
罗新城连忙谦逊道:“谢谢,谢谢,您盛赞了。”
“找我什么事情啊?”对方开门见山。
“嗯,我想做升级,需要租更大的服务器——缺钱。”罗新城没有绕弯弯,坦率直白道。
云笙先生点点头,略带深意的转看向沈恬,沈恬拾眸,会意道:“高胜的第二笔投资款下个月第一周就会到位,到时候就能还您。”
“找我之前还找过谁?”
他作为地产业巨头,也在考量要不要涉足另一个领域。但如果note被别的大佬抛过橄榄枝,按江湖道义来讲,他便也不好插手。
“没有找过任何人。”罗新城回道。
闻此言,他继续问道:“那大概需要多少?”
罗新城看了沈恬一眼,诚然道:“九千万。”
云笙先生点了点头。随后也提出了他的一些要求,但都在合理范围内,双方你来我往谈了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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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跨出大门口的一刻,两人心跳砰砰加速,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手舞足蹈的连击三掌。
罗新城眼里蓄满了感动,沈恬也开心的看向他,“就说嘛,兵来将挡,车到山前必有路。”
小姑娘清甜的嗓音绕在他心上,阳光如金纱般拂在女孩面容上美的像童话里的仙女一样,罗新城眼眸里盛满了极致的温柔,堪堪开口:“沈恬,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相信我。”
沈恬眨了眨眼,偏过头避开对方视线,含笑道:“说好的不许矫情,赶快回去吧,大家还等着呢。”
谁曾想两人这幅神情,好巧不巧的被远处刚从跑车上下来的傅少恒看到,他一把摘掉墨镜,痞笑的勾起嘴角,一脸玩味的表情,自语道:“有意思。”
西港的夜晚,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风起云涌。
空气中充诉着金钱和血腥,四处的破旧矮楼贴着霓虹灯牌,诉说这座城市背后的黑暗。
“傅总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来了。”时慈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按了静音。
话音刚落,靠在后车座的谭宗明就微眯起眼,冷若冰霜地扫了眼屏幕,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道:“接,你好好听听他背着他爸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急着要去见阎王。”
“喂傅总,什么事?”时慈没敢开免提,贴在耳边低声问着,还不忘余光瞥向旁边的人。
时慈听了一会就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看向谭宗明:“谭总,傅总让您接电话,说他看见…沈小姐了…”
谭宗明眼眸瞬间闪过一丝冷光,将手机接过,依旧是冷淡不辨情绪的声音:“说,什么事。”
傅少恒听到他的声音,在电话那边瞬间激动起来:“老谭,你干嘛呢一直不接我电话?!”
电话里喊叫声,等于向谭宗明本就烦躁的心情上火上浇油,他从牙缝里冷冰冰的抛出来几个字:“有话就给我吐干净,没事就憋住了气装死。”
傅少恒好像听出他心情不好,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加上他自己的事,这会不敢再掉胃口,心虚的赶紧坦白道:“我今天回苏州老宅,你猜我见着谁了?我看见上次跟你吃饭那女孩,我还真没想到,我爸十几岁时当过一年兵,她爸和我爸是一个班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说重点。”谭宗明淡淡道,擦了根火柴,顷刻间点燃了嘴角的烟,捏着火柴摇下车窗,抛出去的瞬间,火光消失在黑沉的雨夜。
“我说重点,你别来劲啊。”
时慈感觉一旁的人,眼神里的冷冽都快溢出了,不禁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电脑。
傅少恒听到电话那边没动静,马上言归正传道:“她小男朋友研发的软件缺钱,找我爸来借钱了……”
对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后面谭宗明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时慈正看着电脑呢,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大脑还愣在原地思考,
谭宗明拿起电话打给陆时宴,拨通几声没人接后,烟被拧灭在电脑键盘上。
“你下车,留下来处理干净。”
声音不大不小却不容拒绝,又沉又冷。
时慈莫名其妙的被撵下车,关上车门时,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谭总,您直接回香港吗?”
“嗯。”
时慈看着远去的车尾,想到前后倒腾到香港菲律宾柬埔寨不说,这期间的费用更是跟瀑布似的往外流,何况最关键的一步还没结束。他改变不了他的抉择,从来到他身边那一刻,每个结果都是他权衡利弊后的,自始至终都如此。
这会把他留下来去处理这件特别重要的事,到底是对他足够信任,还是急着去赶下一个行程,他不得而知。只听见沈小姐这三个字一出现,谭总的心就乱了。
自那晚之后,那姑娘了无音讯。他们的聊天记录干净的像白纸一样,什么也没有。
这么多天,谭宗明承认自己没有一刻不在想她,而又在死扛什么呢?还是他比谁都明白,戳破的结局只有分道扬镳和长长久久这两个极端的走向。
谭宗明看着窗外的雨夜,车疾驰在高速上,溅起一片水花,路却不平,连带着心一起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