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恬同厉忬打声招呼，对方也表示后面自己应付得来，那些磨磨叽叽的讲话年轻人也不爱听，听也听不太明白。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沈恬独自出了会场，看了眼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她庆幸今晚滴酒未沾，可以自己开车回去，这时间在海市打车，不亚于好歌手的演唱会席坐，一票难求。

    带着对酒会的几分疏离，倦怠的按下电梯按钮，下到一楼大厅，穿过后院中式游廊的时候，她见谭宗明站在那抽雪茄。

    夜间气温骤降，大风却突然停了，天空开始下雨，湿气很重，似乎还起雾了，裹挟着雪茄的烟雾，将男人挺拔的身影笼罩其中，在庭院景观灯的映照下晦暗不明。

    两人几步之遥。

    沈恬顿下脚步，迟疑片刻，沉眸继续往前走，与对方擦身而过时，被男人低沉的声音唤住：“出来了。”

    沈恬停住脚步，神色淡淡道：“嗯。”

    谭宗明放下手里的雪茄，把搭在手臂上的羊毛披肩，披到小姑娘身上，欠身与她平视：“等了你好久。”

    “累了吧。”他揉揉她的头发。

    谭宗明眼里的柔情滴在沈恬心上，她只觉得鼻尖发酸，又好似有一肚子委屈，眼里似乎有泪要落。

    就在此刻，那位娱乐圈小花嘻嘻哈哈的朝着两人，从游廊另一方跑来，大方的向沈恬打招呼：“嫂子好！”

    这三字吓得沈恬一个激灵。

    谭宗明表面古井无波，无人察觉的是他耳根愈发红通。随后轻轻咳咳，转身到一旁。

    沈恬慌忙回过神，极为不好意思的道：“荣小姐，你误会了，我同谭先生，我们不是那种…”

    荣夏又抢道：“对对，听我宗明哥说了，你年纪比我小。那这样，以后我叫你小嫂子。”

    沈恬感到的都不是面颊发烫，她只觉得额头全是点点露水，黏着她发际线周围一圈细细绒发，分不清是汗珠还是夜晚雾气。

    小姑娘着急的看向一旁谭宗明，示意他快帮忙澄清一下，可那人却一派从容不迫，还冲她淡淡一笑。

    还是自己来吧。

    沈恬东拼西凑着语言，吞吞吐吐：“我和谭先生就是普通朋友。”

    他俩这幅就差窗户纸捅破的模样，逗得夏天哈哈大笑：“普通朋友？能使我宗明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你别误会啊，夜不能寐这事是他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聊你。然后，不让我去拍夜戏，在这等你，非要我亲自同你解释，我俩是亲戚关系。”

    谭宗明终于绷不住，这丫头委实有点话多。

    讪讪的向夏天扫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去忙了。

    荣夏：“嘿，这会让我走了，过河拆桥，我不，我就要当电灯泡！”

    这姑娘有点耍赖。

    谭宗明咳了咳，故作威严：“那部戏的投资还要不要了。”

    “要！”荣夏秒接。

    临走时，还不忘冲着谭宗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一场及时雨，很快就停了。乌云散去的月色意外美丽。

    沈恬慢悠悠晃荡在游廊里，像是年少时候，不想回家，在路上踢着石子打发时间，东张西望。只是她现在躲着的，是身后的人罢了。

    谭宗明愈发觉得好笑，跟在后面。嗓音染了点笑意，说出口还带着点玩闹似的语气：“还要躲着我多久？”

    沈恬终于回头，赌气似的站在他面前。颇有些理直气壮的质问，话语里还带着些娇嗔：“你刚怎么都不解释，真坏。你表妹都那样说了…”

    谭宗明忽然站直了身子，有些担心的拉开了距离：“九月，你不想认？”

    夜晚秋风吹散刚才宴席的热闹，暖昧的气息被现实的冷清替代。

    沈恬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心跳像是陡然停了，又更大力度的跳动。

    小姑娘摇摇头，从未有过的坚定对上谭宗明担忧的目光：“也不是那个意思…”

    这人今晚把所有都摊开呈上，她怎么会不认。

    “那好。”谭宗明倏的笑了，弯腰凑近沈恬，眸子里映照小姑娘坚定的神色，和突然的慌张。谭宗明轻轻开口，声音缱绻温柔：“那我将自己赔给你。你要还是不要？”

    谭宗明忽然凑近，沈恬急切的想向后逃，却是被他圈在怀里。

    小姑娘一时问慌了神，清冷的脸蛋染上红晕，急切想要逃离，说话结结巴巴，暧昧的气息在颈处纠缠。谭宗明舍不得，又怕吓着沈恬，力道松了松，依旧将她拦腰抱着。

    面色绯红，想瞪谭宗明眼，却是没什么威慑力。惹得谭宗明轻笑，有些耍无赖似得：“你还没回答我。”

    谭宗明这样的人，即使从前风流成性，情话却也是没说过多少的。他庆幸花园无人，又无明亮灯光，沈恬自顾不暇并未注意到他的着急。他不常说体己的话，何况又是对着喜欢的人。真心实意要同对方好一辈子的。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恬忽的凝神看他，郑重其事开口：“谭先生你想好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她抬头望他，一片初心和满目忧虑同时住进谭宗明心里。叫谭宗明挣脱不得。

    于是，他也弯了腰，平视对方，一字一句说的无比坚定：“你不普通。咱们之间是我不配。”

    谭宗明本想说你是唯一一个。她拯救了他的无趣，将他从生活那瘫看似光鲜的死气沉沉里救出。但他终究没好意思将这些肉麻的话说出口。

    沈恬那些顾虑，他比谁都清楚。但沈恬不知道，谭宗明比她还要怕。怕她会受伤，怕她不喜欢自己，怕她被束缚，怕她旧情难忘，怕她心有所属。

    “你同我在一起，委屈了你。”谭宗明终于松开了手，让沈恬站定，语气恳切：“我这些天想了很多，我年长你许多，我不像那位罗先生，有活力有梦想。他能给你的，我或许给不了。我不晓得什么浪漫代码，什么卡通动画。我唯一有的，是比你年长几岁的人生阅历，是独自一个人打拼的身家。可是这些同你的好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我知道身外之物你都不在乎，我想把最好的给你，又怕你什么都不要。”

    他说着竟有些懊恼，愈发觉得自己一个人的这些年，委实是什么优点都没留下。中年人的油腔滑调和商场里的杀伐果断，谭宗明是拼了命想要褪下，却也无可奈何。

    他没发现，沈恬一双湿漉漉的明眸里蓄满了泪水。

    谭宗明沉沉：“如果以后你累了，想要走了，我也绝不拦着。”

    这是他能给的最大妥协。他爱她，但也知道沈恬初入社会，这世上一切好的坏的都没看明白。就算凭他谭宗明一己之力，将那些流言蜚语挡了，将那些稀罕物拱手奉上，如果哪天沈恬自己不愿意了呢？

    谭宗明不是年轻人了，他没有年轻人的朝气，没有他们永远热闹的想法。同他在一起会很沉闷，甚至无趣。他怕沈恬离开，却也贪恋这几年。就算只有几年，沈恬愿意陪着他，谭宗明也心甘情愿。

    “我尊重你的想法，也恳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真的不开心，觉得累，想要走我绝不拦你。”

    谭宗明再次重复，更加表示决心。以往的谭宗明，绝不会表现脆弱的一面。他无论何时都是成竹在胸，永远运筹帷幄。但遇到沈恬，许多寻常都成了例外。他害怕他突然的表白，令沈恬无所适从。如果有一天幡然醒悟，他不愿连离开的时候还怨他曾经捆绑了她。

    沈恬没忍住，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吸吸鼻子：“商场上的事我不太懂，也有些笨，许多事情你要教我。”她踮着脚，犹豫的看着谭宗明：“我会慢慢学，慢慢努力。”

    谭宗明一时无言，只能轻轻抱着沈恬。任由对方将他衬衫沾湿。想他到底要对沈恬怎样才算好，他如此爱她，又如此心疼她，想把所有好的都给她，又怕将她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