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库后，柏霁一声不吭地熄火下车。
余晴晴一路上也憋着脾气，下车的时候用了点力气摔上了车门。
巨大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啊哦，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她隔着车往旁边偷偷看了一眼柏霁。
后者对她弄出的动静倒是充耳不闻，神色如常地下了车。
但却没有立即朝着家门走去，反倒是在原地停留了两秒后，忽然抬头，目光直直与她对视上。
余晴晴匆忙移开视线，可下一秒，就见那人迈着大步流星的步伐，从车前绕到了她身前。
她感觉柏霁周身的怒火还未散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到安全线内。
然而仅后退一步是无济于事的，柏霁极具压迫感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在她身前站定，垂眸注视着她。
她咽了口唾沫，决定先发制人，梗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柏霁看了她一会儿，眸色深沉：“觉得刚才我骂了你，不服气？”
余晴晴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但毫不退让的目光中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服。
见她这副模样，柏霁顿了片刻，旋即轻嗤一声，但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吗？”
他缓慢地俯下了身体，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至最短，甚至鼻尖都快要贴到一起了。
“独自一人跟着贾明豪进包间。”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已经完全超过了余晴晴的心底防线，她不自主地想要往后撤，却发现身后已经靠在车身上了，无路可退。
柏霁的眼眸狭长，眼尾略向上飞，没有笑意的时候这双眼睛如出鞘薄刃，锋芒毕露。
被这双眸子盯着，余晴晴原本硬起来的那股气又逐渐熄了下去。
她承认柏霁说的有理，但她又不服气被他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训斥着，强行开口：“怎么做是我的自由，不用你管。”
柏霁危险地眯起眼眸，瞳孔中一道寒芒闪烁而过。
冷冷开口，声音里压着怒火：“不用我管？我是你法律上的第一监护人，我不对你负责对谁负责？”
今晚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眼前这人却毫无悔改之意，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懑自他心中升起。
“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单枪匹马、孤身硬闯，我是不是还得代表公司给你颁发一面锦旗啊？”他终是忍不住愠怒道：“你有没有脑子啊？真要动起手来，你以为你能挡他们多久？”
被他这么一骂，余晴晴的逆反心瞬间被激了起来，本来还有些理亏的她瞬间睁大眼睛，凶狠地瞪着柏霁：
“你才没有脑子呢，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柏霁阴沉地凝视着她，片刻后，倏然伸出手，遒劲有力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桎梏住了余晴晴的双手。
略施力道后，毫不费力地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死死摁在车窗上。
颀长而挺拔的身形此刻微微下弯，勾勒成最坚不可摧的牢笼，纹丝不动地将余晴晴笼罩着。
“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凶狠动作让余晴晴一愣，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可抓着她手腕的那双手如同两个铁钳，无论她如何反抗，依旧纹丝不动，像是要将自己的双手焊死在车窗上。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薄唇微张，声线淡漠。
“挣脱我。”
余晴晴的体力在奋力挣扎的过程中尽数流失，头发凌乱，双颊微红，张嘴大口喘气，却依旧横眉怒视。
柏霁对此置若罔闻，给了她一点时间，见她没有继续负隅顽抗的打算后，撤下了左手，仅用一只手卡住她交叠在一起的手腕。
纤细白嫩的手映衬在漆黑的车窗上，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无机物冰冷的凉意穿透她的手背，一点一点透进她的身体。
犀利的视线仿佛一把无法挣脱的利刀，洞察她每一个表情。
被这个姿势不知道禁锢了多久，余晴晴早已收掉了反抗了力道，被柏霁凌厉的视线盯着，她忽然就感觉鼻头传来了一阵酸涩，眼眶中迅速蓄积起水光。
是她脑子抽了，自作多情，以为自己能探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或是把何文斌拉到他们这边，好让柏霁不再像这次的跨年项目这样被人中途截胡。
她太高估自己了，偏要逞英雄，结果到头来什么事也没有帮上，反倒还给身边的人添乱。
这么想着，她顿时对自己感到一阵厌恶，没有任何停顿，一颗泪珠夺眶而出，沿着她半仰的脸颊滑落，留下一串水痕。
柏霁瞳孔紧缩，划过一抹愕然，脸上刻意伪装出来的冰面霎时裂开一条痕迹，迅速融化殆尽。
“你......”
这滴泪珠像是掌控宝箱开合的关键，失控的情绪瞬间被收回。
张嘴欲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暗哑，很快又发现他的右手还在施力禁锢着余晴晴，连忙又撤下力道，将手收回。
“我......”
他原本脸色的严厉在瞬息之间尽数消散，只留下茫然和不知所措。
嘴唇开合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最终，他低声道：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
余晴晴一哭就有些收不住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倾泻而出，很快沾湿了卷翘的睫毛。
柏霁杵在原地，哪还敢动。
原本狠厉将她摁在车上的右手现在踟蹰着抬起又放下，复而抬起，往返好多次之后，才略带着些颤抖地轻抚上她的脸颊，将她面上的眼泪擦拭掉。
“别，别哭了。”
向来在生意场上相谈甚欢如鱼得水的柏总，此刻却语言苍白，来来回回只会反复说这一句话。
“对不起。”
地下停车库的白光将余晴晴本就白皙的脸庞照得更加白，此刻的她鼻尖红红，眼眶四周也有些泛红，站在原地默默流泪。
柏霁看着眼前这场景，心都麻了，难以克制地生出一种想要将人搂入怀中低声安抚的冲动。
踟蹰再三，最终还是上前了一小步，犹豫地抬起手，虚虚地环抱了上去。
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等了片刻，见怀中的人没有反抗，这才低叹一声，复而将人搂紧。
今天晚上他的反应确实有些大了，但一想到余晴晴有可能受到伤害，他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害怕余晴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柏霁想，但凡是稍微有些责任心的丈夫，都不会让妻子在外收到伤害的。
而他既然已经跟余晴晴领了结婚证，就理应承担起丈夫的责任来，保护她的安危、安抚她的情绪，这是他必须要肩负起的责任。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始终围绕着“责任”二字。
学生时代的他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虽然他爸妈并不会干涉他是逃课贪玩还是刻苦学习，但会给他讲清楚两者选择带来的利弊，并告诉他无论做出哪种选择，后果都需要他自己承担。
后来他开始创业，开始对公司的每一项运作负责。
再后来他结了婚，便开始学着对家庭、对伴侣负责。
从书本上学习理论知识，再结合平日里父亲对母亲无微不至的那种体贴与关怀，努力在这段婚姻中扮演一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
他的学习能力向来很强，想做到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失败过，因此结婚的这几个月他自认为自己勉强能称得上是合格的丈夫。
然而一切都毁在了今天。
妻子出事，他应该第一时间对其进行安抚和关怀，而不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荒谬的发怒。
跟贾明豪这帮人纠缠到警局，余晴晴一定也是担心受怕的，但他作为她的丈夫，从警局接到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冲她生气，严厉训斥她，甚至还把人吓哭了。
他后悔地几乎想扇自己一巴掌。
这是在干嘛？
柏霁你平时装的有模有样的稳重呢？
被狗吃了吗？
他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湿润，内心的懊悔翻涌。
过了良久，余晴晴终于稳定下了情绪，吸了吸鼻子，从柏霁身上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肩膀处明显变深的布料。
感受到她要自己站直的动作，柏霁这才松开了手。
她后退一小步，低低地垂着脑袋。
现在自己的眼睛一定红得跟兔子一样，她不想让柏霁看到自己这副难为情的模样。
“走吧。”
她抿了下唇，低着头转身，朝后面走去。
“走反了。”
柏霁伸手轻轻拉住了她，将她带往另一个方向。
余晴晴羞愧欲死地转了个身，抬脚跟了上去。
只是在即将开门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那个......”“她依旧将头埋得很低，声音闷闷的，“你家里人这么晚应该睡了吧？”
盯着她头顶看了半秒，柏霁“嗯”了一声，看穿了她心里的担忧，主动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然后才缓缓将门推开。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隐没在地板旁边的灯条尽职尽责地照亮着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