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乔淇岸踮脚迎上去,碰碰他的唇:“我考虑一下。”

    “乔小姐亲都亲了,怎么能不想负责?”

    江续昼垂睫,鼻梁上两条浅淡的血痕,看起来脆弱至极。

    负了伤,靠在她肩上哑声道,“我的心快碎了。”

    如果能把不正经的语气稍微收敛几分,她真的会信。

    拖把撞到门槛,带动贝壳门帘丁零当啷乱响。

    两人分开。

    同时看向那边,荀彻提着没沾水的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门打开条缝,正不经意地反复路过、擦地。

    他轻咳了下提醒,“爸,再拖挖到石油了。”

    弓腰拖地的身影走过去。

    江续昼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下。

    弓腰拖地的身影走回来。

    江续昼干脆去把门开得更大:“谈恋爱呢,要进来看吗?”

    “大过年的,我不打扫卫生你打扫吗?”荀彻看了眼手里的拖把,又看看江续昼。

    把他拉着乔淇岸,十指相扣的手掰开,塞进拖把,“还是你来吧。”

    鼓乐喧天的除夕夜,别人围坐在一起看烟花,江续昼在拖地。

    别人在吃火锅,江续昼在擦玻璃。

    别人吃完火锅,他终于能休息了。

    乔淇岸拿出给家人买的礼物,江续昼空着手、翘着脚,躺沙发上吹口哨还跑调,干爸干妈对他不满的情绪达到了巅峰。

    荀彻把外套和钥匙塞给他,推出门,江续昼强行挤回来:“干什么,跟防贼似的。”

    荀彻:“防的就是你。”

    “且慢,咱讲点道理。”他手指着已经刷过牙,换上专属拖鞋,准备睡觉的纪楷言,“都是女婿,为什么他能住下?”

    “因为你不靠谱。”

    “老纪很靠谱吗?”

    荀彻把门摔在了他脸上。

    次日乔淇岸还没睡醒,就被秦霜叫起来,说她的平板好像坏了,要找人修。

    其实就是昨晚没充电,插上充电头等了几分钟,输入密码,信号跳出来。她发现了平板没电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凌晨秦霜还在某乎平台提问:【网友们求解,女儿是恋爱脑怎么办?】

    搜索栏第二条:【恋爱脑遗传吗?】

    第三条:【对女儿的男朋友非常不满意,可是她执意要和那个男的在一起,怎么办?】

    【怎么劝女儿接受相亲?】

    乔淇岸笑得肚子疼,偷偷拿给江棹月看。

    江棹月拍下来,顺手转发到“屠夫鸟”群聊里,很快有人把江续昼的备注改成了“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有意思吗?】

    几分钟后,“那个男的”在群聊里发言:【谁动设置了,为什么改不回来?】

    那个男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建议,之后的几天,只要有朋友来家里打麻将,秦霜就把乔淇岸拉到旁边陪玩。她又不太会,数字这类东西根本不进脑子,还非要让朋友家的儿子们教。

    很快认识了清秀大学生,粗犷运动员和文雅金融男。

    比去年一年认识的人类总数都多。

    乔淇岸闲极无聊,吃了几天橘子,俩拇指一圈黄印,终于等到江棹月来接她,推倒面前的牌跑出去。

    听说是昨天抢到演唱会门票,又不是江续昼来接,秦霜手气正好没太在意,随便她们去了。

    “屠夫鸟”现在也冷清不少。

    棠元就是这样,一到年节年轻人回家,城市能空出一半。

    还留守在棠元的朋友少了,他们平时坐的长桌有空位,栗宁激动地坐到乔淇岸旁边抱住她的腰。

    江续昼扔下还没调好的酒,手撑着吧台跳出来,把她俩扯开。

    “漂亮姑娘那么多,你非得抢我的是不是?”

    栗宁没说话,走开了。

    花蝴蝶一样飞到江棹月旁边,“月儿姐姐!”

    纪楷言赶紧入座:“你怎么就盯着我俩,去拱别人家白菜不行吗?”

    江续昼:“就是啊!”

    乔淇岸才反应过来——栗宁喜欢女孩子。

    以前都没看出来

    就说为什么他像应激一样,看见她们共处一室就紧张。

    “我都没看出来,”江续昼夹起嗓子学她,“她快弯成曲别针了你看不出来。”

    栗宁:“漂亮姐姐你看他,怎么敢这样说话。”

    肖洋关店,处理好酒吧的杂事,叫她少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坐在主位,拿出熟悉的酒瓶。

    众人抗议,上次玩天堂七分钟吵起来,上上次被锁柜子里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肖洋:“那逛三园?”

    江续昼拉乔淇岸的手站起来:“回家了。”

    “那个男的,坐下。”

    肖洋按住他,不接受挑衅堂堂酒吧老板提出游戏的速度,“Never have I ever,玩过没?”

    纪楷言:“讲国语。”

    肖洋伸出左手手掌,点点手指。

    五根,一根没少。

    “我从来没有——”他闭眼思考片刻,“做过纹身。”说完指向纪楷言和栗宁:“身上有纹身的,放下一根手指喝酒。”

    乔淇岸犹豫要不要放下:“我也要喝酒吗?”

    “对。很有灵性,先握拳的就输了。”

    第一轮三个人放了手,栗宁使个眼色,乔淇岸偷偷在桌下看她刚发的微信:【咱们先针对老纪。】

    乔淇岸:“我从来没有,在棠元大学挂过科。”

    纪楷言喝。

    肖洋:“问点劲爆的。”

    “我从来没有——”

    栗宁想了接近一分钟:“谈恋爱期间对我的伴侣撒谎。”

    这个问题出现了大面积中枪。

    纪楷言和江续昼喝得嚣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好意思攀比谁把酒杯拍桌上拍得响。

    肖洋本着严谨的态度,酒端起来放嘴边,又停住:“谈三天半那种算对象吗?”

    江续昼握着他手一抬灌进去,仿佛得了趣,摸摸乔淇岸的头,把她的杯子也端起来,支到嘴边预备灌。

    乔淇岸淡定挡开:“我不用喝。”

    江棹月伸手接下来,仰头喝干。

    江续昼用大不理解,但颇有兴味的眼神来回扫视。

    觉得世界真奇妙。

    “你们到底听没听明白规则,撒过谎喝,没撒谎不喝。”

    江棹月:“我撒谎了。”

    乔淇岸:“我没有。”

    所有人都朝江棹月看过去,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干这种事。

    她也没避讳,直说了。

    “就是上大学住院那次,不是跟你们说被人推了一下。其实是我偷偷学滑板来着,从生物楼前面那个坡上摔的,不告诉你是因为——”

    注意到纪楷言脸色有点变了,江棹月吞口唾沫,陪着笑把手放到他脸两侧揉了揉:“你有时候真的有点,絮叨。”

    “就一点点。”

    肖洋笑得椅子仰过去。

    乔淇岸拍桌子站起来,高声打断:“有什么好笑的!”今天听到,难以接受这个真相,“所以根本就没人推你,是你自己摔的?”

    “对啊。”

    江棹月看形式不对,往纪楷言身边缩了下,想撒娇被他推开。

    她左右看看,两人脸色都如临大敌,也跟着紧张,“玩个游戏,八百多年前的事了,你们至于生气吗?”

    纪楷言脸色黑得难看:“你知道我们当时有多担心吗?”

    乔淇岸:“你自己摔的?所以全都错了。”

    “从这里开始就全都是错的。你怎么能撒谎?!”

    她后退几步。

    椅背仰着悬了悬,倒在地上。

    没理睬江续昼想拉她的手,走进卫生间关起门,听到江棹月愣住,带着哭腔小声说:“怎么了吗?”

    乔淇岸打开水龙头,捧起清水洒在自己脸上。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住院这段时间瘦了一圈,颧骨都有些突起来,眉眼都挂着水珠,好歹比刚才进来时清爽些。脖子上固定颈椎的牵引取下来了,但还是不能久弯腰,洗脸已经是极限了。

    从昏暗的动车卫生间出来,从口袋里摸住口罩戴上,呼吸了口闷热的空气,棠元西站的站牌映入视线。

    扶了下秦霜,帮她迈过车门。

    这两个月在初杨照顾她,刚又被通知江棹月一个人在学校从教学楼楼梯摔下去。

    孩子们不省心接连出事,干妈几天没睡好,状态很差。

    到医院时,江棹月上过药已经睡着了。

    送她来医院的男生还在床边坐着摆弄手机。

    他留着贴头皮的寸头,不光年龄看着比他们大些,块头也巨大,像座山。已经快要入夏,棠元逼近三十度的高温,他在房间里穿着不合时宜的连帽外套,拉链拉到顶头。

    乔淇岸走近,男生斜了她一眼,把手机放回枕头下压好。

    第一印象。

    这货不是个好东西。

    他说他叫纪楷言。

    荀彻心情也不好,态度有些冷:“谢谢了纪楷言,你走吧。”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带上门出去。

    还好江棹月的伤只是看着吓人,但都是擦伤,没伤到骨头,不要碰水涂几天药就好了。

    秦霜安心了点,开始哭哭啼啼,说今年家里倒霉,孩子们都受伤生病,得去庙里拜一拜。江续昼把伤员拍醒挤开,躺床上,用冰帕子垫到脑袋下面:“‘孩子们都’?那我是啥,隔壁邻居?”

    干妈红着眼瞪他,杀气汹涌溢出。

    乔淇岸想拉他下楼买点东西,江续昼不动。他忙毕设一夜没睡,困得滚了一圈,指挥江棹月给他把灯关了。

    真正的勇士不畏生死,乔淇岸打算先跑。

    去医院附近的市场挑了点水果,腰疼提不动,老板怕没人看摊不方便送货上门,好心给她指了条路,绕到医院后面有个小卖部能租手推车。

    乔淇岸沿着老板指的路,巷子越来越窄,原本铺沥青的路面也越来越不平。

    一脚深一脚浅,经过卖纸钱寿衣的铺子,阴风吹来,她摸摸手臂,开始怀疑那人有心诓她。

    到巷子尽头完全隔开阳光的阴影处,才有了小卖部看不清字的破旧招牌。

    铃铛轻响,一个黑影推门出来,挡在她面前。

    林海明一笑,上嘴唇包不住长宽的门牙,沾了口水在日光下发亮。

    “我的妹儿,居然没摔死你。”

    “哎呀呀,你说这世道。哪家好心人收留了你,都得被你活生生拖累死。”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纸包,丢进她手里。

    餐巾纸上印着吐出蛇信子,鲜红鲜红的眼镜蛇蛇头。

    打开。

    里面包着枚小发卡,白色贝母的月亮似乎被重击过,碎成两半。

    她认得这个发卡,原本该是一对儿。

    星星的在她那,月亮这只是江棹月的。

    “咱们都是没良心的坏东西,不懂得报恩我也理解,但是你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我都看不下去了。多漂亮的小姑娘,状元苗子,万一被坏人抓去了——”

    林海明啧啧感慨,故意说半截停住,在她怨毒的目光里,拿出股权转让书。

    “玩得差不多,游戏时间该结束了。”

    “签了吧。”他从纸巾里用两指捡起半截月亮,对着天光,不明所谓地哧哧轻笑起来,“你自己有命无运,就别再拖累他们了。”

    乔淇岸:“我签了你能放过我们家吗?”

    “什么我们家?”

    林海明乐了:“咱俩才是一家人,坏瓜只结坏种,永远的一家人。”

    “好。”想到江棹月会从挤满人的教学楼楼梯滚下来,还没看清谁推的,乔淇岸抓着签字笔的手微微发抖,“你能放过他们家吗?”

    “你在谈条件吗,小妹妹?我们敢做的事,你还不敢想呢。”

    偏僻的街道,阳光坠落,稀疏洒在头顶的光线冷却消沉。

    他们对立在阴影中,看不清对方脸上表情,脚下的黑影子相互网罗融成一团,永远逃脱不出这个深巷。

    林海明微笑着,把发夹放回她手里的纸巾。

    乔淇岸终于看懂了这个笑容。

    他们不会放过她。

    榨干了她手里的股权,还有美貌,他们的底线无限低,利益就无穷无尽。

    他们计划,而且也能做到摧毁她拥有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们没打算放过她心里重要的人。

    既然如此,乔氏集团本来就是外祖父母打拼半生留给她的,没有道理拱手送人。

    她把协议扔在地上,扑起灰尘。

    “可惜啊,咱们本来可以好好谈谈的。”林海明带着甜腻的声线靠近,“快回甜品店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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