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荧荧烛芯带起蜡油味细小的烟雾烟,火光闪烁不定,乔淇岸努力集中精神,看准镜子中的一点,身后幕帘的颜色似乎淡了点。

    她眨眨眼,细看。

    其实无事发生。

    试着挥动孔雀毛,周围还是没任何变化。

    小说里那种温度骤降,来自地下冰冷的手攀上脖颈之类的感觉,都没有。

    乔淇岸有点失望。

    人无力挣扎则封建迷信。

    居然也没用。

    叹口气打开手机开始百度,想知道哪里没做对。翻了几个帖子,发现自己的降神业务做得非常不熟练,连想召唤的幽灵是谁、要干什么都忘了说。

    她再次举起镜子,放到怀表里的照片旁说:“嘿,妈妈。”

    “我现在该怎么办?”

    乔岚好像不太想说话。

    没关系,她试着吹口哨,音符浮荡在尖耸的哥特式屋梁顶部,碰撞、穿梭汇聚成线,变成心底盘旋多时的曲调。

    “亡母啊,我需要一点帮助

    我可能只是自言自语

    但亡母啊,我还是必须问问

    你是否真的已长眠于地下?

    为何我总觉得你还常伴我左右

    妈妈,你在这吗?”

    乔淇岸拿起短蜡烛。

    越接近死亡,唱歌就更容易被听到。

    这个剧院是乔岚的夙愿,如果可以,她肯定会选择留在这里。

    Zoe恐惧至极,用所有方法竭力躲避的剧院鬼,很有可能就是她拼尽全力,想再见一面的人。

    很多见过乔岚的人都说,乔淇岸很像她。

    他们对神奇的血缘连接赞不绝口,由乔岚亲自孕育的奇异造物,就像她克隆的小小翻版。

    可是这样说,只会让乔淇岸觉得剧院像座山压在身上。

    这里承担的不止是自己的未来,还有她妈妈的理想。

    本来,鳞翅剧院应该是宾朋满座,让乔岚的谱曲被传唱。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剧目刚启程就被拦腰折断,即使江续昼说多少次没有关系,被抛弃后巨大的绝望,再次熟练地五指收紧扼住呼吸。她只想来个人,随便谁都好。

    麦克白本人都行。

    给个提示,现在剧团解散了,可能有人要为此顶罪。

    到底应该怎么办。

    比一切事业都没了更绝望的是,连鬼魂都不搭理她。

    “妈妈,现在只能这样了吗?

    你听见我的召唤了吗?”

    乔淇岸贴上镜子,据说能打开亡灵和人间通路的镜子毫无反应。

    她放弃了所有唱歌技巧,对着烛火,用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嘶喊。

    “妈妈,求你降下指引

    我真的没有希望和时间了!”

    声音在剧院里回荡,如石块投入深渊,卷起丝毫波纹和微不可察的回声,一切便被死寂吸收殆尽。

    这里黑暗,空洞,孤独。

    如同地狱。

    乔淇岸知道没用了,脱力蹲在地上,握着半截蜡烛失声痛哭。

    “妈妈你听见了吗?”

    好像又回到了八岁,抱膝蜷缩在公墓边,试着跟里面的尸骨说话还得不到回应。

    世界上的每条路她都走不通,妈妈也抛弃她了。

    鬼灯亮起来。

    她吓得跳起来,以为召唤出了什么不想要的玩意儿。

    程晨从后台走出来。

    知道林海明还没抓住,看她一个人留在剧院,不放心又折返回来。

    乔淇岸:“……”

    保镖像是最接近鬼魂的活人。

    他们被要求不让老板看见、听到,但是又必须旁观一切,时刻在附近游荡。

    “姐,怎么了?”他给捧起她的脸细细擦掉眼泪,吹灭蜡烛,丢回盒子里。

    如果还有机会,可以告诉Zoe不用再没收这些东西了。

    亲测啥也召唤不出来。

    “对不起。”乔淇岸声音有点哑,“我本来以为我能给你一个地方唱歌的。”

    其实被曼巴娱乐浪费了时间,事业不顺遂的不止她一个。

    程晨花了太多时间担心他姐姐,自己的才能发现晚了。

    没有音乐学院文凭,他留在檀萝后一组一组去试唱,又一次一次被拒,后来只能在陆望工作剧院附近的餐厅找了份零工。去打工的服务员,端盘子上菜间隙都能唱上两句,期待被某个路过用餐的导演看中。

    乔淇岸把他们从檀萝叫来,是真的以为继承了剧团,就能给他们提供庇护。

    虽然江续昼说了不能这样想,还是忍不住觉得对不起所有人。

    她想搞砸的人生本来只有自己的。

    “其实我也不是想唱歌,就是想和你们在一起。”程晨说,“我第一次觉得,有归属了。”

    从口袋里摸出蓝色蝴蝶贴在她衣袖上。

    是拍摄某期综艺设计的鳞翅剧团标志。

    擦干净台上的蜡油,并肩看着鬼灯。他想起什么,问要不要关灯。

    “不关了吧。”乔淇岸说。

    灯丝还亮着,总有希望。

    鬼灯明亮,就是告诉剧院,他们很快还会回来。

    荀彻已经等在停车场接她回家。

    在副驾上坐稳,就收到一包剥好的糖炒栗子。

    以前最喜欢荀彻接她下课。

    青春期有段时间发育快,段校长让她保持体重,秦霜知道以后连家里的瓜子都处理了。

    但是如果干爸等在舞团外面,总能偷偷塞点吃的。两块刚烤的饼干或者一颗糖,坐在自行车后座,回家的路上就能吃完。

    栗子包在手帕里还热着。

    拣了一粒含嘴里,甘甜沁入口腔。

    睫毛突然有点湿。

    她小声叫他:“爸。”

    镜子上挂的平安符摇晃了下。

    荀彻回正方向盘,手顺了下流苏,应声:“又干什么坏事了?”

    上勾的嘴角在后视镜里藏都藏不住。

    她也知道很久没这样叫过了。

    小时候不懂事,会跟着双胞胎叫爸爸,只是不想显得和他们不一样。

    后来林海明反复告诉她,不管怎么伪装,她都是和林昭然流相同血的坏种,去哪里她都是个累赘的外人。

    这个意识扎根深入,就开始刻意和干爸干妈保持距离。

    再很少跟他们亲近,更不可能谈心。

    乔淇岸也知道这样挺不要脸,但是又真的希望有个成熟的大人来教教她。

    又塞了颗栗子,两腮鼓鼓囊囊,含糊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荀彻像就等着她问,完全不带犹豫,开口:“你们参加的那个窝什么p。”

    “Workshop.”

    “对。不是还没给你们踢出去,那就用你的最高水平,先把该写的本子写完。”

    “然后呢?”

    “然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乔淇岸觉得有道理。

    点点头,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听天由命。感觉做不成了,提前劝她想开点,别抱太大希望。

    又沮丧起来,“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月儿。”

    江棹月干什么都轻巧聪明,上学上班都不用父母操心。

    荀彻没开回家里小区,把车停在咖啡厅门口的马路边。

    他熄了灯,向后调低椅背,也拿起颗栗子慢慢吃。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别人都行,好像所有门都只对你关上了。我是最能理解你的人,因为我也总觉得,在这个家是个外人,怎么蹉跎到三十多才给你们当上爸爸。”

    “没关系。有人做什么都快点,还有咱们大器晚成的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做好所有准备,再把关上的门给他打开。门不就是这么用的。”

    他摸出咖啡厅钥匙,让她上二楼看看。

    “不是想知道你妈妈对你有什么期望,刚吼那么大声。”他降下窗户说,还怕乔淇岸不听话,自己再跑进来似的,还按下门锁,“自己去看看。”

    乔淇岸走开几步,又回来弯腰看里面:“咋还偷听呢?”

    二楼,荀彻形容的那个,又大又黑又稳重的东西,不就是钢琴。

    记得乔岚和司小川以前做的手稿在琴凳里,她拉开,看见司小川留给她的信压在最上面。

    拿出来,一下看到末尾用明亮的橙色彩笔写的两句话。

    【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选择出身;幸运的是,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条路,我们希望你选择能好好长大的路。继续做个乖孩子,好好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如果你忘了这一点,回来尝点甜头。】

    乔淇岸到厨房切了最后一块熊爪面包,没用盘子,靠着柜台在盒子里慢慢吃掉。

    心里说,我躲开暴风雪好好长大了,我也是好孩子。

    大器晚成的好孩子。

    终于不用再去剧场排练,乔淇岸申请睡到中午,秦霜居然也同意了,吃早饭真的没叫她。幸福地闭着眼睛,翻身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学琴的小孩按门铃来上课了。

    磕磕绊绊的音阶练习曲弹到第三遍,终于被吵得受不了,起床带上电脑下楼去咖啡厅。

    中午太阳正好,她和大橘一人霸占一条落地窗边的躺椅,打开笔记本支在膝盖上写东西。

    面对屏幕,大脑和文档一样空白。

    突然觉得咖啡厅的创作氛围不是很好。

    虽然附近有保镖,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但是他们能挡住暴徒,挡不住周围顾客窃窃私语,和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就说她家的咖啡厅肯定能遇到吧。我昨晚吃他们的瓜吃到凌晨三点,她跟EDDA的江总监是青梅竹马,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根本用不着巴结,人家专门为她考了个经纪人证。全家助攻让他们和好,什么团宠文女主。”

    “青梅竹马有什么用,还不是给曼巴娱乐的老板包养了。”

    “澄清文章说要先处理造谣的,曼巴娱乐的证据过两天才放出来。”

    “那你说她和她姐夫……”

    那边快速“嘘”了声。

    乔淇岸目光扫过去,刚才八卦她的几人同时低下头,议论被银勺搅动,碰撞瓷杯的叮当声替代。

    “她是不是听到了?”

    自信点,就是听到了。

    八卦音量大小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吵,但是足够让十步之外的乔淇岸异常烦躁。

    她把帽檐压低,戴上耳机。

    努力压低的说话声还是透过屏障传进耳膜。

    “我的意思她姐下次找舞会代跳,能不能搞个社会招聘啊?拍了张照片跳两支舞,五万块就到手了。”

    “死丫头,下次不许再跟姐夫去舞会了,这钱让我挣。”

    乔淇岸:“……”

    删掉大橘在她身上踩来踩去,爪子压出来的乱码。

    打算放弃晒太阳,去二楼会议室。

    收好数据线,站起身,眼前闯进花团锦簇令人眼晕的亮粉色。

    还以为低血糖,亮粉色敲了敲玻璃,冲她打了个手势,飞快跑开。

    旁边吃瓜的群众更兴奋。

    门边风铃响。

    他们的相机里,无一例外拍到鲜艳的粉红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门口闪现撞到乔淇岸腰上。

    呼吸里带进浓郁的花香香水。

    她拍拍粉色毛绒贝雷帽,放慢语速,好心解释:“是这样的,小公主。今天咱们没有排练,以后也都没有排练了。”

    叶珈莉仰起脸。

    综艺下架, EDDA肯定是让她最近低调点,减少采访和跟拍。所以叶珈莉出门,也确实戴了墨镜和帽子。

    虽然镶满碎钻的镜框款式值得商榷。

    “实在不好意思,这次合作可能浪费你时间了。”

    “我知道呀,”

    叶珈莉摘掉墨镜,坐在对面。

    把笔记本空白页都映成了粉红色。

    “我是来安慰汤汤姐姐的。”

    叶珈莉:“不管有没有节目,我也不想忘了我们是好朋友呀。”她拨拉耳垂上,和小香风穿搭很不符的波西米亚铁圈大耳环,“我们交换过友情耳环的。”

    乔淇岸有点意外。

    一直以为剧团和叶珈莉,只是综艺合约绑定的关系。

    现在绑定结束,她该回她的芭比梦幻豪宅接着当公主,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感动了不到,叶珈莉突然脸色大变,手指着她身后尖叫:“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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