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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和下睦

    “如此说来,你最近竟能去陛下跟前伺候了?”

    甜水巷民宅,陈七娘坐在饭桌边,手上忙活着给难得归家的女儿夹菜,听她边吃边说自己近况。

    “是啊。”云桑捧着热乎乎的阳春面,眉梢带了些点小小得意,“陛下夸我伺候的好,给我升了品级,月例涨了三分之二呢。”

    陈七娘握着筷子的动作一滞:“那……陛下召见外臣时,你也会在旁边伺候吗?”

    “伺候的不多,陛下见外臣一般是不留人在屋里的。”

    云桑注意力都在菜上,并未察觉到娘亲反常的担忧:

    “不过,前些天春日宴,我陪着陛下去了正殿,哇,文武百官齐举杯,那排场,真真是不得了。”

    “当啷”一声,筷子掉落桌下,陈七娘的手,不可抑制地轻抖起来。

    “娘,你怎么了?”

    眼见娘亲脸色蓦地灰败下去,再迟钝的人也觉出了不对。云桑当即放下碗,紧张地伸出手到她胸口顺气:

    “你别吓我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陈七娘缓过一口气,捂住嘴轻咳两声,低头要去捡地上的筷子,“只是从前的老毛病,犯心慌,不碍事。”

    云桑先她一步将筷子捡起,对这敷衍的回答全然不放心,认真凑到娘亲身边观察:

    “你莫骗我,季勉哥哥知道你这老毛病吗?他怎么从没跟我提过?”

    “没骗你,真的。”陈七娘虚弱一笑,将话头扯开,“想来你是同季勉熟得很了,回回他来两个人总背着我说小话,原来是暗地里给你通风报信。”

    她仔细端详娘亲脸色,确认真的并无大碍,这才重新坐回桌前,幽幽埋怨:

    “是啊,他说你这病人不听话得很,明明叫好好养着,偏三不五时又做衣裳又蒸糕饼,哪次都不让他空着手走,他都觉得自己是来打秋风的了。”

    “咱们住人家的,用人家的,他还时常来给我瞧病,论起算是拖累人的麻烦亲戚。那些东西都不值钱,一点心意罢了。”

    七娘将已经弄脏的筷子撂到一边,缓缓捏搓着拇指,忽而说:

    “能不能……想办法通通路子,让你提前出宫啊?”

    “提前出宫?”云桑一愣,“怎么忽然想起提前出宫呢?我觉得如今做的还好啊。”

    “御前嘛,总归是提着脑袋做差事。这万一,你做错什么,或者陛下哪日……娘不想你一辈子都蹉跎在那高墙里面。”

    “娘,陛下不是这样的人。”云桑知她担忧什么,放下筷子,语气难得认真,“陛下从不会随便打骂宫人,而且伺候他日常起居的都是太监,寝殿等闲不许宫女进入。我觉得,陛下是个极好的主子。”

    “既如此,说不定他会允你一个恩典呢?”陈七娘有些急,“宫中伺候的人这么多,少你一个又不会怎样,不如你寻机会去御前求一求,让陛下赦你提前出宫吧。”

    “可是,你上次还说不好随便跟陛下套近乎……”

    云桑摸不着头脑,不由皱起了眉:“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现在就要我出宫啊?”

    “我……我是怕再等两年,你季勉哥哥就要婚配了。”

    “他婚配,同我出宫有什么干系呢?”

    陈七娘无奈:“傻丫头,你这年纪,在宫外都做得娘亲了。阿勉纵然对你有意,总不好叫人家一年一年的等下去……”

    “娘!”云桑吃惊,瞪大了眼,“你浑说什么呢,我、我与季勉哥哥只是……是亲戚而已……”

    “呵,你这么想,我怕他可不是。”

    云桑愣怔半晌,面都忘了继续吃,结巴道:“你是说,他……他……不可能啊,我都这般年岁了,过去又是那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他呢?”

    “怎么配不上?”陈七娘听到这话,立时噘了嘴,“我的桑桑样貌品质都是上等,温良孝顺还聪慧,配谁都配得上。”

    她被娘这番夸张的赞扬逗笑,又听娘说:

    “那我只问你,若他真有这心思,你愿意吗?”

    “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件事。”

    从前她是罪奴身份,又在深宫之中,日日提着一颗心过活,哪里敢奢求有一天能像普通女子般相夫教子。

    没有得到肯定答案,陈七娘不禁追问:

    “至少,你不讨厌他对不对?”

    云桑沉默几息,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便是了,夫妻之间,平平淡淡才是真。季勉是个好孩子,他母亲未出嫁时与我关系不错,也是个好相处的。嫁给他,必不会受什么委屈。”

    “娘——”云桑哭笑不得,重新捧起面碗,“你怎的还说一出是一出了,这没影的事情,竟要我去御前求什么恩典,若人人都这么随意便能出宫,宫里岂不是乱了套。”

    陈七娘望着女儿欲言又止,踌躇良久,终究只是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 / /

    那日家中的小插曲,云桑并未放在心上。嫁人一说对她而言太过遥远,若真能得个特赦提前出宫,琢磨琢磨糕点铺子开在哪里或许更实际些。

    这一晚,又轮到她当值。御书房灯火通明,陛下身边批过的折子越堆越高,云桑安静立在一旁,在心底默默诵着来之前背下的几句书文。

    于是萧昱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间,正瞧见那姑娘满脸严肃盯着桌腿憋气的模样。

    他觉得有趣,放下笔,托了腮安静望她。灯花爆了又爆,她竟丝毫未查,显然是想入了迷。

    “在想什么?”萧昱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得这么忘我?”

    “奴婢该死。”云桑被这一晃唤醒,急忙上前查看,“陛下可是需要研墨?”

    “朕什么也不需要。”萧昱笑笑,“朕只是好奇而已,方便告诉朕吗?”

    “自然是方便的。”她屈膝行了一礼,老实回话,“奴婢方才在温书。”

    “温书?”这回轮到萧昱惊讶了,“温什么书?”

    “李总管说,奴婢既升了品级,又时常在御书房伺候,不好一直做睁眼瞎,常用的字还是该认一认,便给了奴婢一本《千字文》。”

    萧昱抿了抿嘴,微微一笑:“读到哪里了?”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

    他沉思片刻,将奏折挪开,铺陈空白宣纸于桌上,而后对立在一旁的人道:

    “过来。”

    云桑懵懂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萧昱叹气,站起身,将书桌前的位置让出大半:“站到这里来。”

    “陛下,这……怕是不……”

    后面半句,在陛下挑眉一眼中迅速湮灭。她吞了吞口水,乖乖站了过去。

    “可知《千字文》中,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来这儿之前在屋里刚看过。

    她努力回忆着,轻声诵道:

    “是,上和下睦。”

    “嗯。”

    陛下提笔,很快将这行字写在了纸上。而后,他转身,将笔递给她:

    “来,写写看。”

    云桑闻言连连摆手:“奴婢字丑得很、丑得很……实在不配叫陛下看见。”

    一连两个“丑得很”,想来确实是字拙。

    萧昱浅浅勾唇,面带鼓励:“无妨,你只管写。”

    云桑拗不过,硬着头皮接过了笔。

    内务府给宫女的份例没有笔墨,自己买要花钱,云桑舍不得,平时都是用树枝写在地上。如今手中这毛笔软塌塌毫不听话,让本就马虎的字愈发不堪入目。

    “上”、“下”、“和”三个字倒罢了,只是这最后一个“睦”字,笔画实在复杂,不但让她写得左右分家,比例失调,还比前三个足足大了一圈。与第一行陛下的字一对比,丑得叫人眼睛疼。

    她大窘,握着毛笔不知所措,脸上红得快要滴血。

    一只宽大的手掌,忽而覆上她右手,将她的笔锋重新带回宣纸之上。

    云桑心中一惊,下意识偏头,半边侧脸勾勒出清晰下颌,直直撞入她眼帘。

    “别看朕,看字。”

    侧脸虽未动,言语间呼出的热气却存在感十足,或轻或重扫在她颈畔,叫她指尖阵阵发麻。

    她喏喏应声,声音低到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是。”

    一大一小两只手,宽大温暖的包住纤细小巧的,点、按、挪、提,徐徐游走。新的一行字很快出现在纸端,不似第一行刚劲,但远比第二行老练。

    “你看,也不是很难的。”他温和轻笑,停笔,侧了头去瞧她,瞧见一片火烧火燎的红云,从脸颊一直绵延到耳垂。

    萧昱知道,再不放手,就是为难了。他虽舍不得掌间柔软,却不能将她吓到。

    “去跟李德盛说,以后每个月份例给你加一套纸墨。”他松开手,淡淡道,“既然学了,便好好学,往后做事也得力些。”

    “谢陛下……”回答的声音低如蚊呐。

    他转身,于她瞧不见的地方弯了唇。

    “好了,朕乏了,你下去吧,这里先别收拾。”

    云桑收回本要去拿纸的手,垂首应是。

    御书房很快恢复安静,剩萧昱一人站在桌边。倩丽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后许久,唯一能证明今晚之事真实发生的,只有面前这张柔软的宣纸。

    他提笔,在那行二人共同书就的字之下,补上书中后半句。

    “上和下睦,夫唱妇随。”

    她近日已不像初时那样怕他,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

    萧昱蹙眉,脑中想着潜十前些天的汇报,手下无意识地,在纸上紧邻又写出了一个名字:

    季勉。

    麻烦,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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