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解

    久雨初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旷,暑热还未回潮,天地间透明无有雾气。

    晏和快走几步,路边灯火透出暖玉一般的色泽,从他脸上快速闪过,他仰头,便见魏绵立在那客栈门口,倚着门框,看着他大步而来。

    她戴着面具,晏和一抬头便与她迎面对上,他知道她也在看着他。他朝她身后打量,槐影和竹月都不在。

    他去而复返,似乎在魏绵预料之中,“进来吧。”魏绵说着转身进了客栈,走进她近来住的那间客房。他们已经在这住了半个多月,里面有很多她的痕迹,和她的味道。

    晏和走在后头,进来便把门关上了。

    魏绵闲闲走到屋中,转身看着他。晏和走近她,近到超越了晏王和孤霞山少主的距离,魏绵渐渐仰首看他。

    走这几步,晏和不至于心跳加快,可他喘息略紧,张口想问她是否已经解毒,另一个问题却更急切地从嘴里蹦出来。

    “说好要与本王道别,为什么没来?”

    魏不绝怔了一下,轻笑道:“你不是在遏云顶就要与我分别么?”

    晏和不想做自打嘴巴的事情,可是日夜思念,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见面的人就在眼前,而且紧跟着他的步伐,不会再离开,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说要与本王好好道别。本王便一直在等你,说什么都好,为什么没有来?”

    夜风送来荷香阵阵,魏绵拿起桌案上的一枝荷花,轻嗅了一口,说:“因为我知道我们很快会再见。”

    晏和愣怔,魏绵勾起笑:“本来是要永别的,但我收到了我哥的回信,他也不知内情,但他告诉了我红瞳异人和淬心决的关系。”

    提到淬心决,晏和的神情毫无异状,魏绵知道他不会告诉他为何他身负如此诡异的武功,她顿了顿道:“有人借淬心决祸乱江湖,连我孤霞山也不能置身事外,今日跟你说的,就是我的想法,当年龙门关一战,魏山主不曾退缩,如今我也不会后退。”

    “你知道有多凶险么?”晏和问他。他极度挣扎,孙莲青不像苏余庆那般狂放,她不光武功高强,还心思缜密,把自己藏得毫无痕迹,但又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而眼下除了他,没人是她的对手。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连你都打不过。”魏绵笑得轻巧,仿佛晏和只是普通高手,“但我何时怕过谁。功力全失的事情我也经历过了,若是对上了,打不过,再往你身后躲不迟。”

    哪有如此简单,晏和知她并非不清楚,如此说又像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晏和笑了,他偏偏喜欢极了她的胆大包天。他动了动手指,压抑着破胸而出的心跳,双手已经先于意识动手了。

    他揭开她的面具,看见她嘴角带笑,眉眼弯弯的,双眸泛着清淡的光。

    “我知道你和金鳞司都很需要我,你以后不会是一个人撑着。”魏绵看着他,“你每次用淬心决时,是不是都很痛?”

    晏和捏着他面具的手指动了动,不露痕迹后退了半步,“本王与江无涯之流不同,本王虽然练淬心诀,但你何时见本王失去神智过?”

    魏绵看着他,试探无效,她有些无奈,“眼下你说什么我只能相信你,从此以后我们生死与共,你若骗我,就是害我。”

    “自然。淬心诀高妙,那些资质平庸的,才会走火入魔,无法自控,短时间就自取灭亡,本王与他们不同。”晏和语声平淡,露出些自傲之色。

    魏绵实际不知淬心决的底细,魏琮提到过,修炼淬心决的,七年之内,必爆体而亡,眼下她还不知道晏和为何舍风雨剑,而修炼这般凶险的淬心决,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开始修习。

    但她记得,七年前,孤霞山下,晏和使出的内力,便是这淬心决,那时已经功力不浅,非一两年能达到。

    江无涯确实是短时间速成,情状像极了走火入魔,晏和也确实活过了七年。

    魏绵无法分辨真假,一时怀疑自己推断有误,也希望如此,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亟需解决,她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

    “我有个坏消息告诉你。”魏绵皱起眉头,“极乐狱还没解。”

    晏和脸色怔住了,若是没有解,明日就是毒发的日子。

    “还得请你帮帮我。”

    晏和神色复杂,几重心思转换,闷声道:“在这里么?”

    “这里能做什么?得在别的地方……”

    魏绵的笑如花一般绽开,晏和只觉好看极了。

    “你说去哪,本王依你。”晏和放柔了声音,连带着五官也柔和下来,眼睛转开看着案上的荷花插瓶,满是温柔之色。

    “药神嶂。”却听魏绵说出这三个字。

    晏和看向她,眸光还很柔软,魏绵抿嘴忍住笑意:“我去过药神嶂了,药怪不好说话,你去帮我施压试试。”

    晏和极快地恢复淡然,应道:“可以。”

    静了片刻,两人都收起笑意,双双按下心底那一丝不算光明的不舍。无论如何,这毒必须彻底解除。

    “本王回一趟金鳞司。”晏和说着就离开了。

    “我在这等你。”魏绵也戴上了面具。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说完便立刻行动了。

    .

    药神嶂内瘴气如雾,盘旋于周边数里地,到了夜晚会稍微淡一些,此时夜里出没的毒虫更加活跃。

    因着顾莞之的那些话,魏绵对药神嶂无比谨慎,只敢在暮色降临后进出。

    药神嶂内药童很多,都是些半大孩童,药童只在下房种药,采药,调药,出入上房的,只有徐纤纤一人。她来回蹲守了数日,才摸清徐纤纤在哪些地方放置了毒药,一路避开毒物,才进得上房内,见到药怪的面。

    “他喝醉了酒,躺在矮榻上,可我一进去他就察觉我了,武功或许不低。”

    晏和问:“你没有与他交过手?”

    魏绵摇头。

    在药神嶂山谷外等待太阳落山,魏绵与晏和讲述她那几天的经历。

    -

    数日前,魏绵进入药神嶂,费了些功夫才找到药怪。

    顾云均察觉有外人闯入,并不惊异,也不翻过身来,喃喃说:“是旧人来了。”

    魏绵便现身说话:“前辈知道我是何人?”

    听得他的声音,似乎不是料想的人,他转过身来。

    他并不似魏绵先前想象的那般长相怪异之人,相反,他很是俊美,即便是如今年过半百,也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华。

    他的头发已是雪白,没有梳起来,发尾流到地上,也不显邋遢,反而有些出尘。深目隐在细长白眉下,打量了她一眼。

    “进得来我药神嶂的,只那一家人罢了。如何,寻仇还是叙旧?”顾云均缓缓问,对答案却无所谓。

    魏绵猜到她娘与药怪认识,要么是仇人,要么是故人。看他态度,好像对她娘不太在意,正考虑是拿交情说事,还是拿他的命相胁。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有人寻她。”却听他突然开口,迷醉的眼睛空洞得很。

    魏绵当他在说醉话。无论什么交情,先礼后兵总没有错,她走到他面前说:“前辈毒术高超,前些日子卖出去的毒药,落在了我门人身上,特来请前辈赐解药。”

    “解药?”顾云均嗤笑一声,“我不会制解药。毒药,还有你娘解不了的么?”

    魏绵耐心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请前辈出手相助。”

    “爱莫能助。”顾云均还是笑,“你娘性子如此火爆,教出的孩子还沉得住气些。”

    听他的口气,似乎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魏绵便说:“前辈与我娘是旧识,还请前辈宽宏大量,救救我的人。”

    他闻言,笑得更加大声了:“你娘没跟你说过我吧,哈哈哈,让我救人。”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顾云均笑得胡须发颤,苍白的脸都红润了起来。

    魏绵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征兆,她继续说:“若前辈出手相助,诊费要多少有多少。”

    “徐纤纤又背着我卖药了,贪财的丫头,迟早死在这上头。”顾云均恢复些平静,坐了起来,“市面上流传的那些药,没有一颗是我做的,老朽我多年不曾碰过药材了,你呀,找那徐纤纤去,让她赔给你,要多少有多少。”

    魏绵听他如此说,没了耐心,冷了声:“若我要她偿命呢?”

    顾云均埋首似乎思量了片刻:“那也拿去。”

    “你是她师父,你管教不严,若你不给解药,你的命我也要拿走。”

    顾云均抬头看他,几度打量,气度倒是不凡,“魏天行和顾莞之都长得不丑,想必你也姿容不差,小小年纪,何故遮面呢?”

    魏绵不回答他。

    药怪冷笑一声:“这条命你也可以拿去。老头儿我早活够了,行医救人解毒,绝无可能。”

    魏绵有些动气。

    “除非……”他拖着声音,长长地静默,似笑似哭。

    “除非什么?”

    “除非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谁?”

    “一个死人。”药怪又恢复醉酒的神志不清,倒在了矮榻上。

    魏绵压下火气,听得徐纤纤的脚步声过来了,她暂时惹不起,只能先离开了。

    -

    “那晚离开后,在山谷外遇见徘徊的天辰弟子,打听过后知道天辰出了事,就回洪都了。”魏绵说。

    药怪不怕死,不贪财,要一个死人,确实是难办。不过晏和想到一个办法,他拿出这次来洪都带着的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

    “极乐狱。”

    魏绵接过来,晃了晃,不止一颗。魏绵领会到他的意思,问:“哪来的?”

    “周骁那里得来的。”晏和淡声道。

    魏绵想明白了。晏和把她手里的药瓶拿回来:“我去找徐纤纤,你去与药怪周旋。”

    徐纤纤狡诈擅毒,药怪或许武功高强且毒术更高,两个都不是好对付的,魏绵便答应了。

    天色稍暗,两人抓紧时间进了药神嶂,魏绵与他示意过毒物放置的地方,便见徐纤纤刚从上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跟着她去了,一个敛息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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