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发

    魏绵走前再三叮嘱来问水务必派人寸步不离来君啸,绝对不能让谢芷兰受伤。

    来问水认定谢姑娘与魏不绝关系匪浅,他心无旁骛,郑重承诺:“除非我死,否则无人能伤她分毫。”

    魏绵放心些许,又说:“你来家的事不用我多说,你早做准备,有什么情况,传信到上京秋水小筑或江州长天楼。”

    “你要帮我?”来问水有些诧异。魏不绝的意思是要助他掌握来家。

    孤霞山向来不会插手落霞城之外的事,即便茶马道与孤霞山命脉相连,他们也从来没有干涉过茶马道内外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问水兄,江湖将起波澜,这次不仅是茶马道,金鳞司,孤霞山也难以置身事外。茶马道内,其余人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来君啸出事,探头探脑的人很多,只有来问水一刻不离他的父亲,为了茶马道这个整体劳心劳力,其余人露面做做样子,看看来君啸死了没有,便去扩大自己的势力。

    “我要一个坚如磐石的茶马道,你也是。所以我选择你。不要让我失望。”魏不绝说。

    来问水顿了片刻,朝他抱拳行礼。魏不绝稳稳受了。

    其余事情不用她操心,魏琮会处理好,她便召齐人,连续行路五日,回到了上京。

    到得上京时已经是黄昏,魏绵想,黔中使赵渭日日传邸报回上京,晏和比她早回上京的话,应该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若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在刘宅等候。她离开队伍,赶到刘宅,却没有见到晏和。

    她立刻去了金鳞司,晏和不在,她让人找来宋简。

    宋简不等她问便说:“王爷一行刚到甘州便遇上了孙莲青。”

    “他怎么样?”魏绵立即问。

    宋简似有所察,装作不知道:“无事。王爷独自追到龙门关,失了踪迹,又回到甘州,处理了红瞳异人,此时应当在回来的路上。”

    魏绵还算镇定,没有再多说,回了刘宅。刚进屋便毒发了。

    自从去年从岱阳山回来,晏和便悉心在她毒发前就帮她解毒,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突然心悸,浑身战栗的感觉。

    她走到浴间门口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女使芸娘正给她备沐浴用的热水,见状过来扶。

    魏绵慌乱了片刻,芸娘察觉她身体发颤,呼吸急促,似是病了。

    “姑娘,我去找大夫。”芸娘说着要走。

    “不。”魏绵很快循着之前的方式,运功把毒性暂时压制住,颤抖止住了,“我没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除了晏公子。”

    芸娘还是不放心,看魏绵的样子,似是发热前发冷的征兆。

    魏绵只偶尔来此处,并无规律,芸娘猜不出她的身份,若说她是晏公子的外室,她气度不凡,绝不是会屈尊做外室之人,她心里只当他们是两个心心相印却又面临万千阻隔的有情人。

    芸娘不由得问:“晏公子家住何处,若有急事,芸娘秘密找人去求见,定不让人察觉。”

    她一片好心,也想得周到,魏绵摇头拒绝,她思忖片刻,怕晏和赶不回来,“你去帮我找苏少卿的夫人,告诉她,我可能需要萧老板帮忙,若亥时正晏公子还没来。”魏绵的脸色很不好,声音很低,“就让萧老板进来。”

    弯弯绕绕,芸娘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依言去做。

    芸娘走了,魏绵坐在榻上,运功专心压制毒性。

    虽然许久没有压制毒性,但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亥时正。

    先时还能轻松压制,越往后,情欲一浪高过一浪,把她打碎又重铸,淹没又捞起,身体一寸寸被啮啃,酥麻和空虚交替。

    意志被反复碾压,片刻难熬,魏绵渐渐无力支撑,倒在榻上,蜷缩成一团,咬着衣袖以免发出声音。

    实在热烫难捱,她压制着毒性,跌跌撞撞走到浴房,一头扎进早已凉透的水里。

    寒冷让她好受了许多。可没过一会儿,春寒料峭,她又冷得牙齿打颤,怕身体脱力滑进水里淹死,又爬了出来,脚下一滑,跌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疼痛不及身体痛苦分毫。

    她站不起来,爬出了浴房,身体湿透,画出一路水痕。

    她朝着房门,期待着下一刻晏和就推门进来,可他没有来,她眼皮越来越重,生不如死的掏空感袭来。

    “晏和。”她痛苦呢喃出他的名字。眼里溢出泪水,混着汗水,流入鬓发。

    最痛苦的一刻熬过,颤抖和战栗停止,魏绵脸颊的红潮渐渐消退,痛苦减弱,她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她不再抱有希望,眼泪成线从眼角不断流下,气声唤了一声:“娘亲。”

    芸娘站在门口等候,眼看亥正快到,她抬步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刚走出阶下,晏公子凭空出现在门下。

    她大骇,屈膝行礼,他视而不见,径直推门进去,芸娘跟上去,连他的衣角也没看见。

    晏和推开门,所见几乎令他心碎。

    魏绵蜷缩在榻边,身下是延伸到浴房的水迹。

    他飞快掠过去,滑倒在她身前,跪地把她抱起来。

    她浑身冰冷,眼睫沾湿,奄奄一息,额头一大块红肿。

    晏和抚上她的脸,她呼吸回来了一些,被无形的手紧攥的心脏终于放松,晏和立刻亲上她的嘴唇,她的嘴唇也是凉的,狂风骤雨般除尽衣服,把她抱进怀里,她终于恢复了生机,睁开眼看他。

    “本王迟了。”晏和说话,声音沙哑颤抖。

    “晏和……”他一靠近魏绵便知道他回来了,劫后余生般庆幸,眼里水色聚起,没有再哭。

    “我在。”晏和没有停止动作,情潮把她的身体冲得麻木,她几乎找不回身体的感觉,晏和怕伤到她,用尽方法才让她起了些反应。没有耽搁片刻,立即为她解毒。

    魏绵的身体终于暖了起来,渐渐发热,躯体和脸颊恢复红润。

    她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晏和不知她哪里难受,只能把她紧紧抱着,与她脸颊相贴。

    魏绵恢复力气,抱着他的肩,叫着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含水,濡湿又柔软,晏和动情地亲吻她,全心全意让她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魏绵的身体终于恢复正常,毒也解了,晏和让芸娘打水,抱她去沐浴。

    死亡的恐惧没有褪去,魏绵脸色不好,一言不发,也不动,安静让晏和帮她沐浴。

    晏和昼夜不停奔波三日余,实际比她还累,洗净躺在床上,魏绵皱着眉头,却先于他入睡。

    晏和累得不想动弹,可一闭上眼就是魏绵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眼瞳几乎变红,速速用清心经压制住,恢复了冷静。

    第二日,魏绵先醒来,看着晏和的眉眼,笑了起来。

    晏和被她放肆注视的目光灼醒,看见她带笑的脸,微冷的心有片刻温暖,随即更加冷硬起来。

    “魏绵。”他出声唤她全名,不含情绪。

    “嗯?”魏绵的笑容不变。

    “那晚你听到了的,不是非要本王才能给你解毒。”晏和说。

    魏绵的笑容淡了些,她轻声说:“我知道。”

    “若有下次,不要等本王。”

    “好。”魏绵很快答应。

    晏和呼吸一滞。魏绵收了笑,朝他靠近,手脚并用把他缠住,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晏和吃痛,却没有推开她,她一步步把他软化,让他情动地喘息,又松开他的嘴唇。

    “若是昨晚你赶到时,看见我与玉树楼的头牌抱在一起,跟眼下我抱你一样,你能接受么?”魏绵问,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温香软玉在怀,唇齿间满是她的气息,她看他的眸子也是含着情欲,晏和还急促喘息着,不能二字在心口猛跳,但理智让他没有开口。

    晏和心中挣扎,默然不语,魏绵只当他是心疼她,突然笑道:“不知怎的。这次分别,特别特别想你。”

    晏和看着她,她的脸有些红,身躯发烫,他抚上她的腰,察觉不太对,“你病了?”

    “相思病。”魏绵还想去贴他,脑袋昏昏沉沉,晏和按住她的脸,烫得骇人。

    魏绵这下真病了,毒发加上受寒,糊里糊涂烧了两日夜,刘宅里的人晏和信不过,他也不敢叫别人来,亲自寸步不离守着她,喂她吃饭喝水,哄她喝药。

    魏绵心安理得抱着他安眠。不管晚到的刘锵和宋简找他找得心急如焚。

    她经历了一次濒死的痛苦,加上病了,脆弱又消沉。

    等到不发热了,解了半月的相思,好得差不多了,魏绵出言让他走,却拉着他的手不放。

    晏和安抚她说:“本王晚上再来。”

    魏绵立刻说好。

    晏和离开后,魏绵让芸娘把慕纭找来。

    .

    慕纭这两天每日上门来,都被魏绵让芸娘打发了,她很担心,今日得见,发现她脸色不好。

    “怎么了?芸娘说,”慕纭放低了声音,“那个人在,不方便见我,他人呢?”

    “走了。”魏绵说,“我受了寒,病了几日。”

    慕纭放下心来,立刻问那天怎么回事。

    魏绵不答反问:“那天萧老板来过吗?”

    “当然。我花了大价钱,把他从别的客人手里截下的。”慕纭说。

    “他何时走的?”魏绵问。

    魏绵问细节,慕纭便全说了:“我在巷口等着,他的马车停了很久,芸娘没有来请,亥正快到时她匆匆进了门,便出来打发萧老板走了。萧老板没有逗留。后来我上去打门,门房不让我进……”

    芸娘办事牢靠,魏绵放下心来。

    晏和没有看到萧沉,萧沉和慕纭也没看到他,还算安全。

    经历了那晚的痛苦,魏绵必须更加谨慎,此事容不得差错,她天不怕地不怕,唯有这毒,不受她控制。

    若是晏和没赶到,真得靠萧沉解毒,他只晚上一两刻,真会见到她描述的情景,魏绵想想就心里一阵恶寒。

    好在有惊无险,虽然那痛苦刻骨铭心,好歹是过去了。

    “是不是和你的男宠吵架了?”慕纭见她沉思不言语,开口问道。

    魏绵怔了片刻,忍住笑,否认道:“他如今爱我爱得要死,已经离不开我了,哪敢逆我的意。”

    “那就好。男宠是要调教的,不能让他得意忘形,要是你喜欢,不如直接带回孤霞山,山主不是老说吗,你以男儿身示人,日后看上哪家男人,他亲自出面给你聘回山当孤霞山少主的夫婿。”慕纭说。

    魏绵垂着头,抿唇不接话。

    “他身份不好吗?”慕纭以为她是在发愁,“只要不是男妓……山主应该都会依你。”

    慕纭还在发散,魏绵忍得辛苦,摆摆手,洒然道:“没到那地步,不提他了,一个男人罢了。”

    魏绵不是会为情所困的人,慕纭放下心来。

    送走慕纭时,魏绵与她说:“我不会再长居上京。江湖将乱,西疆的战事与忠王篡位有关,上京也将要起乱,你若遇难事,秋水小筑寻不见我,就去江州,孤霞山长天楼,你去过的。”

    从苏胤近来不展的眉头慕纭也能窥见一二,不过亲口听到魏绵说起,几乎已经是确定了。

    “朝堂之乱,不比江湖柔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慕纭,还记得我哥说过,你生是孤霞山的人,我给你撑腰,不怕。”

    “我选择了离开,这些都是我该承担的。”慕纭却说,“我这样的,在哪里都只能随波逐流,巨浪起来,拍死我,随手的事。我不像你天赋异禀,可以左右浪潮。”

    魏绵默然不语。人人称羡的天赋异禀如她和晏和,分明有更难的路要走。

    “可我不后悔。”慕纭笑道,“我得回家了,苏胤快下值了。”

    魏绵目送她离开。

    慕纭前脚刚走,晏和就来了。魏绵甚至怀疑他们遇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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