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

    第二日,宋简刚来报,魏不绝三人离开了上京,邹儒佑也来道别。

    金鳞司退却,天辰将面临更多压力,他作为天辰新一代翘楚,自然不会再呆在金鳞司。

    他们都对大势了如指掌,无须多说,也不用客套,有任何需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拉对方相助。

    末了,邹儒佑带着些私心说:“我听说,王爷现在还是不信任魏不绝。”

    “听谁说的?”晏和问,无有情绪。

    “自然是另一位当事人。”邹儒佑觑着他的神色。

    晏和道:“魏不绝少年天才,本王很是欣赏他,只不过他背负孤霞山安危,孤霞山又实在太远,变数太多,本王不能尽其用,便不强求了。”

    晏和所说毫无破绽。邹儒佑却认定他有所隐藏,他从孤霞山回来便查过,谢芷兰离开上京,南向而去,遇刺不知所踪,但谢府没有寻人的意思,那几日也与魏绵告假的时间吻合,他几乎确定,孤霞山那个谢姑娘,正是谢芷兰。

    魏绵武功尽失那一年,顶替了谢芷兰,呆在晏王府,而秋猎那时晏王对晏王妃的深情,人尽皆知。

    魏不绝重出江湖不久,晏和便休了王妃,连他也惊讶过。

    邹儒佑记忆力超群,他记得每一处细节,眼下细细想来,已经笃定,他们关系匪浅。

    邹儒佑状似随意劝道:“不瞒王爷说,不绝她实在是一个极好的人,我与她曾有过一段两小无猜的时光,至今难以忘怀,你若不信任她,是你的损失。”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击在晏和心上,他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仍旧维持淡然道:“那与本王无关。”

    听他如此说,邹儒佑心中已有数。他们之间,无论是否有情,都无有可能相伴终生。可他转念又想,自己不也一样么。

    邹儒佑告辞离去,神情不那么高兴。

    晏和知他那段话是故意说给他听,还意有所指,他不在意那些过去。让他心乱的是,魏绵会跟邹儒佑说,他不信任她。

    .

    二月草长莺飞,天气和暖。

    江州居南,濒临长江,属剑南境内,却是不逊于剑南城的大城。

    孤霞山长天楼临江而建,后院一帆阁上临窗看去,可见潮平两岸阔之旷然风光。

    春水荡漾,渔船商船络绎不绝,还有那家养的鸭在近岸悠游,沙地里盘着不知何处飞来的鸳鸯,沿岸春柳抽芽,杏花葱茏,一派春意盎然。

    魏绵到此七八日,却鲜有空闲欣赏此地美景。

    长天楼位于茶马道最北之端,是孤霞山势力的延伸和象征,虽只是起一个联络的作用,但路过此地的江湖门派无有不敬重的。

    因红瞳异人之事,江湖上人心惶惶,江湖人又知魏不绝又在金鳞司待过几个月,得知他来了此处,尽皆上门来求教。

    魏绵大部分丢给打理长天楼的佟叔,他是魏绵的爷爷传给魏天行的右使,办事最是牢靠,长天楼一直是他打理,求见的魏绵都交给他,她只是亲见一些有交情的同辈。

    除此之外,来问水似乎趁机巴上了她,知道她来了此地,几乎每日递来一封密信,告知茶马道内部的一举一动。

    邹儒佑被天辰派来了剑南城,那里据此半日的距离,他也送信来,告诉她江湖上的大事小情。

    偏偏来家的动静和江湖局势都是极要紧的,她必须亲自过目。一有空余,还得抓紧时间练武。魏绵从未觉得如此忙过。

    偶尔得空,看一眼江景,晏和就蹦进脑子里。

    她让他不要挂心于她,她却对他担心上了。

    不知他是否真的放弃了孤独赴死的企图,他这坏毛病,大概是跟他父王学的,晏归晴去冒险,不与昌宁公主说,他也有样学样,不跟她说,还妄图自以为是地把她安置好。

    幸好她早先听弗忧说了他的心魔之事,不然当真信了,舍他而去,他就真的独自一人走向黑暗,耗尽心力而死,若是一不小心变成红瞳异人,被舍弃所有也要保护的江湖刀剑相对……

    魏绵不敢想象。他如何能对自己这样狠心,好在他确实爱她爱得要死,还能听进她说的话。

    她想到慕纭说的,男人需要调教,她现在除了孤霞山,一颗心全在他身上,他不惜命,怕他不吭一声就死了,哪还调教得了,只能哄着他,用尽在天辰学来的巧言善辩。

    她这辈子没有对人说过这么多软话,也不知他是否得意忘形。

    魏绵愤愤然想,等她解了毒,自由以后,必定要消失上几个月,让他真尝一尝失去她的滋味。

    或是等这些危机过了,找个别的男人去他面前,拿那日的话丢给他,看他是否会气死。

    魏绵想着想着舒心了不少,她笑起来,跟面前的春色一样,生机盎然,一派欣欣向荣。

    佟叔年过四十,从小看着魏绵长大,也有个女儿,年才十八,已经嫁做人妇,去年年底有了身孕。

    时隔两年,佟叔时时听见魏绵的消息,却久未见面,此次见了面,满是要做祖父的喜悦,一来就跟槐影打听她是否有心仪之人。

    槐影左思右想,回答没有。佟叔便来了劲,说他认识几个本地的青年才俊,家世清白,为人也很好,很适合做孤霞山的女婿。

    槐影但笑不语,竹月几乎把他瞪穿。

    佟叔兴头上,无所觉,径直对魏绵提起。

    他觑着魏绵的神色,很是委婉:“少主今年过了二十了吧。江州这个地方,离孤霞山不算远,少主身份特殊,将来的配偶定是要入赘的,这里的男子无有那许多大男子习气,但又不是懦弱无能之辈,很适合少主。”

    “是吗,若有佟叔叔看得过眼的,我不介意见一见。”魏绵说。

    佟叔喜出望外:“我尽快安排!不知少主要以什么身份相见?”

    魏绵很认真:“以男子身份,就当我替我表妹相看,见过一遍再说。”

    佟叔喜笑颜开去安排了。竹月和槐影得知,都很震惊,想问,又不敢问。

    魏绵主动解释:“替谢芷兰看的,你们也帮着把把关。”

    竹月大大松了一口气,槐影却心情复杂。

    佟叔在江州经营多年,人脉了得,连着几日给她找来青年才俊相看。

    魏绵百忙之中看了几个,其中有一人文武双全,相貌也不错,家世清正,可惜是天辰书院出身,魏绵有些顾忌。

    “少主不满意,谢姑娘可能喜欢。”槐影道。竹月不了解谢芷兰,无法建言,但也没说什么不好的。

    魏绵差人送信给谢芷兰,很快得到回复,无关这些儿女私情,说的是来君啸的事。

    他如今每况愈下,发过一次狂,被来问水制服了,心力耗损许多,恐怕命不久矣。

    魏绵得了金鳞司送来的消息,晏和出外去了洛阳,算着时间回了一趟孤霞山。

    顾氏医馆闭门谢客,谢芷兰专心诊治来君啸一人,她没有废寝忘食,只是边看书边食。见魏绵回来,颇是意外。

    “我找到了新的法子,他又可以多活一段时日了。”谢芷兰指着医书上魏绵看不懂的图画。

    槐影接过来看,是他如何也摸不到门道的玄妙针法。

    槐影对她刮目相看,魏绵也重新审视她,才发现她脚上的绣鞋一只白色一只粉色。

    “早上出门急。”谢芷兰很不好意思地往裙子里缩了缩脚。

    魏绵遂问她:“我给你写的信,为何避而不答?”

    谢芷兰微红了脸:“你又不是我父母,不必为我操心这些事。”

    “我不为你考虑,谁为你考虑?”

    “无人考虑正好,我现在哪有空谈这些。”谢芷兰细声道。

    “你们上京的女子,不都要早早嫁人的嘛,不管喜不喜欢,先见一见。”

    谢芷兰抬起头,肃了脸道:“我现在自立自强,不一样了,我不要嫁人,请少主尊重我。”

    魏绵微怔,笑了起来:“行,翅膀硬了,随你吧,我可再也不过问了。”

    谢芷兰行礼道谢。

    魏绵说完便上山去找魏琮问魏山主夫妇的消息了。

    来问水方才在外面听到一耳朵,魏绵前脚走,他拉着槐影打听:“谢姑娘不是少主的未婚妻吗?”

    槐影看他一眼,牵唇一笑,来问水忙解释:“在下只是,避嫌避得辛苦,若她不是不绝的人,在下可以放松一些。”

    “你耳朵不那么红,我就信了。”槐影笑。

    来问水的脸瞬间通红。

    魏琮没有得到魏山主夫妇的消息,答应派人去找,魏绵又马不停蹄赶回了江州。

    眼看到了下旬,上一次金鳞司的消息传过来,晏和去了甘州。

    他很忙,虽然金鳞司的权力下放了,但他决定亲自去各派走一趟,一是为安定人心,二是敲打有浑水摸鱼之心的人。

    因着他的努力,江湖的宁静仍旧维持得不错。

    少有的几次红瞳异人事件,都在金鳞司协助下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不见晏和的人,但处处是他的消息。连先前对晏王颇有成见的祝诗君等人都对他改观了许多。

    祝诗君也是奉师命来见魏不绝,没说几句就说起了晏和,“晏王虽与我等年纪相仿,但稳重自若,风度超然,有他在,戒问才安然度过此劫。”

    对许多门派来说,红瞳异人出没,不仅没有起乱子,反而更加团结,戒问便是其一。

    “我与诸位师兄弟前来,是想与各大门派通通气,若是日后有需要,大家同气连枝,共抵邪功。”祝诗君风度翩翩,在一众戒问弟子中最是显眼,他的师兄站在后面觑着他,又看看魏不绝,神情不是很好看。

    魏不绝一眼看出不对,知道戒问掌门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愿意给祝诗君千里送桃树的面子,当着戒问众人的面说:“戒问若有所求,祝兄开口便是。”

    后方戒问大弟子带头行礼,众人纷纷跟从。

    待人都散去,祝诗君晚上来找,“不绝,白日里那些话,我不得不说,你莫要放在心上。”

    魏不绝意外他如此心细,笑道:“祝兄应当了解我,天下没人能逼我做不愿意的事,我既然发话了,便是认你这个朋友。戒问若有难,你来找,我义不容辞。”

    祝诗君看着他,良久突然叹气:“可恨我没有你和晏王那样的天赋,拼尽全力,连戒问都护不了。你们还能仗剑天涯,锄强扶弱,多么快意。”

    魏不绝笑道:“我倒宁愿我只能护我孤霞山,便不会被晏王看中,拉着我保护这整个江湖,苦死我了。”

    “原来晏王早有先见之明,可笑当初我听信江湖传言,当真信了他是活阎王。”

    “他怎么不是,只是,阎王管人死,也管人生。”魏不绝笑起来,声音柔和。

    祝诗君察觉得到他对晏王的敬仰和信任,正色道:“王爷来戒问时,曾单独对我说话,让我与龙台的微云和石门彭商联合,可保洛阳江湖安宁。可我师父不同意,不绝,你怎么看呢?”

    魏不绝心中一动,沉吟片刻说:“晏王高瞻远瞩,我认为可行。你师父有他的顾虑,你应当参考,但也可以暗中准备。”

    祝诗君突然放低了声音:“你说得对,我已经悄悄联系过他们了,他们也得了王爷的话,说以后有难,定会襄助。”

    魏绵在面具后勾唇笑。

    祝诗君还说:“王爷说,我等已是青年之中的翘楚,应当有自己的追求,若是学武仅为了追随师门,我已经是派中第一,还想有所进益,须将眼界放到整个洛阳之上,若有成就,整个江湖也可任我遨游。”

    听完晏和这番话,他少有地热血沸腾,第一时间便想到魏不绝,无论别人如何不以为意,他定是理解这片豪情的。

    魏绵神思悠远,半晌才回他:“他说得很好,祝兄能得他指点,实乃幸事。日后江湖安定,必有你一份血汗。”

    祝诗君爽朗大笑。走时约定下次再见必要把酒言欢。

    魏不绝送走他,情不自禁笑起来。

    夜深了,她打算叫人来准备她明日回京事宜。有人却来报,晏王离开甘州,来了剑南。

    报信的人总有滞后,魏绵不顾夜深,让人备马,要立刻去剑南。

    因着计划这两日便回上京,先前不觉得,眼下得知晏和或许与她近在咫尺,她突然按捺不住思念,心潮澎湃地想去见他。

    江风微凉,魏绵草草挂了一件披风,出门接过马夫递来的马鞭,瞥见报信的两个金鳞卫还没离去。

    “有劳二位。今晚便在此歇息吧。”魏绵说着就跨上马背。

    其中一个带着斗笠的金鳞卫突然出来拉住了她的缰绳,因光线昏暗,他的面容隐在斗笠下,魏绵看不清他的脸。

    但见他动作,似有预感地心跳猛地加速。

    “少主何必如此急切。”

    是听了千百遍,如何也忘不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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