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苏月意踪迹全失,看起来是与药怪联合,事情更加棘手。天辰和金鳞司严阵以待,魏琮仿佛置身事外,当晚便要回孤霞山。

    走前,魏琮寻到晏和单独与他谈话,直接问他:“你练的武功,和你的心脉,她知道吗?”

    晏和点点头。

    见晏和心安理得,魏琮对此无话可说,他向来尊重别人的命运,祝福别人的苦难。唯有一点,他必须干涉,“你说不绝去过药神嶂。可察觉有什么异常?”

    晏和垂眸不语。

    魏琮盯着他道:“最好不要试图瞒我。”

    晏和回视他,“她向来聪慧。”

    他方才便回想起来,那日离开药神嶂时,魏绵过于急切,她不让他下跪,但也不再用别的方式劝说,后来也没再去。以她百折不挠的性子,是不寻常的。眼下一切都想通了。她必是猜到了什么。

    “不要在她面前提及那个人。”魏琮语带警告。

    晏和比他平静,“她比你我想的坚强许多。”

    魏琮默然片刻,冷静下来:“我把槐影留给你,一旦有他的踪迹,把他杀了。”

    晏和不应。

    魏琮问:“你认识她多久?”

    晏和想起那日离开药神嶂时,魏绵极其淡漠的一句他不配,眉头动了动,没有再反驳。

    “对绵绵来说,最好的结果是他已经死了。”魏琮平静无波,不带情绪,晏和要问细节,魏琮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转而道:“别的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包括你这副残破的身躯,唯有此事,你必须听我的。”

    晏和思索片刻,答应下来。

    魏琮离开后,晏和第二日就要北上。邹儒佑得了李宿道指派,要跟他一起走。晏和觑着他,“邹兄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邹儒佑笑道:“金鳞司建立前,晏王府只相当于一个普通门派,你或许了解苏月意,但药怪是上一辈的人,你那些手下也不清楚,而我了如指掌。”

    “可你也对付不了。”

    “硬来是不行。”邹儒佑胸有成竹,“昨晚那幅画上的人,你和魏琮都认识,我先前没见过,离开药神嶂我就想起来了。”

    晏和不语。

    “她叫顾倩之。”

    晏和终于正视他。

    “你或许只知药怪名顾云均,但你一定不知,他原本姓苏。”

    知道晏和无法拒绝他同行,邹儒佑笑道:“走吧,路上有的是时间跟你说。”

    .

    晏王府的卷宗明确记录着苏顾两家的发迹到湮灭之路,晏和只知一些大事的脉络,清楚让两家同时毁灭的是世代不息的仇恨。

    二十年前,两家便斗得如火如荼,晏和知道两个家族势同水火,但人丁兴旺家族庞大,也难免有水火交融的时候。

    八年前的那场惊世骇俗的婚礼彻底将两家拉入深渊前,还有许许多多的,仇恨之血下开出的花。

    苏氏一脉极端尚武,宗族中一切行事均以武为先,苏余庆这一代武学天才不知凡几,顾家为灭其锋芒,虽守着底线,还是废了不少苏氏子孙的武功。

    苏亭便是其中之一,那时他十四岁,刚崭露头角,便被顾家长辈追着废了武功,苏氏家主以为他报仇为借口,废了顾家几个年轻人的武功,但他筋脉尽断,再也无法修习武功,苏家不养废物,治不好,便把他丢在了乱葬岗。

    他被一个小姑娘捡了回去,小姑娘姓顾,她的父亲叫顾酉,他不肯说自己名姓,顾酉便为他取名顾云均。

    邹儒佑说了个开头,晏和便猜道:“那小姑娘,是顾倩之?”

    “不,是她的姐姐顾莞之。”邹儒佑道。

    天辰只关注江湖佼佼者,顾倩之不够格被记录,这一切的起承转合都是邹儒佑随着顾莞之的经历挖出来的。

    顾莞之只是常去乱葬岗刨人,拉回家练习医术,她不在意被救的人是谁,也不执念于医死医活,更无心关注要死之人的心理状况。

    那时顾莞之年方十六,已经医术卓绝,在江湖上声名大噪,但人人都知道她脾性不好。

    顾倩之的医术不及她,知道她的人不多,天辰只记录她性子温婉可人,擅“医心”。

    顾莞之救活顾云均,但治不好他的筋脉,把他丢在一边,也没赶他走,时常拉他研究医治筋脉之法。

    顾云均从前是天之骄子,孩童时期就被主家遴选受训,是那一辈中的翘楚,他不知收敛锋芒,被顾家人盯上,还未学会飞翔便被摔断了翅膀。他不甘,自暴自弃了许久,直到顾酉带着顾倩之游医归来。

    顾酉为他诊脉,也说治不好他。

    顾云均想过自尽。顾酉把他交给了顾倩之,当时的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

    顾莞之曾反对过,但没有结果,顾莞之便离家出走,在江湖上闯荡。顾酉也偶有离家的时候。过了几年,两人再回家时,顾云均奇迹般地振奋起精神,要跟顾酉学医。

    顾酉大方收他为徒,悉心教导其医术,连着五年未曾在江湖上露面。

    期间顾莞之在江湖上救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与魏天行纠缠了几年,二人打算成婚,再回到家中时,顾云均的医术竟已经超越了她。

    “顾云均确实是天才。学武是,学医亦是。”邹儒佑道,“可他确实不是正常人。顾倩之在,他的疯狂还能收敛。”

    顾云均叛出师门时,顾莞之已经与魏天行成婚六年余,她得到消息赶回上京时,顾云均已经不知所踪。

    顾倩之去找他,也不知去向。

    顾倩之再也没有活着出现,数个月后,顾莞之扶灵回孤霞山,顾云均再次出现,顾莞之欲杀之,被魏天行拦住,魏天行请他入内,确认顾倩之死了,顾云均便真的疯了。

    顾云均消失数年,直到药怪再现,虽然他从不出药神嶂,但天辰知道,世上有如此高超毒术的,非医圣弟子顾云均不二。

    “去年冬日,金鳞司找人,药怪时近二十年第一次露面,没有杀人,只是抢了一幅画像。”晏和瞥他一眼,邹儒佑说下去:“你找的人,是谢芷兰的生母。”

    “谢芷兰和魏绵……”

    “够了。”晏和打断他。

    晏和并不惊讶。邹儒佑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魏不琢也知道。”晏和说,邹儒佑不意外,他那夜的反应很明显。

    邹儒佑看着他,笑道:“苏家的疯子当真不少。”苏亭,苏余庆,苏月意,都是疯子。

    “苏胤却跟他们截然相反。”

    “本就与血脉无关。”

    二人想到了同一个人,沉默了片刻,看向对方时目光带了些真诚的意味。

    邹儒佑笑道:“苏亭,苏余庆和苏月意,都是苏家养出来的怪物罢了,好在苏家最后也自食恶果了。”

    邹儒佑指的是八年前的灭门婚礼。

    那个灭了苏家全族的女人,数月前在洛阳再现,好在很快就出西关回了西域。但总有再遇的时候,苏月意既然与他们有瓜葛,便会利用到底。

    两人先前曾以为,这一场江湖浩劫只是因淬心决偶然而起,今日摸清脉络,才发现一切都与苏家的极端尚武脱不了干系,若从顾云均武功被废算起,已经持续了三十余年,今日,苏月意把这些疯子串起来,所图必定不小。

    邹儒佑看向晏和,眼里闪过一丝忧色。晏和面色平常,对此局面似是早有所料,或是丝毫不觉忧愁。邹儒佑忽然觉得,从前他低估了晏王府,也低估了晏和。

    晏和没有立刻回上京,而是去了一趟临渝。

    卫鬃死后,他还是第一次来此地,他派了云照接任临渝指挥使,云照早已查清红瞳异人之难的真相,明面上与岱阳山庄脱不了干系。

    晏和先去祭拜了卫鬃。刘锵偷偷抹泪,他却很平静。他们几个长辈,都是随他的父王长大的,是他的爷爷为晏归晴挑选的亲卫。

    晏归晴还只来得及为他培养一个庄思飞,便与世长辞,因为没有拥有过,晏和也不觉多悲伤。卫鬃去找晏归晴了,他们若能相聚,是好事。

    上岱阳山,晏和只带了邹儒佑和凌松鸣。

    自从剑南竹林一战后,凌松鸣性情大变,他每日更加刻苦地练剑,却难以再有长进。

    刘锵跟他谈过多次,他笑得复杂,“我跟苏,苏月意没什么的。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不会去找她,她也不会来找我,我只想练好剑,听王爷的命行事。”

    刘锵心疼他,然而自认嘴笨,无法开导他,只能时时注意他是否有异状,过了一个多月,凌松鸣才恢复正常。

    洪都抓苏月意,因顾着凌松鸣的心绪,刘锵都没让他去药神嶂,他似有所觉,也闭着嘴不言。

    凌松鸣似乎褪去了少年热情,变得沉稳少言。

    “松鸣,那苏月意冷得跟块冰似的,你到底喜欢她哪里?”近来所有人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邹儒佑偏偏在他面前大喇喇地如此问。

    晏和走在他们前面,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凌松鸣皱了下脸,却大大出了口气:“老邹,还是你脸皮厚!”

    凌松鸣憋了许久,终于能倾诉了,他喋喋不休说了一路,“我本来没有多喜欢她,金鳞司这些人传得好似我非她不娶似的,要说我对她只是有些好感,他们都不信了。”

    凌松鸣已经二十有一,不是懵懂少年了,他分辨得出喜欢,可他又过于年轻,他只是出于本能地,喜欢一个人,便靠近她,对她好,至于别的,他还来不及去想,苏月意也没有给他任何可以想的反应。

    “她从没给我过好脸色,我又不是傻子。”

    邹儒佑打断他:“那可是苏月意,跟她说话的都没几个,你有胆子对她献殷勤,难道不是喜欢得要死?”

    凌松鸣有些难以启齿,还是说了:“我就是喜欢她的不媚俗,不争夺,她的心无旁骛,喜欢她不会因任何人动摇心性。”

    凌松鸣自己都觉得不正常,果然邹儒佑投来难言的目光,好像方才他说的是他喜欢吃苍蝇,还描述了一番苍蝇的美味。

    “你说的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是,苏月意……也太过了吧。”邹儒佑尽力平稳道。

    “那时她只是冷漠话少,谁知道她心无旁骛,且毫不动摇要做的是杀光金鳞卫呢……”凌松鸣得知真相只觉得恐怖难言,不多且脆弱的喜欢便凝固了。

    不过他渐渐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女子,这才是他近来沉默寡言的原因。今日谈起,他终于对旁人说出来:“大概因为她是我二姐和母亲的另一个极端吧。”

    凌松鸣揭开伤疤给面前两人,晏和无有反应,邹儒佑却嗤笑道:“那不还是你傻嘛!”

    凌松鸣气冲冲回呛他:“你敢说你年少时没喜欢过错误的人?”

    邹儒佑该闭嘴了,但他就是想说:“我眼光比你好多了,刚刚你说的那些,她都有,而且她重情重义,侠肝义胆,任何人都比不上她。”

    邹儒佑的夸赞不加掩饰,嘴角简直要翘到天上去。凌松鸣震惊,好奇极了,接连着问:“她是谁,现在在哪,你俩在一起了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凌松鸣顿了片刻,低声道:“我知道她在哪里。在你梦里。”

    邹儒佑失笑,随即笑容变得苦涩,最终又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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