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

    三人到得岱阳顶,这次凌涧淼未曾露面,是凌丛望亲自来接,他朝晏和行礼,比之一年前恭敬了不少,“见过晏王。”

    晏和不假辞色,直接问他:“凌掌门有话要对本王交待?”

    凌丛望早等着晏和上门,不想凌松鸣竟然也来了,他不欲让凌松鸣牵扯太深,请晏和入内单独谈话。晏和遂了他的愿。

    红楼高耸,与蓝天白云相映生辉,凌松鸣在楼外等了许久,愈发心绪不宁。

    他先前便有猜测,红瞳异人之事与岱阳有关,现下王爷和邹儒佑与他大哥密谈,独独避开了他,他更加笃定了。

    凌松鸣屏息凑到门口去,凌丛望的话语传出来。

    “苏月意绝不会善罢甘休,江湖始终实力为尊,聪明人也都是墙头草。”凌丛望的声音顿了下,“岱阳曾经不得已,苏月意若卷土重来,会有更多门派不得已。”

    另两人没有接话,凌丛望也不再言语,房中一片死寂。

    凌松鸣已经听得明白,他豁然推门而入。

    楼内,三人相对而坐,凌丛望神色复杂,邹儒佑眉头紧皱,晏和倒是淡然。

    “什么不得已?”凌松鸣语声朗朗,“大哥,你知道苏月意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岱阳除了与之对抗,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见凌松鸣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些灰色的真相,凌丛望无奈又哀痛。

    凤丹染和凌映雪惟苏月意是从时,凌丛望不得已与之虚与委蛇,他以为把松鸣保护好,岱阳的火种便不会灭,可如今看来,劫难将至,无人能够幸免。

    “王爷。”凌丛望对晏和说,也说给凌松鸣听,“对岱阳和许多门派来说,金鳞司和苏月意没有什么不同,你们斗个你死我活,无论剩下的是谁,江湖照旧流淌,看在家父和令堂乃生死之交的份上,我告诉你苏月意的计划,但岱阳帮不了你。”

    一旁能言善辩的邹儒佑沉默着。晏和也没有要劝说的意思。凌松鸣大步走到他们中间,对凌丛望定定道:“不一样!大哥,你没见过苏月意杀人,她和金鳞司不一样。”

    “武林,终归是强者的武林。”凌丛望的声音轻缓,却也无有动摇。

    凌松鸣顿了片刻道:“无论如何,我与金鳞司站在一起。”

    坐上三人都转头正视凌松鸣。只见他立在红楼当中,如青松扎根于地,高挺得要直冲天际。

    凌丛望几乎红了眼眶,他转向晏和,“晏王……”

    晏和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站了起来,同时瞥了一眼邹儒佑,“凌掌门放心。这次必不会重蹈龙门关覆辙。”

    邹儒佑神色紧绷,顿了片刻跟上晏和的步伐走了出去。

    凌松鸣朝凌丛望抱拳一礼,也转身跟着晏和离开了。

    凌丛望怔怔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松鸣真正长大了,终究还是成于晏王府,跟他们的父亲一样,也认定了晏王。

    三人匆匆赶下山,邹儒佑立刻跟晏和道别,“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告诉山长。王爷有话要带给他么?”

    晏和还未开口,山上匆匆跑下来一个岱阳弟子,走到凌松鸣面前,跪地递上一个长匣子。

    凌松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柄剑,剑鞘浅金色,剑柄末端有十三颗细小红宝石。

    凌松鸣喜悦难抑,拿出剑便抽出一挥。

    剑气浩荡,阳气冲天。

    这是岱阳镇山之宝,凌溯涛的佩剑,凌日剑。龙门关外,晏和亲眼见过。凌丛望此时把凌日剑交给凌松鸣,含义深远。

    晏和看了凌松鸣几眼,转而对邹儒佑说:“本王对李宿道没有话说。他的选择,在十四年前已经注定。而你,邹儒佑,本王不希望你像他那样,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邹儒佑笑了:“你当我傻啊,我跟你又不是情敌,老李那我去说。”

    邹儒佑走得快,晏和对他不抱希望,他转向凌松鸣:“如果再见到苏月意,你会如何?”

    凌松鸣抱着凌日剑,喜笑颜开:“先劝劝她,劝不了再打。”此时阳光大盛,照得凌松鸣的白牙闪出金光,与他手中的剑一般夺目。

    晏和仿佛被晃了眼,也勾了勾唇。

    晏和走前去了一趟临渝金鳞司,单独与云照谈了许久。

    云照是刘锵一手带出来的,本不到担此重任的年纪,但晏王府没有别的人可用了,只能让他来掌临渝分司。

    晏和与他密谈,连刘锵也不能旁听,出来时,云照脸色凝重,晏和面色如常,正要离开时,庄思飞上前禀报,星极阁阁主钟莹求见。

    晏和早先便知,红瞳异人之难中,星极阁自身艰难至极,还分出力量帮了金鳞司一把,那时卫鬃死了,金鳞卫折损大半,全军覆没前,是星极阁众人赶到,将金鳞司保存下来。

    晏和让人把钟莹请进来。

    钟莹的红衣上束着白色腰带,头上也戴了一朵白色绢花。她的兄长钟焕死了,是为护星极阁而死。经历了这许多事,钟莹身上已看不出少女的模样,她像是一个真正的一派之长,内敛,稳重,但目光中仍旧深藏不驯。

    “见过晏王。”钟莹朝晏和见礼。

    “钟阁主不必多礼。”晏和对她抬手,“本王该谢你保全了金鳞司。”

    钟莹道了声惭愧,又说:“卫使君帮过星极阁,我只是报恩罢了。红瞳异人之事有蹊跷,我今日来是想问王爷背后有何内情。”

    “日后你会知道。”晏和不打算告诉她。

    “这么说金鳞司确实知道真相。”钟莹笃定道。

    晏和看了她一眼道:“下次红瞳异人再现,一切便会尘埃落定。阁主不必太过忧心,无愧于心即可。”

    晏和说完便要走,他没时间耽搁,让云照来应付。刚走出几步,钟莹忽然问:“魏不绝呢,他还好吗,可有受伤?”

    此次大难,金鳞司死伤惨重,魏不绝又是为他办事,钟莹的担心很正常。方才的话,钟莹都说得平静无波,唯有这一句露出些紧张的情绪。仿佛今日来拜访就是为了问魏不绝的消息。

    晏和想到,差一点就要跟问起她的人说她死了。不过现在她好好的,还要活到八十八岁。晏和停步回她:“她不会有事。钟姑娘保重。”

    晏和回了上京一趟,没待几日又去了洛阳。

    贺凉左手齐肘而截,被魏不绝捡回命,见到晏和,也当先问魏不绝如何。

    晏和回答他,“她很好。”

    贺凉的性子最是洒脱灵活,虽然断了手臂,但他更庆幸自己还活着。

    “他连虚空双煞都能打退,也知道找宋明寻军医,武功和智力都超凡脱俗,真是个好儿郎。”贺凉对魏不绝赞不绝口。

    临走,贺凉还私下拉着刘锵问:“魏不绝成婚了吗,有没有心上人?我女儿今年十六……”

    刘锵脸色复杂回他:“我跟他没谈过这些,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人,不过,他老戴着面具,恐怕长相……”刘锵没有说完,贺凉挠挠头认真思索起来。

    眼看时间不多,晏和没有多耽搁,直接去了黔中。这次没敢提前送信去。连着两个月去孤霞山,总会引人起疑,他这次打算装作路过,借口去与魏琮谈顾云均的事,不提魏不绝。

    到了黔中,赵渭来接,他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晏和正想魏绵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槐影跟了一路,到了黔中便径直回了孤霞山,晏和想着他定会告诉魏绵,这样也好,免得她担心。

    晏和只在黔中逗留了一日夜,该安排的都交代好了,月底前一日才动身,快马加鞭傍晚便能到孤霞山,时间充裕。

    这次他还是不带庄思飞,独自一人上路。

    时近六月,太阳毒辣,照得道路明晃晃地,刺眼得很。越过沧沐江后,离孤霞山不远了,晏和在江边茶摊休息片刻,避过晌午的烈日。

    树林阴翳,江水平缓流淌,夏风吹来不乏凉意。

    晏和坐在树下方桌边闭目养神,想到又要在魏绵家中做坏事,他心情复杂。

    正出神间,有人端着茶碗坐在他对面,豪饮一口,大大叹出一口气。

    晏和呼吸一滞,猛地睁眼,对面的人掀开黑纱,一张脸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魏绵对着他笑得勾魂摄魄,“郎君俊朗无俦,跟我回家好不好?”

    晏和决定暂且不去孤霞山了。暑天燥热,他的心砰砰跳得极快,还未想好如何开口,魏绵先他一步提出不回孤霞山,“我带你去逛逛附近的镇子。”

    “好。”晏和立刻答应。

    过了沧沐江便是中原和南诏的分界,中原人称之为天南,边境地带,鱼龙混杂,南诏和中原的人混居,风俗多样,但都融合得很好。

    魏绵对此地并不熟悉,她年少时一心练武,即便下山也只在落霞城晃荡,出城后就直奔中原,也只在与来问水打架那次去过别的地方。

    魏绵带着晏和七拐八弯,问了三次路,终于来到一处镇子上,指路的人说这里叫白乌镇。镇上房屋竹木为材,吊脚而建,家家户户种花,满是炎夏的草木香气。

    镇子不大,也就横纵两条大道。他们到得此处时,已近黄昏,街市上人流滚滚,热闹非常,男男女女穿着与中原人大不相同的服装,靛蓝和纯白做底,勾勒出复杂的花纹,极具特色。

    到了镇上,魏绵便挑了一家看起来最贵的客栈,一问才知,客栈早已客满,如何也腾不出多余的房间了。

    “客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今日是南诏族的星回节,中原来的客人昨日便到了,最贵的房也被人抢着订完了,二位来得不巧也巧,不如去别家问问。”掌柜见二人气度不凡,没有立刻赶人,说了这一番话。

    两人默默出了客栈,果见街市上的人,混杂着不少中原人,众人都朝着街市中央而去。

    魏绵对这热闹兴趣不大,她只想找个客栈,与晏和单独待在一起,可他们走遍整个镇子,莫说房间了,便是通铺也没有一张了。

    二人从最后一家客栈出来,混入人群中并肩而行,天色黑尽,人却更多了,他们被众人挤做一堆,晏和抬手护着魏绵的背,倒像是揽着她的腰。

    身后有人低声说笑:“看那两个……是男人吧……”

    二人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说的就是他们两个。魏绵还带着斗笠,穿着男装,听见这话怕引人注目,不敢跟晏和靠得太近,往一旁挪了两步。

    二人的距离刚一松动,便被一人从中间挤开,魏绵慌张了一瞬,稍一停滞,更多人从旁经过,她与晏和的距离越拉越大。

    人头攒动不止,她转头看向晏和,晏和早想把她拉回来,奈何人多,见她连斗笠都被挤得变形,只能拨开身边的人,艰难往她身边挪动。

    晏和高些,越过人群头顶远远朝她伸出手,魏绵抽出手,被人几次撞开,终于越过稍矮些的女子头顶,纤细手指穿过人群一露出来,晏和便探手裹住了她的手指。

    晏和紧紧握住魏绵的手,后方的人流截断也不在意,把她拉到身边,没有犹疑地揽住了她的肩。

    还嫌不够,另一手与她十指紧扣,几乎把她护进怀里。

    人流不息,他们便顺着人流随意走动。

    指尖的热度烫到心里,魏绵想到,他们还是第一次手牵着手行路,能否寻到客栈过夜已经不重要了。

    她左右张望,指着路边一家成衣店,“晏和,我们去那边。”

    晏和揽着她,越过人群,艰难到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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