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变

    晏和给魏绵解毒后再去孤霞山,距魏琮收到他要来的消息已经过了三日。

    晏和本可不来这一趟,但为了哄魏绵回孤霞山,还是来了,给了魏琮笑话他的机会。

    “晏王是走路来的?”魏琮明知故问。魏绵前几日下山去了,他早就知道。

    晏和扯谎说是路上马出事了,魏琮笑了笑对桐雨说:“晏王府节俭,替我送晏王一匹好马。”

    桐雨不应,晏和没有客气,“多谢魏公子。”

    魏琮哂笑,晏和转了话题:“苏月意不会善罢甘休,她或许会找上孤霞山,请魏公子不要让魏不绝再下山。”

    “呵,”魏琮笑道,“她要对付的是你晏王府,关我孤霞山什么事。”

    “魏不绝阻挠她的话,就有关系。”

    魏琮看着晏和,眉头动了动。看起来魏琮是明白了,晏和没有多费口舌,起身就要告辞。

    “晏和。”魏琮起身叫住他,“中原武林不是离不开你晏王府。八年前也就算了,眼下你有了魏绵,她也非你不可,你怎还如此不惜命?”

    晏和转身回视他,“孤霞山也不是离不了你,你却在此拘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因任何人离开。”

    “那不一样,孤霞山是我的家。”

    “本王是说,你同样守得艰难。”

    “晏王……”桐雨想打断他们的谈话,魏琮止住了她。

    桐雨失礼,晏和仿若不察继续道:“这是晏王府的使命。你守着落霞城,以城中百姓,山上亲人之乐为乐。本王也是,虽然他们与晏王府非亲非故,有的甚至以晏王府为敌,但你若见过岱阳凌松鸣,戒问祝诗君,你就会明白。”

    魏琮重新审视了晏和,清风朗月般的身形下,背负数年的恶名下,竟是如此铮铮玉骨。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魏绵会看上他了。魏琮不为此喜悦,反而涩然道:“还有孤霞山魏不绝。不过,你也知道,她也不会见到江湖落入苏月意的掌控。”

    晏和平淡道:“请魏公子尽力而为。”魏琮不置可否,晏和也不强求,走时说:“孤霞山的内情,是本王猜测,魏绵心中,孤霞山始终是第一位。”

    桐雨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目送晏和走远了,桐雨才说:“公子,少主她早有要下山的意思。这次回来,也只是因为晏王让她继续养伤。”

    魏琮默然片刻道:“孤霞山与中原武林,干系巨大,晏和所说是一种可能,但谁能保证,孤霞山退,苏月意就不杀呢。绵绵比我聪明,她不可能被晏和几句话安抚得住。”

    “公子的意思是?”

    “即便为了孤霞山她也不可能久居山上。”魏琮沉吟道:“得尽快把魏山主找回来。”

    .

    上月底,魏绵的伤已经好了九成,剩下那一成,可说微不足道。

    弗忧却仍旧小心谨慎,没有说要走。月初晏和来了,果然没让他回遏云顶。

    魏绵忙着练武,弗忧还是不忘每日为她例行疗伤,双指点着魏绵的眉心,魏绵也在闭目行气。

    眼看差不多了,弗忧笑起来,“你这武功进步飞速啊。”

    “比之我爹如何?”魏绵不睁眼问。

    魏绵调动所有内力,弗忧细细感知,惊喜道:“比你爹还高了!”

    魏绵轻轻勾了下唇,又问:“比晏和呢?”

    “那还是差上一截。”

    魏绵沉下心。还差一截,意味着对上苏月意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弗忧不知她所想,接着说:“不过内力是一回事,招数是一回事,真正对上,也许差不了这么多。”

    魏绵回想起来,确实没见晏和练过什么武功招数。淬心诀如此逆天,怪不得是邪功呢。

    “我这徒儿天赋极高,若是不被苏余庆强行灌注淬心诀,说不定能成突破风雨剑第七层第二人。”弗忧突然叹道。

    “才第二人么?”魏绵问。她也进入了第七层,据突破第七层一步之遥,似乎也没那么难。

    弗忧沉默,似是陷入了回忆,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魏绵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他才缓缓道:“风雨剑是世上至高的剑法。第一任晏王所创,自他之后,没有人练成过第七层。天下至高的武功,练到最后,都是对习武之人心性的锤炼,风雨剑如是,你们家的木神四象也如是。

    “只有淬心诀,自创立起便是为了争强斗狠,竟以实实在在的心脉为力量源泉,可见苏余庆宁死也要做天下第一,不过他好歹没有完全泯灭人情,知道自己会为祸人间,引天下豪杰杀了他,不过也因他心有不甘,让归晴和溯涛他们白白牺牲。”

    魏绵默了片刻,接话道:“风雨剑要锤炼何种心性?”

    弗忧摇了摇头,“不确切。要么是有的人与生俱来的东西,要么是要经历比心脉破碎还痛苦的事情。”

    魏绵回想起突破万木春时的心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弗忧察觉她抖了一下,笑道:“怕什么,晏和早不练风雨剑了。”

    魏绵苦笑不语。

    弗忧接着说:“即便得到绝世神功,资质普通者遇到考验心性的机缘也没用,习武这事,到最顶尖,讲究的还是天赋。只有上天赐下至高天赋者,加之心性的锤炼,方有机会臻至无敌之境。

    “晏和的天赋不必说,晏王府创立之初便是为维护天下安宁而设,想必心性境界与此初衷有关,晏和又是一个几乎完美的继承人,他本有机会做那第二个,可惜,天赋拿去练淬心诀了。”

    见弗忧说得越来越悬乎,魏绵忍不住冷笑一声,“不愧是弗忧道长,道门绝学出神入化,想必天赋不低,怎么也不帮帮你那乖徒儿?就任由他被磋磨。”

    弗忧不恼反笑:“所以说他能练成风雨剑呢,我心性不如他。”

    魏绵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魏绵与弗忧日日见面,已经很是谙熟,那日之后弗忧总爱回忆旧事。

    魏绵不爱搭理他,直到他提到魏天行,又说起顾酉一家。

    “老顾早年丧妻,顾莞之没娘管教,性子泼辣没大没小,治病交了一箩筐朋友,见死不救得罪了两箩筐敌人……”

    魏绵无心听这些,半睁着眼看向弗忧,淡声问:“当时,我娘有个师弟……”

    她刚开了个头,弗忧瞳仁一震,舌头打结似的,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是你娘的家事,别问我。”

    弗忧反应奇大,魏绵却只重新闭上眼,好似无所觉。

    自那天起,弗忧又恢复了半个哑巴的状态,非必要不说话。

    魏绵也不再问他,仿佛那日的话没有发生过,进入六月,魏绵得空便去山下顾氏医馆。

    来君啸的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来问水寸步不离侍候他。

    来家被来问水收拾好后,勒令几个来家子孙来他父亲身边忏悔后,来君啸没有再发狂过。只不过他的心脉弱如游丝,医治不好,死亡便近在咫尺。

    来问水早已认命。是谢芷兰一直不放弃。

    她也不全是为了来问水,孤霞山的医书已被她翻了个遍,有医治心脉的方法,也有恢复血脉的针法,可她试了个遍,但对淬心诀所耗的损伤没有效果。

    她寄希望于邹儒佑提过的天元神灸,医书上没有,她只在顾莞之的手札里看到过一些记载。

    记录了些大概,详细的施针穴位记了半身,已是上百针位,剩下的一半没有记录半个字。

    天元神灸残缺,谢芷兰不敢贸然尝试,别无他法,开始把那些医书看第二遍。

    魏绵每次去看她,她都在读读写写。

    “天元神灸?”魏绵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的本子突然出声。

    谢芷兰手一歪,一个字写废了。

    “忙得很。自便。”

    魏绵闲闲在旁边坐下,“休息一会儿吧。不知道的以为这人是你亲爹。”

    谢芷兰顿了顿,丢下笔闭目养神。

    魏绵笑问:“不是说天元神灸要手传吗?”

    “时间紧。我等得,他等不得。”

    “所以?”

    “我打算自己悟。”谢芷兰没睁眼道。

    谢芷兰已经在医道上如鱼得水,医书上所载,任何号称玄妙至极的针法都难不住她。

    她想,天元神灸,无人教授,她可凭自己悟。

    “不错。”魏绵肯定她的志向,“不过,用天元神灸折寿十年,你真愿意?”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谢芷兰睁开了眼。

    “怎么不能,世上医不好的人那么多,顾神医立下这么多规矩,不就是明目张胆见死不救。”

    “……不一样。”

    “因为来问水?”魏绵笑得露出白牙。

    谢芷兰默然红了下脸,不过只片刻就淡了,“我有心,但他恐怕等不到我学会了。”

    魏绵对谢芷兰不抱希望,即便她真学会天元神灸,她也没有资格让她折寿十年救谁。

    夏夜繁星如河,她时常望着星空思念晏和,魏琮来跟她说过,晏和让他阻止她下山,不要去中原掺和晏王府和苏月意的争斗。

    看了近百个孤霞山孤寂的星夜,她把一切都想得明白,孤霞山很重要,晏和同样重要,中原那些朋友也很重要。

    而守护孤霞山和他们,是同一条路。

    如弗忧所说,天赋异禀者才有经历考验的资格,她绝无不战而退之理。她要与苏月意斗上一斗,反了这捉弄人的造化。

    她本打算月底前下山去上京。月圆之夜刚过,弗忧便匆匆来告诉她。

    来君啸死了。心力耗尽而死。

    进入下旬,魏绵的伤好全了,她让弗忧回遏云顶,弗忧欢欢喜喜走了。

    槐影已经一个多月不在,魏绵隐约觉得竹月不太对,走时只对魏琮道了别。

    魏琮没有阻止她,只说:“我让桐雨跟你一起。”

    魏绵看着桐雨笑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要你的人,槐影在上京等我呢。”

    魏琮也不劝她,说:“父亲在关外的朋友回来了,说他们已经知道中原的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不必挂念孤霞山。”

    “等他们回来再说吧。有事传信到长天楼和金鳞司。”

    魏绵戴上斗笠,飞跃下山,竹月跟上去,魏绵也没赶他走。

    城里顾氏医馆,来君啸的尸身还没运走。他生前经受了很多痛苦,死于心脉突然断裂。

    来君啸死得安详,来问水很平静,对魏绵说:“父亲很痛苦,他已经坚持得够久了,走了也好。”

    来问水眼眶很红,是哭过的痕迹。魏绵拍了拍他的肩,去看谢芷兰。

    谢芷兰坐在院里看满树榴花。她医治不好的人不少,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魏绵,你知道吗,他死的那天,我更多地是轻松。”谢芷兰白着脸扯出笑,“他死了,不用我折寿去救他,也不用日日担心他突然会死,更不用看着他痛苦又无能为力……”她突然想哭,飞快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魏绵抱着她的肩,安慰她:“你才学医一年多,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谢芷兰哽咽起来,“太难了。”

    魏绵劝不好她,走时叫来棠风,“医馆继续开诊,每日接诊二人,让谢姑娘忙起来,但不能太累。”

    棠风主管医馆内外杂事,是顾莞之的另一个徒弟,医术不如槐影,但很擅长这些事。

    棠风应下,魏绵便暂且放下孤霞山的事,动身北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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