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关

    数千里外龙门关,魏绵到军中快半月。

    半月来,戎人和大荥士兵无有交战,魏绵却与西边来的刺客交手数次,仿佛这战场不在龙门关外茫茫戈壁,而在太子的军帐内外。

    侵霜剑剑柄上的布条浸了血,变作了褐色,魏绵也不拆下来,只是每日擦拭剑刃。

    康绍眼馋她的宝剑多时,见她擦剑很是细致,却不肯解下布条洗洗,愈发想看看那剑的真面目。

    然而此人剑法高深莫测,自他到来,再没有一个刺客能进得太子的军帐。

    他带来的金吾卫,包括他自己,都赖他保下一条命,而他与金吾卫几乎不说话,只与凌少侠交谈,且他不说话时,几乎面无表情,眼神横过来,好似没有感情,又好像冷得发寒。康绍对他的剑眼馋心痒,却一直不敢与他攀谈。

    凌松鸣的伤已经好了,提出今晚他来守卫,让魏绵去睡一觉。魏绵便收剑离开了。

    太子给她独辟了一顶军帐,她不必与人混宿,还是觉得不爽。刺客三两日来一波,总是夜里居多,她连着几日没有睡好了。

    说起来这些刺客大多使剑,但剑术不算很高,除了刚来那晚遇到一个高手,后面的都很容易解决。

    闯荡江湖多年,魏绵和凌松鸣都知道,刺客这是在试探他们的实力,真正的高手恐怕还没出动。

    凌松鸣警戒着,魏绵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一早,萦绕在他周身的冷气终于淡了。

    康绍正要来搭话,离营多日的扈小将军回来了。

    扈娇朝魏绵抱拳一礼道:“燕少侠,这几日有劳了。”

    魏绵化名燕南,金鳞司对太子说她是晏王在江湖的朋友,来帮一个忙。扈娇一见他便认出他的身形,听过他的声音后确定他就是魏少侠。

    “小将军不必多礼。”魏绵笑起来。她也只在见到扈娇时神情柔和些。

    扈娇在边关半年余,早已褪去女儿家的娇柔,穿着军服和甲胄,行止利落,露在外头的皮肤黑了糙了,带兵打过几场小规模的胜仗,在军中是个威严十足的将领。

    她独自带兵连着巡边数日已是寻常,但太子来后她总避而不见,直到魏绵来了,她三不五时就来太子帐前,与她说话,说完话才进去,跟太子打声招呼就走了。

    康绍看他们说说笑笑,神情几度变幻,干脆走开了。

    康绍一走,扈娇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解下盔帽抱在手里,指了指她的剑:“你这裹剑的布都脏了,我给你洗洗吧。”

    “连你都发现了,看来确实得洗了。”魏绵笑着,却不解剑。

    扈娇心思细,取笑她:“看都不让看,这剑有多重要?”

    “是朋友送的,他不让我给人看。”魏绵半真半假道。

    “是那个朋友么?”扈娇说着举起手晃了晃手腕。

    魏绵点点头,眼里满是粲然。

    “看来是个女子,是你的心上人么?”扈娇直白问。

    魏绵敛起心绪,谨慎回答:“是个男子。”

    扈娇笑得和缓,没再追问此事。

    二人说了几句,凌松鸣来接防,扈娇便告辞进了太子主帐。

    凌松鸣看看扈娇背影,凑到魏绵耳边低声说:“我看她更喜欢你一些,你可悠着点啊。”他早已听说,军中的女将是未来太子妃,然而见到扈娇几次,她都对太子不冷不热,反而对魏不绝笑意盈盈,太不寻常了。

    “想什么呢,站好你的岗。”魏绵不当回事,没好气地,说完就走了。

    魏绵寻了个无人的河段,解开缠剑的布条,干涸的血里还夹杂着汗臭,真是委屈了她的宝贝侵霜。

    想到晏和第一次送她这剑,他不期望她能拿这剑干什么大事,一把绝世好剑,被当作求欢的礼物,随手相赠,她也不识货,也随手接了,差一点暴殄天物。

    这次晏和再次相赠,却是把金鳞司的存亡托付给她,比第一次得到这剑满足多了。

    魏绵洗净布条,又把整支剑放在水里,白璧与青玉交织的纹路清透无暇,与晏和的摧雪剑上的纹路互为阴阳,一看就关系匪浅。

    魏绵将剑彻底洗净,捞出水面,水膜覆盖,剑鞘在月色下泛出洁白的光,她心头喜悦,总有一日,她要光明正大提着这剑,与晏和并肩而立。

    布条难干,魏绵直接湿着重新缠回去。

    刚回到军营边缘,就听里面传来喊杀声。

    魏绵忙赶回中心主帐,一股凛然剑气冲天而起,直指主帐,而帐外金吾卫倒了一地,凌松鸣也吐了一口血,扈娇提着一杆红缨枪掀帘而出。

    魏绵来不及拔剑,无形风剑夹杂着剑鞘上未干的湿气,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下刺客一剑,湿气连成的雨剑挟裹着寒气朝刺客身上扎去。

    刺客不慌不忙回身抵挡,却没挡下她的剑,后退半步,发出轻微闷哼。待他站定,魏绵已落在凌松鸣面前。

    刺客咳了一声,想是受了伤,却不逃,站在对面帐顶上。他身着青色锦衣,未曾蒙面,一张脸细白,在月色下泛出柔光,与先前来的那些麻衣黑面刺客大不一样。他受了伤,不逃也不搏命,看着魏绵问:“你是晏王?”

    魏绵还是第一次见刺客说话,将侵霜剑背在身后,站定与他交谈起来,“金鳞司燕南。阁下尊姓大名?”

    “无名小卒。”来人声音淡然,气度倒是不凡。魏绵认定这个刺客不简单,即便剑术算不得高,但在西域应当身份不低。

    秋潇若是知道魏绵对他剑术的评价,应该会气得吐血,他没有立刻逃走,是怕死,不敢说自己名字,是怕丢脸。

    如今整个西域已经传遍,风雨剑高手重现龙门关,西域顶尖杀手栖寒差点折在这里,回去后封剑再也不接生意,如今不知已经被仇家追杀死在了哪个角落。

    秋潇盘算怎么活着回去,还不能丢面,笑道:“不过我认识你们晏王。”

    帐外的混乱已经收拾好,康绍等人只是受了轻伤,凌松鸣也没什么大碍,他们俱围拢到魏绵身边。

    魏绵摸不准这人心思,紧绷着不放松戒备,望着他道:“据我所知,我们王爷在龙门关朋友不多,即便有,也不是无名小卒。”

    “哈哈,在下秋潇,我师父与晏王府乃是世交,你若对晏王提到,他会记起来。”秋潇爽朗大笑,心中却在默念:不好意思了师父。

    魏绵却不笑,见他扯关系示弱,冷道:“世交。然后来挑衅?”

    “这怎么算挑衅呢,少侠,我是来见旧友的,你看他们不都好好的吗。”

    秋潇更加没有底气,魏绵料定他有所隐瞒,转了转手腕,侵霜剑来到面前,作势要拔剑,“管你是谁,来者留命,王爷说的。”

    侵霜剑出鞘半截,秋潇急了,声音起了波动:“我是来挑战你的,不想杀那个谁,燕南是吧,你过来,我单独跟你说话。”

    魏绵哼一声,推剑入鞘,旋身跃上了他所在的帐顶。靠得近了才看清,这人年纪很轻,估计与晏和差不多大,方才还神秘莫测的样子,见她过来,挂上和善的笑。

    “小兄弟年纪轻轻,剑法出神入化,在下自愧不如。”

    秋潇这算是认输了。魏绵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秋潇又道:“我挑的时机不对,让你误会了。实际上,我师父常对我提到晏王,我听说晏王可能在此,特意来看看,她记了半辈子的情郎到底有何等风姿……”

    “情郎?”

    见对面人显见地起了冷意,秋潇反应极快道:“也可能是我师父单相思,反正听说晏王死了也没来看过她。”

    原来是说的前任晏王,魏绵收了些不快,把侵霜抬了抬,“说点有用的。”

    秋潇觑着魏绵的神色笑道:“西域有人重金买里面那人的头颅,你知道吧。”

    魏绵瞥了他一眼。

    见他感兴趣,秋潇重拾镇定:“现在已经涨到了五千金,虽然你的传说被栖寒带了回去,但亡命之徒不会少,即便你能轻而易举解决也麻烦是不是。我熟悉那片,我可以帮你解决此事。”

    “什么办法?”

    “我替你出更高的价钱,买戎族汗王的命。”秋潇不无得意道,“这钱一分不用你出。”

    “条件呢?”

    “我回去说我跟你打了个平手,你不能出面反驳。”

    这人简直是凌松鸣的反面,还未对上一招就认输,输了还想用钱买个名声。放在中原,以魏不绝的名声,魏绵绝对不可能答应,可眼下她是燕南,一个不存在的人。

    魏绵抬眼看着他:“先告诉我你的门派。”

    “七剑原秋潇。”

    他为求名,西域江湖上一打听就会知道,他应当不会撒谎。魏绵没想到,晏王府记录的剑法缥缈的七剑原里,竟有这等人。

    但她想此事对她有利无害,便说:“可以,不过不能提到我和金鳞司。”

    “没问题!”秋潇果断应下,他就知道天下没有人会跟钱财过不去,笑起来,“你放心,过几日我回到西域,就没人会来这里了。”

    魏绵本就无心杀他,看他也不想再跟她打一场,随手放了他。

    “燕少侠,我们后会有期。”秋潇说完飞跃起身,点了几下,消失在夜色里。

    魏绵还没想过此举会带来什么影响,下了帐顶便回去呼呼大睡了。

    她以为秋潇就算真的做了,也只是让她能睡几场好觉,却不想,她的无心之举管了这片大地上最大的闲事。

    十来日后,关外探子传来急报,戎族汗王被刺杀枭首,戎人聚集部中所有兵将,要大举进攻龙门关。

    军中各级将领立刻集结到太子军帐议事。

    魏绵站在里头听了个大概,好像跟戎族汗王的死有关系,但还涉及诸位王子的争斗,还有忠王的推波助澜。

    总之几日后就要开战了。

    帐内军机要议开了整夜,魏绵闭目练功,无心关注,直到突然而起的喧哗打断了她。

    “殿下不可!戎人贼心不死,虽然有燕少侠相护,但战场千军万马,不比军帐中,万一有丝毫闪失,扈家军万死难辞其咎啊。”

    是扈昶英对太子说话,言辞切切,语气激动。

    魏绵看了一眼太子的背影。看来他是要亲自上战场。

    又有几人劝了话,周际才沉着开口:“战场再如何凶险,难道我连扈小将军都比不上么?”

    众人都看向边缘的扈娇,她神情紧绷,闭紧了嘴不言语。

    她不劝,其余人便也无话可说。

    战术商讨完毕,天也快亮了,众人哗啦啦出了帐,按战术布置去了,扈娇走在后头,周际叫住了她。

    “到时你呆在我身边协助我。”周际说话时看着行军地图。

    扈娇敛眸掩下复杂的神色,恭敬应道:“是。”

    人都走光了,魏绵出了军帐,见平日整肃的军营沸腾了起来,来往军士和马匹有条不紊快速行进着。

    调兵遣将不容易,大军开拔用了二日,太子也换下袍服,穿上甲胄,跨上战马。

    康绍带领的金吾卫个个精神抖擞,将太子前后包围着,扈娇带一队扈家军在金吾卫之后,魏绵和凌松鸣坠在队伍最后。

    虽然太子坚持要上战场,但扈昶英给太子带的一万人并未安排要务,只是在龙首峡设伏。

    行军大半日,抵达龙首峡后寻了暗处扎营,扈娇下令众人磨光箭镞,堆起石块准备伏击。

    周际在军中地位高,但威信不足,在指挥上,扈娇的命令反而更得手下兵将重视,他也知道自己斤两,将指挥权全然交给扈娇,自己在金吾卫的护卫下安坐如山。

    因时近月底,魏绵已经快两日没说过话了,萦绕在她身边的冷肃一日寒似一日。

    她和凌松鸣立在金吾卫外围。魏绵盯着不远处的树林,目若寒霜,凌松鸣察觉她身边气场冷肃,抬肘撞了下她肩头,“诶,是不是憋屈得紧?”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