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太子扶着扈娇,看了晏和一眼,晏和回视,不含情绪。

    扈娇还呆呆看着晏和身后只露出半条手臂和耳侧的人,回过神来时,太子已经把她横抱起来。

    扈娇紧绷着身体,不敢靠他太近。

    周际又恢复了深沉无波的神态,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他抱着扈娇下了城墙,康绍带着金吾卫紧跟上去,凌松鸣和魏绵等着晏和发话。

    城墙上恢复了御敌状态,但有不少将领偷偷觑着燕南,很明显的眼馋。

    晏和沉默片刻,魏绵和凌松鸣还在互相使眼色,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意味着什么。

    “你们先回驿馆。”晏和沉声发话,凌松鸣立刻走了。

    魏绵顿了片刻,晏和皱眉朝她示意离开,她魏绵终于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却不走,暗暗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看她这样,晏和的心软了些。

    天色已暗,城墙上人来人往,火光闪烁,人影幢幢。

    “听话。等我。”晏和哄了她一句。

    晏和的声音又低又沉,刀剑声和杀声不绝于耳,这几个字柔软得不像话,却又坚定得很,不偏不倚落在魏绵耳朵里,让她只能听从。

    目送魏绵下了城墙,晏和独自一人去了太子的行辕。

    说是行辕,其实不过一方二进的宅邸,边关物资贫乏,这已经是最拿得出手的住处了。

    金吾卫将不大的宅子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犄角旮旯都照得亮堂。

    周际还在扈娇身边,晏和只能在外等候。

    扈娇受伤不轻,周际亲自给她包扎伤口,又守着她喝药,陪着她入睡。

    扈娇根本睡不着,太子在旁,又是陌生的床铺,她很不自在,可太子身份尊贵,即使累极困极疼极她也一言不发。

    周际看了她许久,察觉到她的抗拒,才不得不离开。

    周际走出内室,才有人传晏王已经等候多时,他先问了战况,得知今日一战大捷,烈藏被诛。

    周际之前不会打仗,这一个多月学得很快,但还是只学到皮毛。

    过了这几个时辰,他才想到,今日这一战,扈娇本来可以带着一万人隐藏不发,或是等快要胜利时来捡个战果。

    可她带人奔到城墙下,是为了吸引烈藏的注意,让他晚一刻察觉扈家军主力在后,让扈昶英打得更容易些。

    周际让人将晏和带到书房,书房简陋,不大的桌案上全是堆叠的密报和地图。

    晏和进了书房,朝他行礼。

    周际知道,晏和向来不喜皇家,或许从心底里是瞧不上自己的。

    晏和不说来意,周际先开口问:“我倒是第一次见晏王府有人大庭广众逆王兄的意。他到底是何人?”

    晏和道:“她是本王在江湖上的朋友。来到晏王府不久,她还年轻,路见不平便喜欢拔刀相助。无论如何,今日她救了一条人命,本王不能责怪她。”

    周际面色平淡,问的话却尖锐:“这些日子,死的人不少,没见他相助。你也没让他相助,他自作主张,安的什么心?”

    周际绵里藏针,晏和也不遑多让:“看来殿下是想让她视而不见。那说到底是本王驭下不严,没能拉住她,让殿下看着扈将军战死。”

    太子的脸色终于变了。

    周际在乎扈娇,比先前更在乎,晏和轻而易举撬动他的心绪。可就是因为在乎,晏和拿不准他对魏绵的态度,毕竟,扈娇看魏绵的眼神,他们都看在眼里。

    所有的皇子中,周际是最危险的一个,先前他无心为难晏王府还好,眼下魏绵碰到了他在乎的东西,若有心,魏绵武功再高也难防。可现在还不是让魏绵回中原的时候,晏和费心应对,是想让周际看清一些现实,顾不得是否会得罪他。

    周际同样了解他的这位表弟,他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很紧张他。”

    晏和神情无波:“有这样一个人忠于你,殿下也会跟我一样。”

    周际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燕南武功至高,混迹江湖杀人不眨眼,但却心性纯良,是一块极好的璞玉。

    周际不觉得羡慕,这样的人也只有晏和降服得了。

    而晏和始终是大荥皇族的属臣,等他登上皇位,眼前的人再如何倨傲,也会对他俯首称臣。

    然而周际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觉得有些累,他松了眉头,肩背也软了些,“在你去遏云顶之前,在宫里就学,整个国子学,属你我最得太傅青眼,那时你跟在我身后,叫我皇兄,我叫你阿和。”

    周际突然追忆起童年,晏和看向他,目光清淡。

    “我也忘了很多细节,可是方才城墙之上,我叫了你一声阿和,你无动于衷。你明明有办法救她。”周际的脸上挂上了真切的情绪,虽然只是极淡,晏和还是看出来,是悲哀之色。

    晏和没有接话。周际也很快收起突然的柔软。

    “我不会为难燕南。即便扈娇倾慕他。”周际出乎意料地坦诚,“你来之前,他们已经如此,扈娇藏不住,你的下属也肆无忌惮,不过很显然,燕南对她没有儿女之情。”

    跟当初的你一样。周际握着拳头,忍着没说出这句话。

    “你们都很清楚,她只能是我的人,这就够了。燕南救了她的命,本宫只剩感激涕零。”周际顿了顿,恢复深沉。

    “反倒是你。对本宫的请求视若无睹,是该来请罪。”

    晏和看出周际的话有几分真心。他在乎扈娇,超出了他的预期,超越了他对自身威严的维护。

    这样的周际,倒还值得他高看一眼。

    晏和看着他道:“扈将军本就不在晏王府保护范围内。燕南救她已是涉险,本王会告诫他以后不准多管闲事,殿下的人,自己保护好才是。”

    晏和有些放肆,周际拿他没有丝毫办法,眼下正是与周肃决胜的关键时候,不能得罪他,周际只能冷哼一声诅咒他:“晏和,你最好一辈子没有软肋。”

    “殿下的祝愿,本王收下了。”晏和无有恼怒,还能回刺他一句。他不会为难魏绵,那就够了,晏和说完虚虚行礼,转身就走。

    周际确实不简单,这些日子以来,他看似被支开到了边关,实际上他以自己的命为饵,惹得忠王意气风发,露出许多破绽,如今在他坐镇的龙门关打了一场大胜仗,他已经完全占了上风,若他回到上京,便是真正的凯旋。

    行辕外,刘锵和宋简带了几人在等候他,这次来龙门关,他对内所借名义上是为支持太子。他带来了晏王府得力的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表忠心,可当着太子的面却把他得罪了个透。

    晏王府的作风向来如此,他来表忠心才是异常,周际虽然不悦,但也对他很放心。

    .

    灯笼被风吹得晃晃荡荡,魏绵在檐下立着,靠着土墙等晏和回来。

    “怎么在这等着?”晏和回来得很晚,身后跟着刘锵和宋简,只在她面前停留了一步,径直进了院门。

    魏绵不回答,跟上他们的步伐。

    驿馆简陋,灯光也昏暗,走过房屋围成的四方小院,穿过分割内院的回廊,进入内院,魏绵始终低着头,目不斜视。

    内院东南角落处,一棵枣树下有人聚集,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晏和侧首去看,影影绰绰看不全乎,但拼凑起来很明显,是几个男人在搓澡。

    晏和的脚步猛地一顿,忍着回头看魏绵的冲动,加快了脚步。

    内院也只是正中左右围成的房间,到了晏和房间门外,晏和推门进去,自己点了灯。

    魏绵和宋刘都跟了进来。

    魏绵肃着脸,敛眸看地,只是耳朵看得出有点红。

    房间里面只有一方桌案,一张极粗糙的屏风隔开床榻,没有可以安置她的地方。

    宋刘有事禀报,因魏不绝在场,二人都没有开口。

    “你先回房去。”晏和对魏绵说,语气淡然。

    魏绵迟疑片刻,还是出去了。

    她一走,晏和径直朝宋简问:“如何?”

    宋简心思缜密,向来坐镇上京应付朝廷,这还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出京。

    宋简和刘锵虽然没有上城墙,他们也没有闲着,去了护国寺的暗桩。

    宋简将打探到的详情道来:“扈明燧已经拿到一些忠王勾结外族的证据,朝中杜千重也被忠王逼到极限,只要将证据送到上京,想必大理寺宁死不会姑息,等到太子回京,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嗯。让护国寺的人等两日,本王亲自带回去。”

    宋简接下令。晏和又说:“皇宫里面定会提前生变,立即传信回去,让庄思飞护好外祖母。”

    刘锵应是。

    晏和飞快布置了一些稳定上京的细节,让他们退下了。

    二人走了一会儿,晏和开门出去,见魏绵就站在内外院之间的廊下。

    风大,星子闪烁不停,她见他开了门,径直走过来,进了门,转身合上门大大出了一口气。

    外面露天洗澡的一波接一波,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见她慌张,晏和心里松快极了,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

    魏绵见他在笑也不在意,走到他身边环上他的肩,贴着他的胸怀,“今晚我要跟你住。”说着垂首埋在他怀里。

    晏和把她的肩推开一些,让她的脑袋离开他的怀抱,“燕少侠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你要避讳的事。”

    魏绵抿唇,推开开他的手,又把热得发红的脸往他的怀里埋,细声跟他说了方才的事。

    晏和来之前,院里住的除了几个金鳞卫,还有不少金吾卫,她和凌松鸣一间屋子,长长的通铺本绰绰有余,今日又安插了几个晏和带来的金鳞卫。

    魏绵还不知今晚如何沐浴,今日见了她的英姿,凌松鸣殷勤得紧,寻了借口把其余人支开,打了两桶热水进来,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跟别人一起洗澡。喏,我给你打了水。”

    魏绵笑他上道,正要走过去试试水温。凌松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扒了个干净。

    此地缺水,凌松鸣打了两桶水,一桶给她,一桶是他自己的。

    晏和听了只觉好笑。

    听他笑得胸膛震颤,魏绵也抑制不住笑了,笑完仰头看着晏和,“我不管。我为你办事,你得给我解决此事。”

    她易了容,相貌看起来普普通通,但笑起来便眼眸含水,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晏和还是觉得她美极了。

    “今日你多管闲事,本王还没说你。”晏和垂首,抬起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额头。

    魏绵后仰要去咬他的手指,他快速拿开手转而扶着她的后背。

    魏绵笑笑,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晏和不得不将头埋得更低,两人靠得极近,气息交缠,呼吸可闻。

    “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担心我。”魏绵看着晏和,尽诉衷肠,“这几日在关外居无定所,我又睡不好,眼看快到月底,我憋屈得难受,城墙上看到你,我忽然就放松了,我想救扈娇,确实没有细想,是因为你来了。”

    晏和放松下来,任由魏绵把他脑袋往下按,直到额头贴在一处。

    “我好想你。”魏绵说。

    外面人来人往,水声和说笑声不时传来,虽然看不进来,两人都克制着,不敢太张扬。

    “你呢?”魏绵问。

    晏和想说他也是,但没有开口,思念化成动作,他抬手捧着她半边脸,抚摸她的嘴唇,一寸寸描摹唇线,眼看她的唇色变得红艳。

    魏绵含羞带笑,偏头蹭着他的手掌,突然启唇含住他的指尖轻咬了一口。她的舌尖抵着他的指腹,扫过湿热的触感,晏和呼吸一颤,再按捺不住,抬起她的下巴,垂首含住她的红唇深吻。

    门外来往脚步阵阵,晏和本只打算浅尝辄止,魏绵却比他动情,踮起脚攀着他的肩背,伸出软舌到他嘴里与他交缠。

    对方的呼吸声愈加震耳,手心的温度愈加灼热时,虚掩的门忽而被人从外推开了。

    门内门外的人都死死僵了一瞬。

    刘锵动弹不得,宋简反应快,跨进门内,飞快把房门重新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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