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觉

    魏绵有片刻慌乱,把笑得东倒西歪的金月拂开,站起来退开两步。

    “你是江湖女子,又拿着与摧雪成对的剑。”金月几乎笑出眼泪,“他果然是骗我的。”

    魏绵有些气恼,咬牙切齿对她说:“请前辈不要乱说,我只能是男子。”

    金月笑累了,没再大声胡言乱语。

    “当初晏归晴遇到我的时候,还未定亲,我跟着他遍游西域,自认我们已经亲密无间,我要跟他回中原,他说世代晏王都不娶江湖女子,他也不例外,狠狠拒绝了我的跟从。不久就听说他定了亲,娶的是当朝公主。”金月灌了一大口酒,陈年往事浮上来,扎得她眼眸泛红。

    “后来直到他死,我都没有再见他一面。”金月自顾自说着,也不在意魏绵是否在听。

    “狗男人,直接说不喜欢我,另有所爱很难么,害我白白耽搁几十年。”

    魏绵把侵霜重新缠好,按了按脸上的易容物,才对她说:“你看着还年轻,又貌美,寻个第二春不难。”

    “你不懂,年少时见过太惊艳的人,后来见到都是歪瓜裂枣,入不了眼。”

    魏绵不以为然:“单相思也值得你记这许久,是你太傻。”

    “你这种蜜罐里的小姑娘,怎么会懂呢。”

    “我管他是谁,君若无情我便休,他是很好,不爱我便也就那样,好男人那么多,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魏绵洒脱不羁,所说确是她心中所想,若晏和真不爱她,即便带着极乐狱,在他让她另找别人时就已经离开了。

    可眼下晏和爱她,她也一样,那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谁也取代不了。

    眼看魏绵嘴角勾起不自知的笑意,金月快要酸死了。

    面前女子的性子野得要死,不懂风雨剑的意义,也能练到第七层,真是个宝贝。

    金月立刻忘记往事,凑近她,“诶,你在晏王府只能以男装示人,不如跟了我,我保证让你做西域第一美人,怎么样?”

    “不可能,你们还有一日时间,我就要回去了。”魏绵拒绝得干脆。

    金月又劝了几句,全无效果。

    突然她语声一紧,站了起来,指着天边一点星火。

    “秋潇找到人了,走。”

    金月说着飞掠起身,魏绵快速裹好剑,紧跟上去。

    在胡杨树梢上跳跃飞驰,到得那星火发起地,远远便看到那对红男绿女,而旁边倒了一大片各色衣着的人,血气弥散,死伤十数。

    秋潇俨然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他站在最前头,直接面对虚魍的攻击,眼看不能支持,金月赶到挡在他面前。

    虚空双煞无有停顿,朝他们师徒发出攻击,淬心决之力超出金月的想象,一招就打得她喉头冒血。

    魏绵及时赶来把他们扯开,“别硬抗,先不管他,你吸引他们注意,我来攻击。”

    跟凌松鸣和邹儒佑配合得很默契的招数,这两人却做不到,好在虚魍和空魉眼瞳黑着,无心恋战,且战且退,没有大开杀戒。

    魏绵在他们面前挡下一招,他们察觉到风雨剑的气息,打伤后头人的包围,朝夜色奔去。

    魏绵不敢逞强,若邹凌在,或许有几分胜算,但眼下秋潇和金月虽剑法不低,但配合不够,且他们受伤不轻,若仅靠她一人,加上木神四象也难敌。

    见燕南也不敢追上去,秋潇神情凝重,指挥手下人远远追踪上去,又查看手下活口。

    “他们比我想的还强。”金月皱眉道。

    “你和秋潇实力不俗,只不过单打独斗惯了,多练练还是有机会的。”魏绵安慰他们。

    魏绵明日就得离开,她没把自己囊括在内。

    金月遂问:“能不能多留几日?”

    魏绵有过片刻犹豫。认识这师徒俩不久,做徒弟的不恭谨,师父也不像样子,看着似乎不靠谱,然而他们所为均秉持侠义之道。但他们这方并不十万火急,而她有更要紧的事情。

    “我来本就是擅自行动,中原也不太平,王爷随时可能召回我,我必须回去,你们若是需要帮忙,去甘州找金鳞司试试。”魏绵说。

    “你是说晏王府借朝廷之力建的那个,什么司?”金月的语气有些奇怪。

    魏绵皱眉点了点头。

    看魏绵神色郑重,金月也挥去鄙薄:“他们有什么厉害的阵法吗?”

    魏绵摇头。

    “坐镇甘州那个晏王府的人,风雨剑练到多少层了?”

    魏绵刚来时见过洛芒出手,顶多刚入第六层:“不及秋潇。”

    金月一针见血道:“面对这般高手,送死罢了。”

    魏绵呼吸一滞,仿佛有什么极要紧的东西沉在水下,若隐若现亟待她抓住。

    “像你这样的才是晏王府的中流砥柱,和平时金鳞司可能有用,面对虚空双煞这样的人,据我所知,晏王甚至会第一时间散了金鳞司,收拢只归属于晏王府的所有人。”

    魏绵眼瞳微震。

    “所以你若回去,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来了,帮人帮到底……”

    金月还在说着什么,魏绵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细细回想前事,晏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历历在目,她之所以会在如此关头离开中原来龙门关,都因晏和的以退为进。

    她为何不防,皆因他让魏琮留她在孤霞山,魏琮没有按他说的做,她擅自到了上京,他也从不提及让她回去。

    再往前的每一次相见,他都平和而温柔,深处却藏着稳如泰山的坚定。

    他的全然掌控,甚至可以追溯到,她在剑南受伤那时。

    前几日在龙门关城,他受了伤,她竟也被他几句话安抚住了。

    先前他将她与皇家隔离得这样开,如今为了把她支开,主动让她介入皇家恩怨,介入连他都防不胜防的皇权争斗。

    魏绵不敢再想下去,转头打断金月:“金月。只要我活着,定还会来此相助,现在先送我回龙门关。”

    魏绵的声音明显不稳,金月忍不住问:“怎么了?”

    “方才你说,晏王会散了金鳞司,是因为起乱时它没有用对么?”

    金月讪笑:“我瞎猜的。”

    魏绵定神看着她,金月终于把方才忍着没说的话说出口了:“金鳞司算什么东西,花拳绣腿的功夫,晏归晴在时,根本不屑借朝廷的势。晏王府为守护而建,即便如今衰落了,晏和也不至于让朝廷雇来的平民去送死吧。”

    金月的一字一句如刀刃划在魏绵心上。

    “我必须立刻回去,金月,帮帮我。”

    金月看着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叹道:“夜里不好行路,你再急,也要等到天明。”

    回到驿馆,魏绵无法入睡,起身翻上屋顶把金月拿来的那壶酒取了下来,闯进了金月的屋里。

    金月正在疗伤,对此颇有微词,也只是白了她一眼:“秋潇已经帮你安排去了,天亮就走。”

    “我不是来催你。”魏绵坐下,把酒瓶放在桌上,“晏王府还有什么秘密,请你都告诉我。”

    金月迟疑。魏绵把侵霜剑重重摆上桌面。

    “按理说这些应该你的晏王,亲自告诉你。”金月笑着,把“你的”二字咬得很重。

    魏绵横她一眼,她收起玩笑:“你年纪轻轻练到风雨剑第七层,可你却不知道风雨剑的意义。”

    晏和从未对她提过,魏绵眉头动了动问:“风雨剑有何意义?”

    金月沉吟片刻道:“实际上风雨剑很是高妙,我参得很浅。只是晏归晴曾说,‘风雨可为剑,但它们原本是柔软温润的。是以风雨剑并非干戈,而是玉帛。’我与晏归晴相识多年,在他身上见过杀气,却从未见过杀意,而我见你第一眼,你却正要杀一个手下败将,当时便觉得你不像晏王府的人。”

    所以那时才摆出长辈的架子想要替晏归晴教教她,后来发现她强得令人发指,但她又不算滥杀,只是绝对不像晏归晴和他那几个下属那般仁善宽容,关键时刻舍己为人的人。这些金月没有说。

    “他没有跟我提过。”魏绵苦笑。晏和两次给她风雨剑和侵霜,都未曾提及背后的意义,但她硬是凭天赋练到第七层,她忽然想起她告诉晏和她练到第六层时他的惊讶。

    金月冷笑了一声,“不提也好,你就当不知道,晏王府的人太变态了,不用学他们,不然都得早死。”

    魏绵顿了片刻,苦笑,“可你跟我一样,都喜欢那样的男人。”

    “……”金月怔了片刻,哼道:“从今晚起不喜欢了。”

    魏绵默然坐了片刻,回房后一口灌下半壶酒,才得以睡过去。

    第二日阳光大盛,魏绵起身准备离开。

    秋潇和金月送她。

    “这是秋家的图腾,下次来此地,找到有这个图腾的地方,报上你的名字,我就能知道你来了。”秋潇给了她一张金箔,镂空了一个变体的秋字。

    魏绵随手收了起来。

    秋潇有些不舍,金月比他洒脱,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下次再见,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她看出她易了容,魏绵也不意外,朝她点了点头。

    “对了,不知你们是否听过木神四象。”魏绵走前突然想起来。

    “江湖应该无人不知吧。”秋潇笑,金月却是神色古怪。

    “你认识魏天行。”魏绵几乎确定她认识。

    “老熟人了。”金月笑不出来,“几月前还见过呢,怎么,你也认识?”

    魏绵忽略她奇怪的神情,嘱托道:“若你们再见到他们,让他们立刻回孤霞山,就说孤霞山有难,魏不琢快撑不住了。”

    “不一定给你带到哦。”金月有些不情愿。秋潇倒是答应一定给她把话带到。

    魏绵没有时间问金月有什么难言之隐,牵了马,和秋潇派给她的引路人秋十一出了城。

    还未走出多远,忽然在路边看见一棵歪脖子树上挂了一条瘦长的人,那人双脚堪堪离地,似乎踮脚便能够着地,但早已没了动静,走近了发现那人黑得很,瘦成薄薄一片,正是那日被逼偷剑的孩子。

    魏绵很急,还是为他停留了下来,就当是为他替她捞侵霜。

    树下有几个昆仑剑派的弟子,正聚在一处掷骰子赌钱。

    魏绵发出风剑切断绳索,那孩子掉下来,软倒在地,他被吊着晒了一日,冻了一夜,奄奄一息,但还有一口气在。

    昆仑弟子见到魏绵,骰子停了,皆拔剑围过来。

    魏绵顿了顿,拿出一锭金子丢到骰盅里,“放了他。”

    有几人眼眸放光,但很快那光移到了魏绵身上。

    魏绵冷笑一声,问秋十一:“这里杀人有谁管么?”

    秋十一摇头:“息兰城的规矩,胜者为王。”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已举剑围了过来。

    魏绵不拔剑,也不使无形剑,用剑鞘以近身对招,不消几招便打得他们哀哀求饶。

    其中一人趁乱摸到那孩子身边,剑尖抵着他的脖子:“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杀了他。”

    魏绵冷着脸,把剑丢在地上,秋十一也照做了。

    眼看指着那孩子的剑低垂,魏绵正要动手,却见那孩子不知何时摸到了身边一根树枝,不到臂长,很细,不算直,他猛地暴起,枯脆的树枝碎成几节,但发出了一缕剑气,把挟持他那人的肩头刺了个对穿。

    一击不杀,对方立刻举剑朝他刺去。

    他无法再发出第二招,只能等死,他看了魏绵一眼,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魏绵看出他本可以杀了对方,但如此境地,他竟还留手,魏绵动也不动,风剑已起,加身于他的剑断裂成片。

    魏绵还没有杀人,他们全都吓跑了。

    魏绵看了他们几眼,走到少年身边,蹲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尧。”他开口,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跟我走如何?”

    少年仰头,眼里有光。

    方才他明明可以杀了那人,可他没有,魏绵还是无法认同,但她想,或许晏和会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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