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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星辰(下)

    “北极星,莫祥生+莫子桉,1993年12月17日。”

    稚拙又工整的字迹,缩在明信片黑色背景的右下角。

    莫子桉从小写字就很认真,握笔姿势也标准,一笔一划不省笔不连笔,可惜缺了点天分,从来没有因为字好看被夸奖过。

    明信片保存的很好,即使已经过了十年,边缘略有发黄但没有毛边,只是字迹很淡了,多蹭两下就会消失。

    大人没有信守诺言,小孩也没有如愿以偿。

    几年前,县科技馆拆建,那艘铁皮做的宇宙飞船被扔到废品收购站,那些写了名字的心愿、会陪伴长大的星星,都变成了时光里一粒无主的沙。

    讲解员厚重沙哑的声音犹在耳畔,那晚隔着玻璃穹顶的星空之下,他确实做了个好梦,梦里爸爸带他坐在房顶上,星星离他们很近,他伸手沿着北斗七星的行迹摸到了最亮的北极星。

    爸爸说,迷路的时候就抬头跟着北极星走,只要不停下来,一定能找到路。

    从7岁到17岁,他一直记着这句话。

    老房子线路老化,灯泡还是老式的钨丝灯,光线昏暗不说,还三不五时的闪动,时明时暗,闹鬼似的,所幸他只是晚上回来睡个觉,干脆没开灯。

    这一片是待拆的老厂区,屋舍老旧、设施破败,私拉的电线和违建的棚屋混在一处,晾衣绳从窗台搭上另一头的树枝,废弃的电线杆周身缠着旧电线,下雨的时候下水道的污水漫上来,混着清扫不及时的垃圾堆,脏乱的让人无处下脚。

    有选择的人不会住在这里,缤纷多彩的夜生活不属于他们,手机时间刚跳到十点,此刻隔窗望出去,夜色昏沉,不远处的小山包和废弃烟囱在黑暗中沉默矗立,视线中高低错落处,只有几盏窗零星亮着灯。

    房间只有一床一柜,床头靠着房间唯一的窗户,旧木格窗没窗帘,月亮探照灯似的穿进来,温润月色包裹之下,瘢痕剥落旧划痕都被抚平,多出些宁静温柔的气息。

    这里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拂过山间的微风、快速流动的云、阴雨天缠绵不散的雾、晴天夜晚清澈闪亮的星空,有在一瞬间让他想起青堤,抬头的时候闭上眼,想起那几年平静安稳的时光。

    苏绽到底跑哪去了?

    枕头边的电话突然亮起,照亮他被手掌罩住的半张脸,手腕上有道新鲜的疤,白天在工地干活被水泥板蹭掉皮,伤口不深、流了点血,忙着干活随便拿创口贴贴了一下,刚冲凉沾了水,伤口边缘发白,也没觉得疼。

    “莫子桉,生日快乐!我买了后天的车票,想早点离开这里,如果你找到苏绽,请你告诉她,如果她还愿意,我永远是她的小姐姐。”

    那晚暴雨,苏绽从出租屋里跑出去之后就踪影全无,一个青春期又受了挫折的女孩,会遇到什么他不敢深想。

    14岁之后,他就是苏绽的“家长”,如今苏绽长到了他当年的年纪,再也不是当年追在他屁股后头、什么好事都想着子桉哥哥的小姑娘。

    今天之后,他就18岁了,高考之前学校举办了集体成人礼,同学们排着队穿过气球拱门,在纸飞机上写字,互相说高考加油。

    冬天的时候,苏绽还说今年子桉哥哥成了大人,要送他一个“很大”的礼物,如今八月将尽、夜间暑期半消,工地旁边的树早早有了黄叶,他没等到苏绽的礼物。

    手机已经暗下去很久,莫子桉将明信片放回旁边旧矮柜的饼干盒里,四四方方的小铁盒,里面装着的奶味曲奇是苏绽最喜欢的零食,莫子桉高中住校,两人周末才能见面,他买整盒放在寝室,每次见面给她一袋,她省着吃能顶到下个周末两人再见。

    一袋小小圆圆的饼干,见证两人相依为命的三年,当年若不是苏绽坚持,她舅舅必然不会勉强接受他,虽然半年之后就开始高中住校,毕竟给了他一方屋檐、不至于无家可归。

    饼干盒里东西不多:几颗被烧过的玻璃弹珠、一把旧钥匙、脱了油漆的顶针,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他像护身符一样一直带在身上,走到哪都带着。

    这是仅有的,完全属于他的东西,是青堤留下的印记。

    “祝你前程似锦!再见!”

    这边信号似乎不太好,短信发出了转了好几圈才显示发送成功,之后才手机暗下去,月亮被乌云遮蔽,房间这会儿终于全暗了下来。

    旧架子床太短,幸好脚那头没有高出床面的架子,平躺的时候可以直接将脚伸出去,他初一那会儿才开始长身高,四月份高考前体检的时候已经长到一米八。

    谁能想到他六年级还不到一米五,是整个班最矮的男生。

    “子桉还得长呐!”苏爸爸一手端着酒杯,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筷子头点了点垂头丧气的小男孩,“小孩慢点长,囡囡还是个肉团子呐!”

    旁边的肉团子从小碗里抬起头,咧嘴露出漏风的大门牙,嘴边上沾了点肉丝,舌头舔完缩了回去,嘴巴闭的紧紧,腮帮子一鼓一鼓,吃的十分努力。

    苏绽也体会到了莫子桉当年换牙的痛苦,前两天摔了一跤,门牙还磕掉一半,倒是没哭,兴致勃勃的将断牙捡起来,说要拿回家扔到房顶上。

    白天学校开运动会,莫子桉站在女生队里,觉得自己抬不起头,苏爸爸和其他家长一起在旁边的看台上,他就是不肯转头往那边看。

    太丢人了!

    班上三十个人,男生比女生少一个,排方阵的时候就把莫子桉塞到女生队去了,因为他个子就跟女生差不多,还细伶伶的,站在女生堆里也看不出来。

    陈坚他们一伙嘲笑了他很久,小胖子已经不是小胖子了,竖向抽条兼之爱动,一举成为班上最高的男生之一,小学生对高个子的敬畏是天生的,陈坚顺理成章成了班上男生的头,两人不再同桌,但一直同班,常借着身高优势薅他脑袋,或者将他捞到咯吱窝,夹着往前走。

    莫子桉反抗无效,打也打不过、躲又躲不开,委屈又无奈。

    “我想快点长!”莫子桉抬起头,夹了一牙白煮蛋放到苏绽碗里,“同学们都比我高!”

    “嘿嘿!”苏绽突然放下碗,伸手往他肩上比了比,“子桉哥哥矮!”

    “你才矮!”莫子桉不假思索的反击,挣开她的手,“小胖墩!”

    苏绽也不生气,活动了两下手,低头使劲扒饭:“我比你吃的多,肯定比你长的快!”

    莫子桉理亏,摸了摸自己胳膊,果然一点肉都捏不起来,他饭量确实很小,天热的时候更是胃口差,陈坚说瘦子是因为肚子里有虫,可之前学校发了糖,说是打虫药,似乎也没什么效果。

    苏爸爸笑着看两个孩子斗嘴,以前莫子桉什么事都让着苏绽,现在熟了也大了,两人一起上下学,吵吵闹闹,有输有赢,关系更亲近。

    莫子桉有分寸,两人偶尔打架,也从来没人受过伤。

    “好啦好啦!都多吃点!”苏爸爸喝完杯子里的啤酒,将盘里剩下的几块排骨分到两人碗里,“吃的多才长的高!”

    排骨是苏妈妈昨天做好放在冰箱里的,最近月底,会计室很忙,她天天忙着做账跑车间还跟着采购和销售外跑,忙的脚不沾地,加班的厉害,没时间每天给孩子们做晚饭,有空做的时候就多做一点放冰箱,吃的时候翻热一下,大人孩子都方便。

    “苏叔叔,我妈最近怎么总是晚班?”莫子桉接过碗擦干放到碗柜里,主动开口问,“她晚上总是不在家。”

    苏爸爸手上动作不停:“厂里忙是好事情,她也是想多挣些钱,你以后还要读书,别操行那么多心!”

    这问题他不是第一次问,苏爸爸每次都这么回答他,让他别操心、好好读书、以后考大学。

    “子桉哥哥,我作业不会做!快来!”苏绽扯着嗓子喊,莫子桉擦好灶台应声去帮忙看作业,他马上就小学毕业,作业很少,但每天都得盯着苏绽做作业。

    而苏绽不管作业会不会,总归是要问他的。

    苏爸爸叮嘱两人锁好门窗别往外跑,看苏绽咬着铅笔头冥思苦想状,学的格外认真,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出门上工去了。

    两人早就习惯了晚上独自在家,电视里放着猫和老鼠,叮铃叮铃的动静很轻,苏绽侧对着电视柜,时不时拧着脖子瞄几眼,过会儿再观察一下莫子桉的反应,探头探脑偷偷摸摸,跟动画片里偷油的小老鼠似的。

    学习上的事情家里的大人们都不太管,没心思也没时间,他俩开着电视做作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莫子桉还非常自豪自己练出了一心两用的能力,看着电视写作业完全没什么影响。

    苏绽毕竟还小,盯着电视看入迷了就忘了,莫子桉就让她坐在桌子边上,扭头久了脖子会不舒服,自然就得回神写作业。

    猫追老鼠的场面实在太紧张,推倒油瓶、绊倒椅子、猫爪眼看就要扯住老鼠尾巴,小老鼠蹿进墙洞里,留一个小小的尾巴尖,等猫哐当撞墙才“呲溜”缩回去。

    不知是猫捉老鼠还是老鼠逗猫。

    没多会儿两人并排蜷在长椅上,对着电视乐的前仰后合,谁也不记得作业的事。

    “子桉哥哥,我前几天看见兰姨啦!”动画片播完一集进了广告,苏绽打了个哈欠,扯了扯散下来的辫子,自顾自扁了扁嘴,“可她没理我!”

    苏绽头发长到肩膀,天生的又蓬又卷,一般都扎两个小辫儿,苏妈妈来不及的时候就随便扎个马尾,疯跑一天基本就散了,她自己不会扎,只能两边往后薅。

    剪短是不行的,白娘子、灰姑娘都是长头发,仙女都得是长头发,风一吹飘飘的才好看。

    莫子桉揪了一把戳到他手臂的发丝,没当回事:“估计没看到你,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尤其对她最喜欢的子桉哥哥,她蹭近一点抱住莫子桉半条胳膊:“兰姨就在我对面,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跟平常都不太一样,很好看!比花老师还好看!”

    花老师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她并不姓花,不过因为一年四季总有各色花裙子穿,脸涂的白白的、嘴巴又很红,总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淘气的小孩花老师花老师的叫,时间一长,老师家长都跟着这么叫了。

    “你在哪看见的?”莫子桉眉头不自觉的拧了一下,是个不太高兴的表情,“你别是跟着人出去瞎闹了吧?”

    “呃,”苏绽飞快的将身子挪开,也不黏糊了,“就那个滑冰场,我跟同学去看热闹,兰姨在冰场上玩,滑的可好了!好多人都围着看呢!”

    冰场是去年新开的,离学校那一片很近,就是为了吸引小孩们去的,南方就算冬天也结不住能经人滑的冰,那是个旱冰场,五毛钱门票,莫子桉没去过,听陈坚他们提过很多次。

    “还有别人吗?”莫子桉不知何故想到了那年清明,他冒雨回家路上撞见妈妈,她打扮的很好看,旁边还有男人撑伞,“还是她一个人?”

    “有个叔叔一直拉着她的手,好像不太会滑,一直摔跤,后来他们就走了!”苏绽歪了歪脑袋,“兰姨笑的很开心,我都没怎么见她笑过!”

    莫子桉发了会儿愣,没想出什么结果来,于是伸手拍了拍苏绽脑袋:“别玩了,洗澡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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