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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冷热(上)

    “桉子桉子,听说你跟周静安住隔壁,她家是不是很有钱?”

    莫子桉昨晚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声音等门,想着等妈妈回家,困的时候就翻个身,结果翻到后半夜,人没等到觉也没了,没睡好本就不舒服,被陈坚薅着肩膀一顿晃悠,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放手放手!”他认命的拍了拍陈坚的胳膊,根本没想着挣扎,“小心我吐你脸上!”

    陈坚人高马大力气又足,炫耀似的又箍了两下才将人放开:“问你呢?周静安,我可看见你俩一起进校门了!”

    “那旁边还有苏绽呢?你怎么不说?”莫子桉打着哈欠往里走,“就看见周静安!”

    “苏绽那小豆芽菜不是你妹妹吗?上学第一天就是你的跟屁虫,有什么新鲜的!”陈坚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周静安可不一样,城里来的,洋气!”

    周静安是学校的名人,四年级转学过来,跟莫子桉同班。

    她来的那天是下午,穿着一件粉白的衬衫,下身是同色的短裙,头发束成高马尾,姿态优雅舒展,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天鹅。

    班上的男生都轰动了,没过几天,全校都知道四年级新来的转学生周静安,高年级的男生成群结队的趁着课间跑来看,闹哄哄的指指点点,被老师驱散,下节课换一批还在窗口看热闹。

    周静安跟学校里的女生都不一样,她总是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看书写作业,极少与人谈笑,同班几个月,大家都只知道周静安成绩很好。

    “那你自己去问哪!”莫子桉将书包往里塞了塞,朝后面努了努嘴,“她不就坐那吗?你们座位还那么近!”

    小个子的莫子桉坐在第三排,陈坚坐在对角的另一侧,周静安就坐他前面两排。

    “那不行!”陈坚歪着身子往他桌子上靠,挠了挠耳朵,“那多不好意思!”

    再莽的小男生在漂亮女生面前总是会收敛着点,更何况周静安个性温和、不算热切但也不至于高傲,不惹人讨厌。

    “那我就好意思了?问人家家里是不是有钱?”莫子桉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将数学课本拿出来放好,“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你可操点心吧!”

    “这有什么好操心的?又考不过你们!倒数第一第二有区别吗?”陈坚没再纠缠,抬脚踢了踢凳子往后走,“你这呆子,没意思!”

    周静安家里确实很有钱,她家的房子就在莫子桉家后面,新建的三层白色小楼格外显眼,灰褐色的院墙围着偌大院子,院子里大片翠绿的草坪和低矮的绿篱,苏绽在里面跑来跑去的捉迷藏,安安就跟在后面喵喵叫,总是最先暴露位置。

    安安已经是只老猫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活泼,常常耷拉着尾巴在墙角窝里趴着晒整天的太阳,见陌生人才掀掀眼皮,有人摸它就勾勾尾巴,懒的很,它很喜欢周静安家的草坪,一开始不请自入,没几天连窝都占好了,就在树下的白色秋千旁边。

    苏绽找猫跑进了周静安家,凭一张天生的笑脸很快混熟了,周静安虽不会陪她上蹿下跳,但小女生之间总有许多东西分享,头花、纱巾、小熊卡,莫子桉不跟她玩,她就去找小姐姐。

    周家搬来的那年元旦,三家人在一起过,莫子桉第一次去周家玩,见到了周静安的爸爸周颐,身材高大的男人,戴一副金属框眼镜,气质儒雅温和,笑起来嘴角有一抹细细的纹路。

    他给孩子们买了礼物,苏绽的洋娃娃、周静安的彩铅套盒、莫子桉的铁甲战车,那是莫子桉收到的第一件正儿八经的礼物,一直放在枕头边上,睡梦中都要摸一摸。

    许多年后,他在周静安的书桌上看到一本摊开的书,上面写着“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想,她俩都比他聪明,他们三个人中间,只有他明白的最迟。

    小学毕业平常的很,大部分同学都会在初中再见,学校只组织拍了毕业照,但班主任齐老师办了最后一堂班会课,邀请家长一起参加,学生们轮流上台,朗读四年级时写的那篇作文,标题是《我的理想》。

    准初中生是是瞧不上四年级小屁孩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要造世界上最大的飞机、要做能抓能多鸟的笼子、要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幼稚的很,大部分人都读的磕磕巴巴还捏着嗓子唯恐让旁人听清楚。

    教室里原本并排的桌子被拉开,椅子让给家长坐,莫子桉站在旁边,堪堪与坐着的莫兰齐平,莫兰是瘦高个,今天一条束身红色连衣裙,波浪长发用一根深色发带束在耳侧,脚上一双坡跟凉鞋,比其它家长高出半头,不时有人探头来看她。

    莫子桉第一次意识到,妈妈很漂亮,比大部分同学的妈妈都漂亮。

    轮到莫子桉的时候,他大大方方的展开作文纸,字句清晰: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星空观测员,星星是宇宙的灰烬,它们拼劲全力发光,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我们面前,我想看到它们;

    还有人说,去世的亲人会变成星星,在遥远的天空一闪一闪,就像亲人的眼睛,他一直看着地上的我们,我想听到它们;

    宇宙广阔,地球之外还有九大行星,太阳系之外还有无数星系等我们去探索和发现,我们还小,脚步轻微,走不了太远,但我们还会长大,会有未来。

    希望以后能有一直陪着我的一颗星星。

    教室原本还窸窸窣窣的一直有人说话,随着莫子桉清晰的声线荡开,教室一下变的很安静,他的作文没用什么复杂的语句、连成语都没有,也没有什么高远的立意,不是改变世界的科学家、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救死扶伤的医生,好像是个胸无大志的孩子,可他纯净又坦诚、真挚又体贴,小小的个子、配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实在惹人心疼。

    掌声响起一片,莫子桉红着脸敬了个礼走下讲台,莫兰悄悄擦掉眼角的一点泪,拉着儿子分一张板凳,两人紧紧贴着坐在一起。

    妈妈身上有一股香味,像是某种花香的气味,却又夹着一点甜腻感,莫子桉吸了吸鼻子,满怀依恋的往妈妈怀里靠了靠,他已经很久没在妈妈怀里撒过娇了,这样被抱住的经历更是罕有。

    苏绽常常撒娇,抱着大人的腿和胳膊哼唧,要么就抱着安安絮絮叨叨,他总是暗地里羡慕又跟自己说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周静安比他小一岁,在学校总是安静沉稳,跟谁都是冷清清的,但在家也会抱着安安揉脸嬉闹、为了买裙子搂着爸爸的脖子撒娇。

    班会结束是下午,出了校门,路边一溜撑着遮阳伞的小吃摊排开,棉花糖、豆腐串、小馄饨、萝卜丝饼、麦芽糖,小钩子似的勾着过往行人,不少学生都往那边跑。

    莫子桉目不斜视,舍不得放开莫兰的手,两人掌心都渗了汗,转过街角,树荫下停着一辆旧自行车,车把生了铁锈,旁边坐着一个老爷爷,天气太热,背心汗湿贴在身上,手里破草帽不停扇着风。

    “儿子热不热?买冰棒好不好?”莫兰擦了把汗,低头问莫子桉。

    六月还不是最热的时候,但天气很闷,没太阳就更闷,今天班会他穿长衬衫,这会儿也热的贴后心,只想扑进河里凉快一番,当下松开手:“吃,妈我要吃两根!”

    泡沫箱摆在自行车后座上,里面是花花绿绿的冰棒,奶油、绿豆、红豆、牛奶,最便宜的白冰棒三毛钱一只,莫子桉挑了半天,还是拿了一只白冰棒。

    母子各人手持一根冰棒,一边吸溜一边往家走,离了热闹人多的地段,载客的摩的和小三轮已不见踪影。

    离开主街转入巷子,绿树和高墙的遮蔽下,路完全隐在阴影里,冰棒化的快,莫子桉舔的专心,不多时就落在后面。

    “桉桉很想爸爸吗?”莫兰的突然开口,被冰过的嗓子微微发哑。

    莫子桉愣了一下,化掉的糖水顺着木棍滴到手上,他忙不迭歪头舔了一下,几步追上去:“妈,怎么了?”

    那年爸爸的照片被收起来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爸爸的脸已经在脑子里模糊了,那时候太小了,能记住的东西有限,记得有爸爸、有奶奶,场面画面都是零零碎碎的,这里不像老家,村头到村尾,谁家丢了头蒜都能吵嚷半天,不出半日村里的狗都知道了。

    老师同学邻居,没人问他为什么没有爸爸,他也不需要过多承受旁人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老家时,没少听人说他们母子克夫克父。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忘记了爸爸,苏绽和苏爸爸,周静安和周叔,她们相处的场景都让他格外羡慕难过;如果爸爸还在,也会把他举上肩头,会在雨天给他送伞,会偷偷给他零花钱,会教他修自行车、会一起拆坏收音机被妈妈骂。

    他很想爸爸,但不能跟妈妈说,她已经够辛苦了。

    “妈,有你陪我就好了,我不想爸爸!”

    莫兰伸手将他头发往上薅,汗津津的一片,黑豆似的小眼睛仿佛也带着水意,莫家总归还是有点好处的,给了她懂事的儿子。

    如此一想,欲出口的话卡一半转了头:“那妈妈再给你找个爸爸好不好?一起生活、一起出去玩,还能教你骑自行车。”

    冰棒已经化完,嘴里扁木棒还甜滋滋的咬着,莫子桉只听到了自行车三个字:“真的吗?我能骑车了?”

    陈坚从五年级开始就骑自行车上学了,咕噜咕噜飞起来似的,冲进校门的时候引起一片惊呼,周末还会约着出去玩,骑车到山下河边,爬山摘果子下水游泳,莫子桉要去,就只能坐在别人的车座后头,十分没面子。

    那么长一段话,他堪堪只听个尾巴,莫兰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走神,指头在儿子额头上点了点:“你啊!刚会跑就想飞!”

    “嘿嘿!”莫子桉将木片放在上唇上,噘着嘴找平衡,玩了会儿又道,“我要在暑假学会骑车才行,初中比小学远,万一苏绽又赖床,骑车也不会迟到······”

    孩子自顾自的嘀咕着往前走,大人的脚步倒是默默慢了下来,莫兰紧紧捏着手里的小包,脚被尖鞋头挤的有点疼,却兀自不肯曲腿弯腰的放松,换一个舒适的站姿,反而将肩背挺的更直,不能垮、更不能屈服。

    她快三十岁了,从17岁到现在,她辛苦劳作、洒扫侍奉、灰头土脸,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伤,一个人带大了莫家的孩子,也算偿还了一场养育之恩。

    死去的人恩怨终结、罪孽皆消,反而在活人的记忆里饱受崇敬和怀念,活着的人每天每年都在那片阴影之下,必须宽容、必须缅怀,莫子桉永远都记得“不在了的好爸爸”,却未必能接受“妈妈的丈夫不是爸爸”。

    死亡能够消解、也会缠结,死人和活人,就这样站在了对立面。

    太阳被乌云遮蔽大半,巷子里骤然暗了下来,前面的小孩眼看就要转过墙角,却又转身跑回几步,冲她挥手,扯着嗓子喊:“妈,要下雨啦!快点回家啦!”

    莫兰紧走几步,抬手往外赶他:“你快跑回去,带的冰棒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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