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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旧事(上)

    小白楼当初是个大工程,不仅平了原本的菜地,甚至推平了原来的荒屋和石堆,将整片小区域都整理过,从另一头新开了一条能走车的水泥路,直通到家门口。

    院墙砖石做基、铁栏杆围着一圈,大铁门上绕着一截儿彩灯带,夜里特别显眼,是之前过年装饰拆下来的,苏绽很喜欢。

    周静安从转角跑过来,停在灯下,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抬头挺身,调整好情绪,嘴角挂上一点淡淡的笑意,朝院里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大门顶上是感应灯,白炽灯很亮,有时候整夜都不灭,正堂的褐色木门闻声而开,穿一身浅色束身毛衫的女人走出来,笑容温婉:“下课啦!快来吃饭!爸爸呢?”

    “爸爸,爸他加班去了。”周静安将铁门合上往里走,尽量不与妈妈对视,“说晚点回!”

    “嗯!先进来吧!外面怪凉的。”她还在笑着,那点笑意在白炽灯下甚至有些刺眼,“洗手吃饭!”

    周静安的房间在三层,小阳台望出去是鳞次栉比的各家屋顶,院子的灯一直亮着,但光照不到三楼来,入夜之后,视野内空旷又安静,风将不知哪里的狗叫声带过来,轻声细语似的。

    妈妈曾经提过想养一只狗,说院子这么大,狗可以在里面随便跑。之后从外面抱了一只,刚出生不久,毛色雪白又很长,黑豆似的小眼睛,小短腿一颠一颠的特别可爱,取名叫雪团,窝在人怀里的时候像团软绵绵的棉花。

    狗太小不好栓绳,又怕跑丢,雪团只能在院子里玩,开始环境不熟缩手缩脚拘束的很,不久就上蹿下跳、见人就精力十足的摇尾巴,但它胆子又很小,总是被安安吓的到处蹿,但又不拒绝跟它趴在一个窝里,被老猫挤的缩成一团,深浅对照,芝麻团子一般。

    大人们说猫狗天性不和,但安安毕竟是只活了半辈子的老猫,苏爸爸说猫的九岁相当于人的五十岁,安安是这个家年纪最大的长辈,长辈天生威严,懒散稳重,对于雪团偶尔蹬脚扇脸的淘气也并不在意,倒是常常将小狗卷起来护住,像是怕它冻着。

    白天妈妈总是一个人在家,有雪团作伴也不会那么无聊,雪团来的时候是冬天,她跟苏妈妈学了钩针,给小狗做衣服帽子,开心又充实。

    可惜才过了两个月不到,初春时节周静安过敏了,身上起疹子还不停打喷嚏,医院查了一圈,结果她对狗毛过敏。

    雪团是只长毛狗,没有一刻不在掉毛的,这样一来,雪团只能被送走,院子里的小木屋一直没拆,安安有时候会躺在里面,不过它似乎并不太喜欢那里,没多久就慢悠悠的走出来,困惑的喵呜几声,似乎在疑惑那只胆小的小毛狗去哪了。

    没了雪团,妈妈又变回了那个整日枯坐、神经兮兮的中年妇女,每天等着爸爸回家,但爸爸回来了又总是吵架。

    妈妈叫安小婉,可是人不如其名,她一点都不安乐、也不婉柔,反而像是只刺猬,一看到爸爸就竖起周身的刺,叫嚣着将靠近的人都弄得血肉淋漓。

    夜风轻柔,窗子开了小角,窗帘被风卷起又轻轻落下,楼下院子里车开进来、大门吱呀作响、夜色里的咳嗽声都很清晰。

    周静安将自己紧紧裹在辈子里,睁着眼对着窗户发呆,心里默默的倒数,数到一的时候,楼下摔东西争吵的声响隔着两层楼板和不知几道墙,混沌又清晰的传过来。

    今天摔碎的不知道是盛汤的碗还是喝水的杯子,汤或许还冒着热气、水里加了蜂蜜,可是没人喝到嘴里就碎了,明天一早会被扫帚扫走、清理的干干净净。

    睡吧!周静安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明天早自习要背课文、要准备英语竞赛、或许还要再跟莫子桉道个歉。

    至于楼下的争吵,到明天就一点痕迹都不留了,大人们觉得避开孩子、压低声音、清理战场就能消除争吵的痕迹,就能假装家庭和睦、夫妻和乐、家人幸福。

    不想当离婚家庭的孩子,我很幸福。睡着之前,她再一次默默地告诫自己,就如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

    月亮爬上山尖,爬过天幕又默默坠下,凌晨时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将世界湿透,温度骤然下降,院子里的一丛杂色菊怏怏垂了头,草坪仍是绿色,只是不像春夏那样透亮,被秋雨洗过颜色更深了,雪团的小木屋在院子东角的小亭子里,原先的白色木墙已经有些泛黄。

    水管出的水已经有些冷了,莫子桉龇牙咧嘴的刷牙洗脸,苏绽在隔壁哑着嗓子喊他吃早饭,他一边应着一边往里走,拿了件长外套才往隔壁去了。

    葱油拌面是莫子桉的最爱,苏妈妈做的尤其好吃,葱油香、酱油稠、面条韧,从小吃到大不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人能吃两大碗。

    苏绽小时候还挑食,不爱吃面条,这些年被莫子桉带着,也喜欢上了葱油拌面,两人比赛似的各盛一碗,加了辣椒和醋,埋头大吃。

    苏妈妈在桌边落坐,看着两颗埋在碗里的小脑袋,笑的欣慰,自己吃了两口,开始给两人盛紫菜汤:“慢点吃,小心噎着!”

    苏绽吃了小半碗,轻车熟路的将鸡蛋在碗沿上一磕,三两下扒拉好往碗里放:“妈妈,爸爸上早班去了吗?他昨天咳嗽了。”

    “嗯!天气转凉,上学多穿点,你嗓子也哑了,待会儿板蓝根喝一点!”苏妈妈抬手看了看时间,起身去冲药,“子桉你也喝一点!你妈妈昨天又出差去了吧?”

    原本高涨的情绪顿时有点落下来,他昨天兴冲冲的回家,以为能看见妈妈做好饭等他,却只看见一张纸条。

    一个人吃饭,做好的鸡翅都不香了。

    “嗯,她说后天回来!” 莫子桉两口将鸡蛋吃完,抬头看苏绽嘴边沾了辣酱,手指隔空点了点 “擦嘴!”

    “哦!”苏绽不当回事的舔了舔嘴角,吃完早饭跑去收拾书包,路上被苏妈妈塞了杯板蓝根,苦着脸喝完回房间了。

    莫子桉向来是前晚提前收拾,早上不用赶,这会儿吃的差不多就坐在旁边陪苏妈妈,手里拿着板蓝根小口小口的抿。

    “子桉有心事啦?”苏妈妈慢条斯理的吃面条,笑着问他,“也是大孩子了!”

    大孩子就不能随便摸头了,脑袋上一撮竖起来的呆毛,看起来的寂寞的很。

    “嬢嬢,我妈她······”他犹豫着组织语言,“会再婚吗?给我找个爸爸?”

    周静安昨天说的那些话,当时只觉得生气,后来回想觉得恐慌又无措,憋了一晚上。

    “子桉啊!”这话题有点严肃,而且是别人家事,苏妈妈放下碗筷,态度谨慎,“你怎么想?你想要爸爸吗?”

    “妈妈很辛苦,但我有爸爸,虽然他不在了,我······”板蓝根又甜又苦的味道奇怪,因为是温水冲的,底下还积了一层没化开的颗粒,他晃了两下杯子,仰头几口闷掉,涩到难以开口。

    “没事,你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苏妈妈倒了杯豆浆推给他,“嬢嬢不知道你妈妈怎么想,但她是你最亲近的亲人,一直陪着你,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对她讲,别憋在心里!”

    大人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但小孩却很难做到。

    十一假期,莫兰带着莫子桉回中部老家,位于层层丘陵之中的小村庄,叫碧峰,村如其名,群峰环绕,溪流绕山而过,只是一到秋天便草木枯黄、溪水断流,地形所限,耕地狭小且分布不均,烧山平地、伐木卖钱都是常见现象。

    当年莫祥生就是因为跟村里人进山伐木出的意外,这事故外几乎每年都有发生,但很快就会慢慢被人忘记,毕竟大家都忙着地里刨食养家糊口,豁出命去也不算什么。

    村里只有一条公路通往外界,班车从县城发车,晃晃悠悠一个多小时才靠着碧峰的路牌停下,

    木牌陈旧剥落,字迹早已斑驳难认。

    莫子桉背着书包从班车上跳下来,坐车憋闷的慌,他伸胳膊蹬腿的放松一阵,又原地蹦跶两下才四处看,入目仍是山,枝叶稀疏,近处的山坡被挖了一半,裸露的黄土面夹着碎石,几棵幸存的小树迎风招展。

    离开时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孩,早上刚起床就被拉着赶车,一路都浑浑噩噩,对老家的记忆模糊的很,他一时也说不清有什么变化,出远门的新奇和爸爸的兴奋在他双脚按了弹簧,脚步不停的跑上岔路坡顶,回头发现妈妈还站在下车的地方,对着不远处低矮的错落房屋,背向着他,长卷发被风吹起,人直直站着,像一棵孤立在风中的树。

    “妈,怎么了?”两人隔着马路,一个坡上一个坡下,距离不算近,他好玩的在嘴上拢个喇叭状,喊着说话,“快来!”

    莫兰闻声回头,脸被长发遮住大半,看不清表情,人还在原地没动,直直盯着山坡上的少年,许久才举手挥了一下,抬脚往这边走。

    碧峰是个散居的村子,集市和商店都在国道旁边,莫家的房子靠山,要走半个小时才能到街上,两人要在家里住几天,有些生活用品得买,家里也没吃的,这会儿已经五点多,再晚街上的店都要关门了。

    莫兰给了莫子桉二十块钱,让他去买,自己先回家打扫整理。

    莫子桉解了书包,一身轻松的沿着公路跑走,莫兰在原地站着,直到少年的身影被联排的房子挡住,这才转身往里走。

    十月初秋意尚浅,青堤遍地翠绿,但身处深山之中的碧峰已有草木枯黄的征兆,虽是中部,气候却接近北方,一入秋就遍地落叶。

    土路蜿蜒,转过一个小坡,几户人家上上下下错落在山间,夕阳在山林间和屋顶都投下了一片片的光晕和阴影,莫家正对着路,是第一家,旧土屋的墙没刷漆,颜色几乎消泯在这样的光影里。

    村里的房子都是自建的土坯房,莫家还是平房,厨房和库房一栋,隔着小片晒场是两间逼仄的睡房,在村里属于很旧的一批,瓦破门旧,漏雨进风都是常事。

    那年莫祥生跟人进山找木材,就是为了多挣点钱翻盖新房,至少要像村里大多数人家那样,两层白墙瓦房才算是体面人家。

    乡下山多树多,每家都有承包山林,取暖砍柴、建房搭棚,浅处的松树花栎树早就被砍的空落落,留下多是未长成的,细矮弯曲,收木材的人都不要,要也卖不出好价格,为了找好木材只能往更深的山里去,坡陡林密,带够干粮一去两三天。

    门口场边的那棵红枫是一次进山带回来的,细细的一支带着根和泥土,父子两十分热心的浇水看顾,地里下肥打药的时候也顺手带一把,如此细伶伶的枝条很快舒展开来,如伞一般不断朝着天空和四周散开,树下摆着一套石桌凳,手艺粗糙、形状也不规整,是爸爸自己做的。

    爸爸过世之后,那棵树没人打理,枝叶恹恹的没什么生机,但也没死,大旱那年数月不见雨,人吃水都成问题,何况是树,离家的时候,它已经垂头干枯,命不久矣了。

    “妈,这树变红了!”莫子桉拎着塑料袋从路口一路跑过来,停在树下仰着头看,枝叶铺开来形成一片很大的树荫,像一把展开的打伞,小片红叶夹在绿色之间,夕阳下显得迷离又温暖。

    他上个暑假窜了个儿,不穿鞋一米六五,跳起来才堪堪能摸到主干分叉的位置:“嘿,你怎么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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