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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出走(下)

    “小莫学费凑够了?”双下巴的工头吐一口唾沫沾手,点了点手上的钱塞进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这就不干了?”

    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啦吹,没凉快多少,倒是搅起一阵灰尘,吸一口都是土腥气,莫子桉在这工地上干了半个月,人黑了一圈又看上去背都驼了:“谢赵哥照顾,我妹没在这边,我得换地方了!”

    “你这孩子也是,自己还咋挣钱呢就带个妹妹,忒不省心!”赵工头将信封啪的一声拍进他掌心,一副江湖气的豪爽大方,“多给你点,算是赞助你上学了!”

    “谢谢赵哥,那我明天就不来了!”莫子桉将信封塞进裤袋里,“我把剩下的活干完。”

    “去吧去吧!”赵工头转身去接电话,头也不回的摆手。

    当时苏绽跑了以后,莫子桉很是慌了一阵儿,他回了青堤、又去了乡下,都没见到人,知道苏绽应该是往外跑了,于是跑到县里的汽车站,观察那些查票不严的班车,很快划出了几个地方,一个个的找过去。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没有别的办法,报警早就去过了,警察表示会帮忙找,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过了被人拐卖的年纪、又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车票一买哪都能去,不可能遍地撒网来找,效率肯定不会高。

    现在已经八月下旬了,再过一个多星期,大学就要开学了,通知书寄放在班主任家,是T市一所重点大学的建筑系,学校和县里有奖金,四眼儿当时提的助学计划能保证他大学的学费,他还找陈坚帮忙,打听了几所靠谱的中专,打算征求苏绽的意见,不上高中也行,学门技术以后总饿不死。

    若没有苏绽离家出走的事,这原本是很开心的一个暑假,他们都在平安健康的长大、都会有更好的未来。

    为什么非得跟周静安写信呢?明明是天壤云泥般的两个人,怎么会生出那些旖旎心思呢?

    当时在想什么,怎么会骂苏绽又蠢又笨、对不起去世的爸妈呢?明明她爸妈都是受自家连累。

    妈为什么要和周叔叔在一起?明明三家人相处和睦还一起过节,为什么要破坏这些呢?为什么要不负责任的私奔?

    如果当初早点跟妈妈说清,同意妈妈再婚?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她和周叔叔的关系,加以劝解和阻止,那么之后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

    周静安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她想看我痛苦愧疚吗?

    他们都欠苏绽的,为什么要他一个人来偿还?

    ······

    如果和为什么,都是事后诸葛亮,反思和追问于事无补,却在人心里捆上一层带刺的枷锁,稍一动就血肉模糊。

    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奢求的、幻想的、本有的,都尽数失去了。

    这一个多月,干活累的手脚酸软,大脑却跑马拉松似的,一时不肯松懈,翻来覆去的在心上磨砂子,片刻都难以平静。

    他又庆幸,周静安是在高考后告诉他那些过去的事的,否则他不可能静下心高考,如今的境况只会更差。

    晚上他收拾好出租屋,带着随身的行李袋上了夜班车,去往下一站,那已经是他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地方,如果再找不到,他只能回去准备大学报道,用别的方法来找苏绽了。

    Z省多山地丘陵,市与市之间直线距离不算太长,但穿山过岭,路上走不快,夜班车晚上出发,凌晨才到站,他刚好在车上坐着睡一觉。

    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风从岭上吹过来,带着些湿润的雨意,微微发凉,他睡的不踏实,一手抓着行李袋,一手捂着胸口,边上坐着的大哥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警觉的将手松开,说只是有点冷。

    外套胸口的内袋里,放着他打工的钱和身份证,钱他存了一些到卡里,身上还带了不少,银行网点不是哪里都有的,怕万一出什么事要用来不及。

    班车开的平稳,大部分乘客都睡了,莫子桉正迷糊着,就听揣在口袋里的手机急惊风似的叫起来。叮铃铃响的人心慌。

    他动作极快的按下绿色的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苏绽出走之后,他养成了不论时间地点随时接电话的习惯,睡梦中也吊着根神经,少一触动就能醒过来。

    “你好,请问是莫子桉吗?苏绽同学的哥哥?”

    来不及分辨对面人的身份,莫子桉几乎是立刻回答了是。

    “我们这边是H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科,你妹妹苏绽给了这个电话,请问您方便过来吗?”

    莫子桉像被人砸了一闷棍似的,顿时语无伦次:“我,我,她,她,怎么,出什么事了?人还好吗?现在怎么?”

    他慌里慌张的语气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热心大哥听见了话筒里漏出来的动静,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倒是没说话。

    但被他这么一按,莫子桉醍醐灌顶似的骤然大脑清明了不少,重新组织了言语:“麻烦您照顾一下,我尽快赶过去,应该早上就能到医院了,能让她跟我说句话吗?”

    那边窸窸窣窣能听见哭声,过了一会才有哭腔传过来:“哥哥,哥哥,盒子姐姐她不行了,你救救她呀!”

    确定苏绽没事,莫子桉心放下了大半,这会儿也顾不得安慰她更不会骂她,只让她乖乖呆在医院等着他过去。

    放下手机,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无,但又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像是飘在半空的叶子终于晃晃悠悠落了地,想大叫、想踢树、想原地蹦跶。

    这当然都不行,班车这会儿走在荒凉的山里,穿山过隧道,旁边连路灯都没有,领座的热心大哥告诉他这车路过H市,但是不进城,让他找司机,到地方将他放下就行。

    莫子桉给人塞了罐八宝粥以表感激,然后跑到前头的空位上坐着,唯恐司机忘了叫他下车。

    一个小时后,司机将他放在一条大路口,路口立着H市的牌子,附近几百米外有家司机旅馆,亮着灯,他没想住,过去打听有没有人进城。

    运气还不错,刚好有辆送海鲜的厢车卡着点要走,顺手将他捎上了,得知他赶着去医院,没要钱还将人送到了医院门口。

    赶了一夜路,又乍惊乍喜、情绪起落,他几个月没剪的头发遮了半边眼睛,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他出门前特意换的,本来就旧的,这会儿皱的厉害、身上还带一股鱼腥味,看上去邋遢的很。

    不过这是医院,也没人在意那么多,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急救室,门口蹲着像小狗一样垂着脑袋的苏绽一看见她就冲过来,扯着嗓子哭。

    他被苏绽抱得死紧,手不为人知的犹豫了一下才抚上苏绽的肩,轻拍她的背安抚她,也没让她别哭,等她哭够了再说。

    苏绽挺多年没有这样扯着嗓子哭了,能记起来的只有很小的时候,她被蜜蜂遮了脸,眼睛下面肿起好大一个包,哭嚎了好久,糖和莫子桉都哄不好的那种,一直到自己哭累了,电池耗尽才安静下来。

    又痛又害怕的时候才会这样哭,不然顶多哭几声意思一下就够了,越大越不哭,就是犟嘴、永不服输、也不知道怕。

    急诊闹哄哄的,这会儿没人来管他们,苏绽哭的嗓子发哑,脸都憋红了,两人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一起抬头看着手术室的灯。

    莫子桉外套没系扣,里头的短袖都被苏绽哭湿了,沾着肉难受的很,他从行李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递给苏绽,里面是花生豆锅巴之类的零食,他准备在车上吃的。

    看着苏绽低头拆了一包威化饼慢慢往嘴里塞,这才走进拐角的卫生间洗脸,顺便换了件干净短袖。

    卫生间出来就是干干净净的一个男孩子了,除了黑一点,像是干多年体力活的。

    苏绽刚刚还说他黑了,比包青天还黑。

    护士台在走廊尽头的大厅,他去问了抢救室的情况才回来坐着,仰头靠着墙有些无奈。

    里头抢救的是个孤儿,先天性心脏病,心室畸形,没有根治办法,呼吸窘迫昏迷才被人送来,苏绽未成年签不了字,还是急救主任一力主张先救人的。

    苏绽的书包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两条辫子垂在肩上,一边已经散了大半,额头上有点血渍已经干了,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是灰还是什么,衣服还齐整,就是又脏又皱,显然这一个多月没少吃苦。

    希望她只是挨了饿受了些皮外伤,没有遇见坏人。

    这会儿人还在里头躺着也不好多问,苏绽吃了半包饼干手一直紧攥着书包带子,瞪着眼睛看着手术室门顶上的红灯,紧张都写在脸上。

    护士说送来的时候,两人手一直紧紧的牵着,苏绽为了将人扶起来还摔了几跤,额头上的伤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莫子桉叹了口气,命运凄惨的人那么多,怎么顾得上别人,可这会人都在眼前了,放着不管也不行。

    他去护士站要了碘酒和止血棉,给苏绽擦脸,发现那伤口不深,而且刚好磕在她小时候摔倒留下的疤上,不知算幸还是不幸。

    “苏绽,你想让我怎么帮她?”莫子桉按照护士的指导,用了一小块纱布给包扎好了,“给她治病吗?医生说了,那病是治不好的。”

    苏绽转头看他,嘴一撇又要哭,自己忍住了:“可是盒子姐姐对我好,她也是我的家人,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莫子桉闭了闭眼睛,苏绽从小这样,逗蚂蚁都怕手重弄死了,被蜜蜂要了听说蜜蜂咬人了自己也会死还心疼的不行,她的善良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然也不会从小就粘着初来乍到没朋友的莫子桉。

    可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你们认识才几天?就当别人是家人,你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她骗你呢?”莫子桉硬起心肠,语气冷硬,“碰到事情从来都不会自己想办法,只一味逃避,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跑了多少地方吗?”

    话一开口就有点收不住,苏绽原本靠着他坐,看他生气躲躲闪闪的挪远了一点,嘴上还要顶:“我也不想,我钱被偷了,我还饿了好多天,你当时也不来追我,要不是盒子姐姐,我可能就饿死了。”

    理不直气也壮大概就是这种,莫子桉血气上涌,差点忍不住要揍她了,手都伸到半路,又慢慢收了回来,缓了语气,弯腰将脸埋在手心里:“苏绽,你真的不能这样了,我很累!你能不能早点懂事?”

    安静了一会儿,手术室门打开,医生说人已经醒过来,后续要注意休息、不能奔波劳累、情绪波动也不要太大,说完叹了口气,拍了拍莫子桉的肩膀。

    先天性心脏病越早手术越好,但手术效果有限,现下虽有心脏移植的研究和尝试,但临床案例极少,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只能维持不能根治。

    维持要花大笔钱,一般家庭是负担不起的,更何况这还是个没人看管的孤儿。

    盒子很快被推到大病房,挂着点滴,旁边还有机器显示心跳,滴答滴答让人紧张,他让苏绽在病床边守着,自己去找医生说了盒子的情况。

    医生建议可以找民政部门和妇联,同时联系了公安局,这几年打拐行动频繁,医院与公安局有联动机制,盒子这种情况是要汇报的。

    第二天一早民警到场,确认了盒子的户籍信息,苏绽这才知道盒子真名叫何燃,十二岁以前是长期在市医院做检查的,监护人一栏是死亡销户。

    民警跟何燃确认了她被收养的情况,表示会进行信息比对,高度怀疑她被拐卖,之后与民政和妇联的两位工作人员一起商量了何燃后续生活问题。

    何燃还是骗了苏绽,她才十五岁,也就比苏绽大几个月而已,可她却像姐姐一样,别扭生疏的照看了苏绽近一个月,虽然领着她坑蒙拐骗,却没让她受过伤。

    临别时苏绽又哭了一场,说盒子姐姐一定要好好的,以后等她能挣钱了给她治病。

    何燃脸色发白、发青的指尖藏在被子里,闻言露出个嫌弃的笑:“你这样的蠢丫头,不被人骗就不错了,以后可别乱跑了!”

    说完就背过身去,不再看苏绽,莫子桉给她留了电话,说如果她愿意,随时可以来找他,大家无依无靠,互相扶持着总能好一点。

    大学开学的日子很近了,苏绽学校没得挑了,莫子按遵从陈坚的建议,给她找了一家J城的职业学校,学美容美发。

    学校确定好之后,莫子桉带着苏绽回了青堤,给苏家爸妈上坟,他向苏绽承诺,这一辈子都要照顾苏绽,只做他一个人的哥哥,永远都不离开!

    2005年8月27日,刚满18岁两周的莫子桉带着14岁的苏绽,北上J城,行李单薄,但他们牵着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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