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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末日(上)

    “在玛雅人的寓言里,2012年将迎来世界末日,关于12月21日将是世界末日的说法也在以微博、□□等为代表的社交媒体迎来一波狂欢,在网民和年轻人中间掀起热潮,有关部门敬告市民,切勿听信谣言、以讹传讹,严守公共规则、共同维护社会秩序。”

    监狱图书馆能听到广播,偶尔也能看到电视,虽然都是新闻,也能借此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这会儿是午休时间,莫子桉推着小车穿梭在半人高的书架间,一边整理书架一边听着广播里的新闻。

    牢服不分冬夏,就是一套蓝灰长袖,洗的多了颜色发白面料起球,皱巴巴的显得人凄苦落魄,莫子桉这套衣服已经穿了三年,不知是他长了个子还是衣服洗多了缩水,裤脚吊着袖子也短了一截,如今正值隆冬,监狱大部分区域都不供暖,只能多穿衣服,大部分人都是内衣毛衣棉袄一层一层的叠上去,整个人气球似的膨胀起来,牢服的扣子都扣不上了,原本皱巴巴的都被撑开,滑稽的很。

    莫子桉毕竟年轻,穿的没那么多,自然也没那么臃肿,否则这仅容一人过的通道,他必然是过不去的,少不得要将书架撞的一团乱,不知是帮忙还是帮倒忙了。

    数日前刚下过雪,又阴了几日,积雪经久不化,监狱组织犯人扫雪,雪冻的厉害得拿铁锹铲,冻的人手发麻,不少人冻疮发作、骂骂咧咧。

    今天难得晴天,阳光从干净开阔的玻璃窗里透进来,在旧木桌子上落下浅浅的一片光影,屋里总比外头暖和,好几个人坐在窗边有太阳的位置上,将书盖在脸上晒太阳。

    门口桌子边烧水的铜炉袅袅冒着白烟,水开呜呜作响,两个狱警拥着火炉捧着各自的茶杯在聊天。

    “天天讲世界末日,我看也没啥大事,全是借机捣乱的!”负责图书室的郑警官瘸了一条腿,偶尔会推着小车去监区里送书,对谁都笑呵呵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可就连最凶的犯人也不敢对他逞凶,说他身上全是血气、凶的很不能惹。

    对面中年狱警喝了口茶,呸呸两声将茶叶吐回去:“那可不是,都赶时髦呢!我那治安的同学说,这几个月全是街上闹事的,小偷小摸、哄抢打砸、骚扰妇女,妖魔鬼怪抓回来一问都说什么世界末日了,反正也没活头,不如搞点事情!等大家一起没了,就算赚了!”

    “唉!还是日子好过了,不出大事就行,他们说是哪天来着?”郑警官拎起水壶,先给两个人的茶杯都添了水,再将开水注入旁边公用的保温瓶里,“我是脑子不行了,真记不住!”

    “12月21号,就明天了,我姑娘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班上同学约了明天去广场聚会,见证世界末日,我说破嘴皮子都不听,愁死我了!”中年狱警搔了搔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也怪我,忙来忙去也没时间管孩子,她妈又耳根子软,管不住!”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开些吧!我看小雅那丫头挺懂事的,你福气在后头呢!”老郑背有些驼,这会儿整个人缩着,更显得像个干巴小老头,“明年该考大学了吧?”

    “可不是,不想着学习,说什么世界末日了大家都一样,考大学有什么用!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倒是指望她考个J大,离家近又是好学校!”人到中年都一样,上有老下有小、柴米油盐遍地狼烟,做狱警又不如其它警种光鲜,中年狱警俨然找到了诉苦的树洞,“她也得考得上啊!”

    “J大?听着耳熟!”老郑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想起来了,小莫是J大的学生吧?小莫!”

    莫子桉已经将书归类好,正在整理离门口很近的报刊架,听人叫先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回头与人对视了一眼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本能的站直字正腔圆的答道:“5327,是,不过没毕业,让母校蒙羞!”

    监狱里有规定,回答问题先报号,态度要端正、声音要清晰,他在这监狱呆了四年,第二年的时候开始被叫来图书室整理,还代表监狱参与了几次征文活动拿了奖,这让他短暂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冰冷模糊的5327。

    “哟,高材生啊!”中年狱警觑了他一眼,又喝了口茶呸了两声,只不过这次没往茶杯里呸,倒像是针对莫子桉的意思,“怎么落到这儿来了?”

    莫子桉笑笑没再接话,老郑扯了两句将话头带过去了,让他快去干活别偷懒。

    书整理的差不多,还没到回监室的时间,他从书架上拿出之前看了一半的《中国古典园林史》席地而坐,那是一个大多数人的视线死角,他不愿被人看到,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尽管大部分人或真或假的同情惋惜甚至毫无来由的妒意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现在很平静,第一年沉闷郁卒、第二年躁动难忍、第三年在绝望和淡然之间沉浮,如今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他拒绝外来的探视、信件不看不回,仿佛已经死心将自己困在监狱这一隅之地,对外界没有任何好奇和渴望。

    监狱图书室的书大部分都是社会各界捐赠,质量参差不齐,大概也没有认真筛选过,从小学课本到琼瑶小说什么都有,也没有分类,世界名著旁边是母猪产后护理、果蔬病虫害防治挨着课外读本,只有党史近代史之类的书是放在一起的。

    莫子桉以极大的耐心将图书室的几千册图书进行了编码和分门别类的整理,文学、科普、法律等等,用老郑的笔记本纸做了标签,全是手写,还用胶带塑封,简单有用,他只是找事做让自己忙起来,却因此获得了监狱的表彰。

    元旦监区要出板报,还有征文比赛,他都被点名参加,要不是怕违规,监狱有幢危房修缮也会让他参与,毕竟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监狱费用总是有限,省一点是一点。

    “5327,到点了!回监区!”门口突然传来的喊声,他动作迅速的站起身将书放回架上,抻了抻衣服走了出去。

    重重高墙铁窗之外,黄灰色的土石山一层叠一层的推远,北方冬日萧瑟难见绿意,倒是山顶还积着一点未化的雪,像是稻草人头上的白帽子,在夕阳下闪着金黄的光点。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一脸福相的中年司仪挺了挺凸出来的肚子,中气十足,“看我们帅气的新郎,别慌别慌,老婆是你的,大家都同意了!”

    台下一阵哄笑,新郎也笑,慌慌张张的总算是把戒指套上新娘的手指了。

    身着浅蓝色落肩礼裙的苏绽走上前去,将盛在花盘里的戒指递给新娘,又默默退回聚光灯暗些的舞台边缘。

    中年司仪是个婚礼熟手,场面见的多了,插科打诨中间掺杂的吉利话,场面一直热乎着、笑闹不断,这会正拱着新人谈恋爱史,苏绽下了台在边上的席位坐下,总算有空吃几口东西。

    呆会儿新人敬酒她还得跟着,从一早忙到现在一直不消停,不吃点东西顶不住,伴娘可真是太累了!

    她吃了几口菜抬头看台上被新郎背着踩气球的丽姐,顿时觉得新娘更不容易,一周前就开始控制饮食、昨晚就没吃饭、今天早上四点起来化妆,到现在应该十几个小时只喝了一罐牛奶,却丝毫不见疲态。

    结婚大概真是件让人幸福的事情吧!幸福到让人忘了其它的感受。

    伴郎叫隋宁,是新郎的表弟,这会儿就坐她旁边,瘦高个、穿一身不太合体的白西装,头发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面目清秀,看苏绽吃了几口就对着台上发呆,热心的帮她夹了了一些鸭汤里的腊肉放在小碗里,冬天菜冷的快,桌上其他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也就只有汤水还能有点热乎气。

    “再吃点吧!不然待会儿敬酒挺不住!”隋宁压低声音往苏绽那边凑了凑,有些讨好的意思,“男方亲戚都是喝白酒的,你不行了就跟我说!”

    苏绽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算是领了他的好意,低头继续吃东西。

    “小苏你年纪还小吧?看着就跟我妹妹差不多大。”隋宁找服务员要了热茶水,先给苏绽倒了一杯,自己捧着一杯热茶慢慢的喝,男人终归不像女人那么讲究,虽然也是一早起床奔波一天,但一顿饭也没落下,这会儿不饿。

    苏绽手上动作一顿,原本不准备搭话,听到这却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看着显小吧!我22了,你也有妹妹?”

    她个子不高,今天穿了高跟鞋也还是比隋宁矮了一大截,人也不胖,又是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玲珑娇小,看着像未经世事的高中生。

    “我妹妹可没你这么懂事能干、做事有条有理的,她每天闹着追星见偶像,一句不好听的都听不得,天天跟家里吵架。”隋宁嘴上这么说,笑容却是宠溺,“难缠的很!”

    “是吗?”苏绽拿勺子碾着吃完的虾皮,半低着脑袋、语气低沉疲惫,“你真是个好哥哥!你妹妹也很幸运!”

    有家人爱护、有自己的爱好、肆意自在,不受拘束,像是一张纯色的纸,上面画了好看的画,一笔一划干净规整,没有污点,还有大片留白。

    “小苏是独生女吗?丽姐说你老家在南方。”隋宁闲着没事儿,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J城民风豪爽,上桌三杯起,还不能是啤酒,连女人都是喝白酒的,有的比男人还能喝,我哥今天是躲不过了!”

    苏绽有些后悔刚才接了茬,这会再不理人不礼貌也没道理,于是避重就轻:“丽姐酒量是不错,没准待会儿都用不上我!”

    隋宁笑了笑,正要再开口,就见换了一身红色敬酒服的新娘挽着新郎的胳膊走了出来,冲他招手,要去敬酒了,旁边服务员托盘里一只红酒、一瓶白酒,俨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隋宁叹了口气,起身时拍了拍苏绽,看她浅色的裙摆上沾了些彩纸片,弯腰摘掉还顺手理了理裙子:“走吧!挡酒去了!”

    苏绽下意识的后仰,腿往里收,防备的意思十分明显,但隋宁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刻意忽略,又伸手在她头上撩了一下:“那点彩炮花瓣全撒你头上了吧!”

    丽姐是有点少女心的,新娘进场时不仅有花童撒花,半空还有彩炮炸开,苏绽跟在后头,确实没少被那些彩纸和花瓣洗礼。

    她自己看不见,隋宁一片好心,显得她方才的过于明显防备有些不识好歹,辜负了他人的善意。

    善意是不能辜负的,莫子桉常常这样说。

    “你头低一下!”她站起身在他面前站定,抬头是对方的下巴,有一层层青浅的胡渣,身上带了些烟草味,“我帮你正下领带!”

    伴郎白西装配着的领带是跟伴娘同色的,浅蓝色的一条,折腾一天已有些皱,被他扯了几下早就歪了,他也没注意:“哦,好!”

    他坦荡的很,弯腰靠过去,鼻端萦绕着一股花香味,有点甜,不知道是花瓣的味道还是苏绽自己身上的味道。

    苏绽上过礼仪课,系领带做起来驾轻就熟,他还没分辨出那味道到底是什么,一双小手在他衬衣领上翻折几下,人已经不在面前了。

    敬酒的过程正如隋宁预料,又吵又闹又搅,搅酒就是劝酒,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要打起来的那种劝,新郎人逢喜事、酒量反而不行了,还没敬到一半就上了脸,他只得接过重担,跟新郎一人一半。

    他酒量一般,又喝的快,不多时就有点喝茫了,好在新郎有准备,除了伴郎外还叫了几个朋友,也能帮着喝几杯。

    他退到人群外面,这才有空朝新娘那边看,苏绽手上端着杯红酒,带笑站在丽姐边上,一手虚扶着她胳膊,脸蛋红扑扑的,显然也喝了不少。

    隋宁迷迷糊糊靠着边上的椅背,想起方才在他胸前蝴蝶似翻飞的双手,那手很小,大概只到他三分之二,握起来的话应该可以完全藏在手心里,只是那么年轻稚嫩的一个小女孩,应该被人好好护在手心里才是,但她手上却满是疤痕和蜕皮、手心似乎还有老茧。

    白酒混着红酒喝,酒劲儿上来的快,他迟钝的没移开视线,苏绽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笑了一下,他眉心一跳,突然觉得,她虽然在笑,心里其实是在哭的,只是藏着不让人听见而已。

    因为她定定看着他,眼眶却已经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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