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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末日(下)

    婚礼的酒店选在J城南面的一个度假村,临水靠山,建筑都在半山腰,一般客人都要在山脚的停车场下车,坐摆渡车上山,山道狭窄蜿蜒,有几段坡度很陡,车技一般的司机也是不敢上的,尤其如今正值深冬,越往高处路面越容易结冰。

    度假村的建筑多是原木和石头所建,层数不高,楼与楼之间大多是天然树林遮蔽,或者环绕着一步跨不过的水道,老远才能看见小小的木栈桥和石拱桥,明眼处看不见围墙,也看不见指引牌,苏绽初来时甚至以为这是一处山里的小村落。

    冬日天黑的早,大部分客人是当天要回去的,故而婚宴结束的很早,八点半陪着新人送完了宾客,新人也回了房间,苏绽终于空下来,她揉了揉笑僵的脸,原地扭脖子伸胳膊的放松了一下,跟婚礼公司约了对账时间,准备回去休息。

    宴会厅是一处搭在水上的玻璃房子,平壁尖顶、三面环水、四面采光,原本这个季节是不建议选这处半室外的宴会厅的,毕竟天气很冷,玻璃墙又不怎么保温,但丽姐很喜欢,坚持选了这里,酒店方加了很多风暖机还增设了几盏大灯,照明兼保暖。

    夜里灯火绚烂、像是一个会发光的盒子,里面盛满未知的惊喜,好像寒冷的山野之间,只有这一处温暖明亮,吸引人的目光和脚步,人一多起来,闹哄哄、热乎乎的,那点冷似乎就算不上什么了。

    这会儿人已经散尽,酒店的人在里头收拾,光线柔和的氛围灯都关了,大灯照射下,杯盘狼藉的桌子、遍地的彩纸和花瓣、还有喝醉的客人留下的呕吐物都无所遁形,冷风一吹酒菜味四散开来,实在很不美好。

    原来所有美好都应该隔着距离看才好,此刻水岸边连成片的蓝色光晕,还有大树上零星的绿色射灯,远看像是迷离的梦境,走近去看也不过是一盏盏沾了泥土污渍的灯。

    宴会厅和客房楼不在一个方向,几乎要穿过整个度假村,这会儿天暗,晚上路灯也稀疏的很,很多地方看上去都黑乎乎的,她不敢一个人走,于是耐着性子等酒店的人收拾好了才跟着回客房楼。

    婚礼套餐里包了客房,但今天留宿的客人不多,苏绽刚好能一个人住一间,进房间先开了电视,也没管里头在放什么,只管将声音调大,又将门反锁,这才换了拖鞋,放松下来闭眼躺上床。

    安静总是让人心慌,必须有点什么声音才能安心一点。

    酒店在山里,冬天又是淡季,客房打扫没那么勤勉,被褥摸着有点潮意、凑近了还能闻到一些霉味,和她自己身上的烟酒味闻在一起,有点恶心,纵然累的很,也没办法闭眼装睡。

    洗完澡换了宽松又舒服的睡衣,重新躺到床上,困意却是没了,她盯着天花板发呆,电视里的声音已经从新闻换成了深夜档电视剧,语言不通,听不懂在讲什么,很适合当噪音助眠。

    外头很安静,偶有一两声鸟叫,倒是风有点大,近处的树沙沙作响,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留了条缝,窗帘随风摆动,方向幅度都毫无规律。

    又躺了会儿,人还是清醒的很,她起身下床走到阳台上,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雪意的凉气,前几天下了场大雪,不过化的也快,山下已经看不见什么痕迹了,但这山上,尤其背阴处和树下,还能看见未化完的雪块,风吹的时候落到水里,慢慢被吞噬了形状,融为一体。

    客房阳台很宽,半露天,近处有顶的位置放了一套藤编的桌凳,走出去露天的位置是一张摇椅,顶上支着的阳伞关着,光秃秃跟墙边没了叶子的树似的。

    刚来J城的时候,她和莫子桉都不适应干冷的冬天,一入冬就感冒流鼻血,暖气吹的多了还上火,苏绽买了很多菊花和金银花,拿来泡水喝,放大颗冰糖,有时候甜到发腻,但两个人都很爱喝。

    莫子桉很快适应了北方的冬天,天一冷就帽子手套不离身,也给苏绽买了,但苏绽的很多课都是要动手做的精细活,没法戴手套,就这样第二年生了冻疮,后来每一年都要发作一阵儿,算是留了根。

    饶是如此,她还是喜冷不喜热,天冷加衣服都比别人晚一点,冷空气深入肺腑,她伸了懒腰,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坐下。

    下过雪的天特别干净,山的轮廓在黑夜里清晰如刻,近处园里的灯光不多,显得昏暗,楼栋中间隔得很远,但隐隐约约能听见音乐声,似乎是有人在唱歌,扯着嗓子喊的那种。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调走的厉害,但偏偏唱的很认真,也许是夜太深、天又冷,苏绽愣是感同身受,听出些悲伤的意味,今天的月光真的很亮,高高悬在半空之中,照亮了旁边层叠的云彩,星星的光都被遮蔽,只有很远的天边能看见散落的星子一闪一闪,像是会说话的眼睛。

    星星如果能说话,它会说什么呢?

    说苏绽,你自私又冲动,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活该。

    说苏绽,你应该过的开心一点,好好生活,这样以前受的苦和累才不算白费。

    说苏绽,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子桉哥哥快要出狱了,他还年轻,还有未来,你们日子还很长。

    说苏绽,子桉哥哥不会离开你,他一直照顾你、爱护你,他只是还在生气、没有想开,他会原谅你。

    可是,子桉哥哥不见我,也不跟我说话,他拒绝探视、不回信,送进去的东西倒是会收,但从来没有什么回应。

    我只是爱他,想让他留在我身边,我错了吗?

    如果今天真的是世界末日就好了,一切都结束,天不会再亮、人也不必再往前走。

    她想的入神,没注意到隔壁房间的阳台门开了,有人从里头走出来,站在了与她一壁之隔的位置。

    客房阳台之间分隔的墙不是完全封闭的,白墙越往外越矮,墙近似三角形,靠外的墙壁几乎跟阳台平齐,胆子大的人完全可以跨过去。

    “嘿!吃糖吗?”

    静夜里陡然出现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是在很近的位置响起,苏绽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躲到了阳台的夹角,对方看不见的地方。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甚至将手伸过了墙,原地动了两下手指:“巧克力,可甜了!吃不吃?”

    话音刚落,墙那端露出了隋宁的半张脸,有些疑惑,还有些掩藏的委屈:“我长的太丑了,这么怕我?”

    认出来人,苏绽捂了捂胸口,人没刚才那么慌了,心跳却还没缓下来:“没有,就是太突然了!”

    隋宁收回脑袋,没再执着的要递糖过来:“反正睡不着,一起呆会儿吧!说是世界末日呢,没准呆会儿我们都没了!”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再晚一点就是第二天了。

    苏绽有点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从光线死角走了出去,重新站到了莹白的月光之下,隔着一堵墙站在隋宁旁边,没刻意躲的远:“你还信世界末日啊?”

    “为什么不信?人有寿数、树有年轮,万事万物都有消弭的时候,谁说地球就能一直存在、人类一直主宰?”隋宁掰了块儿糖扔进嘴里、咬的嗑磁作响。

    苏绽半懂不懂,觉得他话说的实在古怪,但自己开的头又不能不接:“是吧?”

    “你信吗?”隋宁原本正朝着夜空看,这会儿突然转头看向她,“希望一切都在某个时间点结束,或者停止不前?”

    苏绽本来想躲开视线,想想又觉得太小气也没什么必要,拿手撑着下巴,人往墙上靠过去,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应该很多人都想吧!让时间停在幸福的时候,所有的不好的事情都能终结。”

    “玛雅人寓言世界末日的时候,应该没想这么深,他们就是按着自己的算法,认为地球每隔3740年就会毁灭一次,说今天过后,人类看不到第二天的曙光,会陷入永恒的黑暗,这一天是本次人类文明的结束,地球进入全新的世界,未来的人类会重新开始。”隋宁打了个呵欠,“个体生命里的忧愁爱恨、离合悲欢,在庞大的人类文明面前,不值一提。”

    有了上一句话做对照,苏绽这次总算是稍微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前面漫长的一段都是铺垫、掉书袋,后面一句才是重点:“所以我们的期待和恐惧都没有意义,我们太渺小了。”

    “哎,你居然听懂了!”隋宁心情很好的打了个响指,“还以为你会说我故作高深、装逼遭雷劈呢?”

    苏绽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其实没听太懂,瞎说的!”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担忧恐惧都是白费,不如好好躺着睡,做个美梦,睡不着就想想开心的事;如果明天不是世界末日,担忧和恐惧的事情就不会消失,之后还是要面对,不如今天先放下心,睡也好不睡也罢,心宽了,什么事都没有!”隋宁又往嘴里放了块儿糖,“呐,这不吃?这喜糖可挺贵的,巧克力进口的呢?”

    苏绽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一把糖里有彩色的水果糖、牛奶糖还有大颗的巧克力,是今天席上的喜糖,一共十颗,一人一颗,她拿了颗奶糖拆开放进嘴里:“你怎么拿了这么多?”

    “喝酒的时候想着垫肚子醒酒,没用上,散席的时候发现盘子里还剩了不少,就顺手塞口袋了。”隋宁挺得意的拍了拍并不存在的西服口袋,“浪费多不好!还挺好吃!”

    他这会儿身上穿着件深灰色的套头衫,看起来柔软又暖和,头发放下来遮住额头,显得年轻了几分,没那么成熟稳重,像是有些毛躁淘气的大男孩。

    奶糖很甜,但有点黏牙,苏绽放在嘴里抿着一直没嚼,奶香味从舌尖散开,她想,呆会儿税前还得再刷牙。

    小时候爱吃糖,还总爱躲在被子里偷偷吃,也不爱刷牙,牙蛀的厉害,爸爸妈妈一直说,还把糖罐子收走,但她总有办法,枕头下面、衣服口袋、床头夹缝,藏宝贝似的哪里都能掏出来糖果。

    后来大了懂事了,牙每次疼的厉害了都跟自己说以后不能吃糖了,末了却总是忍不住。

    再后来,没了爸爸妈妈、没了家,她再也没吃过好吃的糖,过年过节,舅舅家的糖是集市上几块钱一斤的杂货,甜的腻人,就算是这样的糖,她也只能拿到最普通的果味,五颜六色的好看,颜色都粘在塑料糖纸上,但很不好吃。

    现在想来,人一生甜和苦大概都是定量的。是她小时候太过贪婪、不懂节制,尝了太多的甜,此后的人生都是苦味,

    这么想着,嘴里的奶糖都变的索然无味起来,糖心甜的发苦,很想吐:“这糖是丽姐亲手挑的,她说自己小时候很爱吃糖,但家里穷、弟妹有多,总是吃不够,现在有的吃了,又不能敞开吃,所以趁着结婚的机会买一大堆,自己不吃看着也开心!”

    “是吗?”隋宁笑了笑,“我哥说嫂子小时候过的挺苦,一直靠自己也很不容易,童年的缺失长大了能补给自己,也算是安慰吧!不过我一直觉得,人还是应该往前看,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无谓回想牵挂。”

    苏绽张了张嘴又闭上:“嗯,要往前走!”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沉默着吃糖,月亮被云层暂时遮蔽,沉默着走了很远才再次露头。

    隋宁又打了个哈欠,将手里剩下的糖全塞给苏绽:“去睡吧,如果明天真是末日,我们就算相识在末日之前,如果不是,那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做个好梦!”

    苏绽措手不及,她得双手捧着,不然糖会掉到楼下树丛里,她哎了一声,话还没出口,隋宁已经进房间关上门,窗帘都拉下来了。

    月光明亮,手上糖纸闪着五彩的光,她恍然觉得自己手上捧着的是当年的那个塑料糖罐:

    或许隋宁说的是对的,不管是不是真的世界末日,都应该翻过这一页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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