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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取暖(下)

    钱玻吃完饭就走了,一刻都没有多留,好像只要他走的够快,先前剖白失败的狼狈就没有发生过。

    人纵有几分真心,也经不起一次次的虚耗,况且周静安根本就不在乎他人是花心还是专一、圆滑还是自矜、虚伪或是诚实、体贴还是自我,因为那全是旁人、与她无关,她不把别人放在心里,也不要求别人将她看的重要。

    他家世好、长的也不错,不是会在感情上死缠烂打的人,更不会因为别人看轻自己,人与人讲求一个缘分,若是强求便使了风度意趣,此路不通再寻它途才是正解。

    但对周静安,他却做不到这么洒脱,车停在一处桥上,他开着窗抽烟,被冷风吹的发抖却偏不肯关窗,脑子里回想起下午周静安给他喂烟的那一幕。

    若是心怀坦荡,沾过唇的烟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气息交换,但偏偏内心游移,一时进一时退,明明只是一根烟,却由此牵起了许多过往的记忆和遐思。

    在他曾经交往的人中间,周静安并没有多特别,放浪的、可爱的、清纯的、高冷的、娇媚的、害羞的、稚嫩的、神秘的,各型各款他都曾见识体会或者耳濡目染,但周静安无法归到任何一类去,也许一开始她只是一个中等姿色、聪明安静的普通女孩,甚至面目模糊,见过几次也认不出的脸,可是时间越久、刻痕越深。

    有人说男人是感官动物,色相也是、欲求也是,可男人终归也不能全靠感官而活,他也会穿过人的皮囊,触碰到皮相之下的大脑、内心,甚至虚无缥缈的灵魂。

    两人交往日深,彼此之间越来越默契亲近,对彼此的了解甚至超出自己,他以为周静安也不过是聪明些、安静些,总有隐藏、总有忧伤,吸引他前去窥探,却总是得不到结果,于是愈加心痒难耐。

    就像歌里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后来他以为他得到了,两人耳鬓厮磨、纵情贪欢,最终却发现他离她越来越远:他靠近她,她不躲不闪;他离开她,她无痛无碍,两人竟是停留在朋友与情人的中间地带,不进不退、裹足不前。

    前一阵子,家里给他打电话,问他之后打算,知他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也没多说什么,反倒问起他感情的问题。

    爷爷说他如今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玩够了就快点结婚,还想看到重孙再死。

    他心里一拧,爷爷向来在儿女亲缘上情淡,但他幼时顽劣,被爸妈丢到爷爷家,是跟在爷爷屁股后头长大的,吵过闹过打过,感情却是很好,大人们都说是隔辈亲,可其他的孙辈并没有这个待遇。

    若说出国这些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能陪在爷爷身边。

    爷爷当过兵、脾气硬,只有奶奶降得住他,但奶奶过世的早,儿女们惧他不与他亲近,他似乎也并不在乎,但如今毕竟年纪大了,前年病了一场,精神大不如前,虽然电话视频里都是乐呵呵的,但毕竟是老了,耳蒙眼浊,一句话要反应好半天。

    他从小就不是乖孩子,男女关系上也无避忌,但基本的道德水准还是在的,或许风流但绝不下流,每段关系未必都认真,但至少结束的坦荡干净、不拖泥带水。

    与周静安的关系,或许是他最不利落的一段了,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束。

    他今天很想问她明年合同期结束怎么打算,一起回国或者一起在这边发展都可以,总归是互相照顾,之后结婚生子安家,像父辈那样,安稳和乐过一生。

    从这个角度讲,他传统保守,甚至老土,比不上周静安,能将感情同感官分离,轻拿轻放、理智洒脱。

    一根烟抽完,风往车里吹,烟气全没散出去,他下车拿车门当扇子猛扇了几下,觉得车门又松了几分:连车都在提醒他,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

    他拍了拍车顶,笑的很淡:“老家伙,你烦我了啊!”

    扔在副驾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刚接起来就被那边的声浪掀个跟头,下意识的将手机拿远。

    “Anthony,你怎么还没到?哪个姑娘绊住你了?”

    那头吵闹的很,音乐声中杯盘相碰,人声纷杂中喘息笑闹,周边环境太静,他一时有点不适应:“马上马上,催什么?酒喝够了么就催?”

    今晚确实有约,是一个研究所同事攒的局,呼朋唤友,搞成了一个大party,那同事跟他合作很多,盛情难却,这会儿也确实已经迟到了。

    但在场那么多人,大家也不都是守时的人,熟不熟喝点酒就能放飞自我,裤子脱下来当旗子用,有酒有歌有美色,场子自然能热起来,不差他一个。

    反正是,佛祖座下灯千盏,不妨堂前一炷香。

    这话是爷爷说的,四五岁大的时候家里总有很多人来拜访,被带进二楼书房,那地方是禁地,怕他捣乱从来不许他进去。猫厌狗嫌不肯安生的小孩子都是越不让越要犟的,来客人的时候他就在门口偷听,以为有什么大机密,但实木门隔音好的很,听见什么他也不懂,日久兴趣就淡了。

    后来大了性子收敛了些,终于得允进了书房,迎面看见这副字,偌大的纸幅悬在正对书房门的墙上,任谁都无法忽视。

    一开始怀着崇敬的心情,以为是哪位大家的墨宝、警世名言,不敢擅动,后来才发现爷爷心情好了就换一幅,字体风格全然不同,宣纸一年比一年新,后来懒得写了,干脆做了个匾挂上去,一劳永逸。

    这才明白,那话全是爷爷自创,并非什么名句,以此表明不受游说请托的态度,是自谦也是自省,别把自己看的太重。

    车开到聚会的别墅,门前马路上车停的满满当当,而且每一辆都比他的老家伙贵,于是索性将车停在另一条路上,又走回了别墅。

    外头已经能听见里头的喧闹,远方天空恰有烟花炸开,映出一片咤紫嫣红。

    平安夜,要高兴才行!

    钱玻丢掉今夜脑子里横冲直撞的诸多念头,换上一副浪荡不羁的面容,觉得今天自己实在软弱又婆妈,可笑的很:人生嘛!及时行乐就好。

    “silent night,holy night,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round your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此时夜已深,公寓窗户临街,门窗虽关的紧、窗帘也拉着,但因为公寓挺老了,封的并不严实,外面的吟唱还是穿过窗缝透了进来。

    屋里没开大灯,只有床头一盏台灯亮着,周静安靠着床头的软垫,手里拿着本书,时昏时醒,直到越来越近的歌声将完全她拽醒过来。

    窗外是有一处小露台伸出去,却不与屋内相通,人要想出去就得爬窗,不过露台很窄,其实也遮不了什么风景,靠窗近一点,外边街景便一览无余。

    晚上又下了场雪,街道上原本的积雪被扫到路边,中间露出一条深色的路,打扮成圣诞老人的神父走在最前,后头跟着一群孩子,头上带着圣诞帽,手里捧着小灯,一边唱一边往前走,不是那种唱诗班的唱法,虔诚激荡,倒像是客厅围炉边、堆满礼物盒子的圣诞树下,饱足温暖时抱着吉他信手拨弦出的旋律,同伴跟着哼唱,成调成句,都是自在。

    十几个孩子按身高排列,最前头的两个小萝卜丁大概两三岁,脚下走的不稳,看脚下就顾不上看前面,手忙脚乱的将队伍带偏,又被神父引回路中间,队尾两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抱着吉他伴奏,摇头晃脑的不像小毛孩那么正经严肃。

    队伍走的很慢,前头捧灯的小男孩只顾看灯忘了脚下,摔了一跤,歌声暂时中断,大人孩子都没急着去扶,队伍停下来等他,小男孩慢慢爬起来,先哭了一会儿,之后顶着扑了一脸的雪,拿袖子擦干净灯罩上重新站好,队伍这才又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

    “silent night,holy night,

    Stepherds quake at the sight,

    Glories stream from heaven afar.”

    临街的窗纷纷打开,无数个格子里透出昏黄的光,照亮小片雪地,映着纯净的童音,感受这宁静雪夜里的幸福安宁,有人小声跟着哼唱,迎着风目送队伍消失在街角。

    街道重新恢复平静,人们关闭门窗,回到温暖的室内,周静安放下窗格,脸被冷风吹的发木,这会儿反而热起来,她去厨房倒了杯红酒,重新回到暖和的被窝里。

    随手仍在床上的书是出国前小叔送她的,英文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说是漂洋过海、可以打发飞机上无聊的时间,她从初中时期就开始搜寻各类英文原著来看,这本倒是没看过,而且那时候看文学小说之类都得借助字典,很多陌生单词和习语,而且因为抱着学习的目的,还得记单词做笔记,对小说本身的故事情节、人物情感这些并没有太多关注,也不会多思考什么。

    现在则不同了,与动辄长篇大论、甚至晦涩难懂的论文学术资料相比,小说实在算得上是放松,就算里头偶尔出现几个不认识的单词,也能毫无挂碍的放过去,不在执着于要搞清楚意思和用法,这本小说她早已读完,书一直放在家里随手能拿到的地方,有空的时候就拿起来翻一翻。

    学生时代的语文课,老师总让学生们从文章诗句里摘取重点句,摘抄、日记、周记,名言好句都可以用在作文里,古诗也一样,同一首诗里总有一些句子更朗朗上口,因为那些句子是考点,时至今日,能记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却不记得整首诗叫《锦瑟》。

    人类的触角如此灵敏,能从繁复的文字里摘出最能触动自己的那一句,比如《了不起的盖茨比》,有人喜欢开头:“before critizing others,remember that not everyone is as good as you,since you were a kid.”说人要宽容、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

    有人喜欢结尾:“so we strive to advance, but like a boat,doomed to return to the past.”说人追求注定不可能的人和事,终归是一场空。

    也有人穿凿附会:she was still too young to know that life never gives anything for nothing,and that is a price is always exacted for what fate bestows,说女孩不能迷恋生活中那些虚假的盛宴繁华。

    周静安自己也不能免俗,她会在书上划线,标记自己喜欢的句子,她把那句穿凿附会的写在书的扉页上,整本书只划了一句“I hope she’ll be a fool—that’s the best thing a girl can be in this world ,a beautiful little fool.”

    女孩最好做个漂亮的小傻瓜,这样比较容易幸福。

    她曾经羡慕过很多人,苏绽、纪薇薇、陈酌、小豆豆,甚至包括莫子桉,他们或者家庭幸福、或者性格开朗、或者讨人喜欢、或者内心充盈,都不像她,一直前行、一直漂泊。

    这些话,她从来都只会自己想,无人可诉、也不会对谁说。

    不远处教堂的钟敲了十一下,这一年很快就要结束,新的开始正在徐徐展开,世界没有终结在这一年的12月21日,它穿过末日,携往新的未来。

    她将书放回床头的抽屉里,摘下眼镜放好,正要关灯,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小叔。

    这会儿十一点多,国内应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一个白天一个晚上,除了中秋春节这些日子,平时大多数时候是凑不上时间打电话的。

    “安安呐,睡了吗?”小叔的声音电话里听起来有些陌生,那头能听见豆豆在喊什么,但是听不清。

    “刚要睡,小叔还没去上班吗?”她本来半躺着,接了电话就坐起来,声音不自觉的轻快了点,“豆豆在干嘛?我听见他声音了。”

    “周奇,快过来!姐姐叫你呢!”小叔那边喊了一声,不多会儿,一个沙哑嗓子冲着话筒喊了声姐姐,什么话都没说就蹬蹬跑开了。

    周静安愣了一下,记忆里奶呼呼的小脆饼突然变成了几十年的老烟民,有点接受无能:“他怎么不跟我说话,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哈哈,这小子开始变声了,嫌自己说话难听,恨不得哑了!”小叔笑的开怀,一点都不顾及半大男孩的自尊心和爱美之心。

    那头小烟民忍不住远远的抗议:“爸你别编排我!”

    出国三年,周静安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一是学习忙,二来来回路费并不便宜,她还没挣钱,不好大手大脚的花,小叔也理解,从来没有逼过她,只在电话里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

    7月份学校发生枪击案,消息传回国内时已经是好几手,小叔打了好几次电话,她那天的实验是全封闭的,手机锁在外头的柜子里,等她空下来打回去,那头是半夜,但电话还是很快接起来,小叔说买了最近的机票,小婶已经准备请假飞过去了。

    小叔是公务人员,出国手续复杂,万一她国外出了什么事,能最快赶过来的只有小婶。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被放飞了的风筝,始终有一根线牵在她心口,能让她找到落地的方向。

    “安安啊!今年回来过年吧!你爸说要过来!也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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