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丞相是他的恩师。
柳晚意和他有杀师之仇。
但是他好像弄错了。
公主救他的那一幕久久回旋在他脑海。
她长得很美,她抬头看他时,他总能感觉到她的明艳动人,她和柳晚意长得其实有些像。
这样一个人临死的样子被他记在脑海,他那很火热的神经忽然冰冷,那时候他才知道,让她死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后来他越查越灰心,他不知道的是,公主在皇宫过得艰难,受宋丞相和格雅的恩情才有了些智慧。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理由杀宋丞相。
反而是二皇子元庭玉有充足的理由。
他的母妃格雅因为给先帝投毒,被宋丞相处死。
元庭玉和宋丞相关系很好,情同父子,但格雅死后,两人关系也破裂了。
他这三年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元庭玉杀了宋丞相,终于得知那天晚上,元庭玉出过宫,最后回来时一身湿淋淋的。
他知道宋丞相死在湖边。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这个证据,他知道得太晚了。
元莫晦也不会容许他再动元庭玉。
想到这里,姜怀漠叹了口气。
次日。
柳晚意一夜睡不好,早早就起了床,正梳妆,忽听外面有人进来,说将军邀她外出。
她一愣,想起昨晚他说过要带她去宋丞相旧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恐怕他等不及让她知道三年前她做的错事了?
柳晚意忙梳妆好,跟着他们去往府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她上了车。
她没去过宋丞相旧居,不知他住在哪。
这一路上,她的心颇忐忑。
奇怪,明明知道前路见的只有一座空房,为何总是想起宋丞相?
车轮的转声是她心脏跳动的声音,良久,马车悠悠转停,柳晚意犹豫许久,还是下了车。
姜怀漠站在门前,“我等你很久了。”
柳晚意朝他略点了点头。
姜怀漠也露出微笑。
她走过去,四处看了看。
出乎柳晚意意料的是,宋丞相旧居不在京城中心最繁华的地带,这里稍显凄凉,虽然房子也是连绵不断,但没有将府外随处可见的叫卖摊子,没有人声。
等她走到姜怀漠面前,才把目光收回,看着他。
姜怀漠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宋丞相心怀百姓,他说只有在这里才能听见真正的百姓声音。”
柳晚意眼神动了动,随后点头。
柳晚意跟着姜怀漠进去。
此时姜怀漠的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元莫晦忙于政务,元庭玉是他的怀疑对象,他心底的思念不知对谁诉说。
从柳晚意走出马车开始,他仿佛找到了某种慰藉。
姜怀漠没有让她乱逛,而是直接去往书房。
宋丞相在世时,书房是他待的最久的地方。
“这是书房。”他转过身,对柳晚意说。
他看到的是柳晚意绷紧了一张小脸,她看着书柜的位置。
柳晚意踏进书房内,就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气息。
她曾经在格雅那里闻到过。
但是她不确定。
这可是宋丞相的书房,怎么会有异域的东西?宋丞相可是厌恶异域的人。
“怎么了?”姜怀漠关心地问。
柳晚意看向他,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最后她还是摇摇头,“没怎么,将军,宋丞相生前可喝过什么药品?”
姜怀漠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略略思索,最后摇头,“宋丞相虽整日处理政事,但他身子硬朗,不曾喝药,我们劝他他也一并推拒。”
“宋丞相可曾研究过什么药品?”柳晚意追问。
“不知。”姜怀漠耐心回答,忍不住问一句,“你问这些作何?”
柳晚意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轻易不敢开口,只是摇摇头。
姜怀漠看她一会儿,最后移开了眼。
柳晚意自己在这书房内到处走了走,最后把目光放在书桌上,桌上摆放了镇纸和纸张,像是要写作一样,纸张放了三年,已然泛黄。
她隐约看见些墨迹。
她似乎能想到宋丞相遒劲的笔力,使墨迹渗透出来,染黑了下一张纸。
想到往事,柳晚意有些黯然,最后离开了这里。
那股味道隐隐约约弥漫着,柳晚意确定不了具体位置,也不好当姜怀漠面去翻看,只好先放在一边。
走出书房,她跟着姜怀漠,又看了卧室,卧室窗户大开,空气新鲜,没有书房里那股怪味和霉味。
最后到院子里,姜怀漠坐上做晚坐了一夜的石凳,“这是丞相曾教我认字的地方。”
柳晚意坐在他对面,听起这话,她也想起曾经宋丞相到后宫,降临到她面前时,也是拿出一本书,教她认字,给她启蒙。
她垂下眼睫。
“宋丞相死前,曾对你说过什么没有?”姜怀漠问道。
怎么没说过。
她记得每一字每一句,但是在姜怀漠面前,她不敢说。
害怕再惹他生气。
于是柳晚意摇摇头,“说过一些旁的,丞相向来大度。”
“你又摇头,又说说过,是什么意思?”姜怀漠问道。
柳晚意朝他看去,只见他目光炯炯,有些心虚,最终闭口不言。
“柳晚意,说话。”他注视着她。
柳晚意不知是被唤醒了叛逆的神经还是怎么,他越想知道,她就越不想说。
但是姜怀漠想知道的事,自然有他想的方式去知道。
姜怀漠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柳晚意有些害怕,小鹿似的眼睛看着他。
他一步步过来,双手撑着她背后的桌子,问道:“宋丞相曾说过什么?”
柳晚意头上冒冷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她直视着姜怀漠,忽然上身一矮,从旁边钻了出来。
姜怀漠也一个转身,柳晚意正想跑,他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再一拉,她扑进他的怀里。
两人对视,柳晚意皱皱眉撅嘴,有些娇憨,带着怒意。
姜怀漠仿佛忘记了现在她已经不是公主,这样的神色给他一种元莫晦的感觉,连忙放手,想要行礼时,又想起她的身份。
此时他心里的那些不确定散去,终于愿意相信,面前这个就是长忆公主。
柳晚意也不知自己为何感到被冒犯,这一下让他们都颇为尴尬,她试探地问:“将军,我已经看过宋丞相旧居,就先回去了。”
姜怀漠看向她,“回去可以,先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什么。”
刚刚那一场闹剧,给了柳晚意足够的时间去编造谎言,她面不改色,“本不说是因为妇道人家都会有的害羞,不过将军执意要知道,晚意就直说了,宋丞相大度之人,曾说未见我嫁人生子,颇多遗憾,其他未曾提及。”
凭他对宋丞相的了解,这假话兴许能够骗过他。
姜怀漠只是愣了愣,紧接着又问:“只有这些?”
柳晚意面不改色,“其他不曾记得。”
“没有雅妃的一丝一毫?”
柳晚意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为了什么,不过谎话说多错多,他又一向敏锐,为避免出错,她还是选择撒谎,摇摇头。
“不曾提及,又不曾记得,你难道不心虚么?”
柳晚意一愣,想起来这些话是自己说的。
她慌忙时口不择言,没想到他这么认真。
“你从入我将府的那一刻起,就在撒谎。”
柳晚意看着他,他亦然。
“公主,你从前骗我说你是柳晚意,我谅你怕我,那时我也真心待你,只是你全然拒绝,我能理解,这样也没令我犯错,如今我无心害你,只想知旧友遗言,你为何还要撒谎骗我?”
这番话是他真心实意的。
柳晚意怎能不知?
只是他苦,她亦然。
“将军,你未经历过我这等怪事,你怎知我的处境?若可以,我真想三年前就永不睁眼。”
被姜怀漠抓住的时候,她想过自己会死,不过死了也好,毕竟死人能够保守秘密,谁知道这也能出岔子。
若是没这等事,她活也好,守在边疆,至少有个挂念,她死也好,元莫晦和元庭玉能够好好活着。
可她偏偏活了,还是活在这个时候。
既然老天让她活,为何不让她活在宋丞相死前呢?
“公主,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姜怀漠朝着她走了几步。
柳晚意看着他。
她不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