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庭玉道:“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姜怀漠再次和宴甫对视一眼。
明晃晃的疑惑在他们眼中出现。
宴甫试探地问道:“王爷,你可知我们找了三日?”
元庭玉根本听不下去了,他朝着姜怀漠上前一步,恨不得抓着他的手,只是两人嫌隙过深,他不敢再上前了,急道:“将军,我知道她在哪,她如今在罗汉寺的山上,兴许是被人藏起来了,你快派兵前去找找!”
姜怀漠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元庭玉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有些害怕,明明柳晚意如今是他姜怀漠的妻子,不知道为何姜怀漠竟一点都不急。
难怪柳晚意想要和离,却好多日都没解决。
想到身处险境的柳晚意,又想起三年前她如何救的自己,心底一股勇气就凭空产生,他又走进了一步,“将军,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姜怀漠对着宴甫做了一个退下的动作。
宴甫听话退出,带上了门。
如今这里只剩他们二人了。
元庭玉想的是一回事,当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一根蜡烛发出的光罩着二人时,他还是害怕了。
于是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
姜怀漠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目光直刺向元庭玉。
元庭玉抿了抿唇,先开口:“将军,你是不是好奇为何我对柳晚意如此上心?”
姜怀漠愣了一下。
柳晚意是长忆公主,他已经知道了,元庭玉会对柳晚意上心,他一点都不好奇。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元庭玉已经急忙颤声开口了,“柳晚意就是我皇姐,也许你不信,但是她就是皇姐,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了。”
姜怀漠没有像他意料中露出惊讶或是恨意,而是淡淡地看着他,问道:“你如何第一眼就得知的?”
元庭玉噎了一下,“皇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认不出?”
姜怀漠不为所动。
元庭玉急道:“将军,你不是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吗?”
他终于动了,一下就倾着身子,鹰一样的眼睛被烛火照耀,很急迫的样子,“三年前,究竟是不是你?”
元庭玉长舒一口气,“我已经亲手把答案送到你身边了。”
姜怀漠问:“什么意思?”
“我皇姐会告诉你,”元庭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底摇摆不定,像一只自愿上钩又挣扎的猎物,“将军,你得去救她。”
姜怀漠眉头轻皱,喉结动了一动,下一瞬他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剑,戾气四散。
元庭玉看着他,好像松了最后一口气。
“柳晚意如今是我的妻,不管她是谁,我都会去救她,”姜怀漠往外走,“至于真相,等她回来,你们最好当面说给我听。”
他着重了“当面”二字。
屋门没关,仅两片半掩的帘子挡着,他出门时,似乎动了极大的气,将帘子生生劈开。
身后的元庭玉看着他,“……我不能再站在你面前了,阿姐,还说什么当面呢。”
其实元庭玉冤枉姜怀漠了。
他从未想过用柳晚意的安危换元庭玉嘴里一个真相。
他只是在想若是元庭玉说的是真,他该如何派人去罗汉寺搜查。
还有,异域人抓柳晚意到底是为何,毕竟杀了他,大应人才辈出,还会有无数人补上他的缺。
为何要大费周章去杀他。
时间不再容许他想太多。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结果,他人已经在罗汉山下,姜怀漠一手握剑,看着夜色笼罩的罗汉山,罗汉寺一向香火旺盛,连夜晚都有信徒朝着山顶一步一跪,祈求内心的愿望成真。没人会想到穷凶恶极的歹徒会将人质藏在此处,藏了三日。
想到柳晚意的安危,姜怀漠收回目光,率先骑马上山,“搜!”
一行人趁着夜色潜入。
-
柳晚意蹲在门槛处,贡台上的馒头已经被她堆了五六个。
不是她不饿,只是觉得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去吃这些沾了灰的馒头。
她睡得不很安稳,几乎是有人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睁开了眼。
是黑衣人。
黑衣人看到贡台上摆放整齐的馒头,嗤笑,“这时候了还端架子,你们大应自诩贵族真是莫名其妙。”
柳晚意被关了三天,又冷又饿又困,意识都有些模糊,她不太清醒,也嘲笑道:“你们异域什么都吃,怪不得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你说什么?”黑衣人带着怒气走近,柳晚意清楚看见他腰间别了把匕首,反射了月光。
她闭上眼,懒得再同这人说话。
黑衣人气笑了,“我看你还有多少力气叫板。”
他竟没对她动手,直接上来扛起她,柳晚意瘦了许多,像是一副骨架。
还给黑衣人硌得啧了一声。
他扛着柳晚意在夜色里飞奔,柳晚意勉强撑着精神,看着自己被带离了罗汉山,再后来她晕了过去,没多久还是被扛着甩醒了。
她看了看周围,一下瞪大眼睛。
皇宫。
这黑衣人还敢带她来皇宫。
这时候宫门已经落匙了,他怎么进来的?
柳晚意强撑着,看看这黑衣人最后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黑衣人躲过一队又一队侍卫,最后竟跑到了坤宁宫。
这不是找死吗?
坤宁宫可是皇后居住的地方,守卫森严。
更何况柳清姝还怀了龙胎,就算被柳解传出去没合元莫晦心意,想必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而短了柳清姝的。
这惊讶令她清醒不少。
黑衣人跑到宫门前,没有像柳晚意想象中被侍卫发现,出乎意料的,坤宁宫格外冷清,竟没多少人经过。
他快速地开了门,闪身进去,又关门。
柳晚意终于被扔到了地上。
她大惊,坤宁宫门竟就这样被打开了?
那柳清姝呢?
柳晚意看向内殿,床榻被屏风挡着,她只能隐约看见床上有一坨隆起。
此时,黑衣人的交谈声忽然传来。
“她没事吧?”
“你下了药,能有什么事?”一道女声传来。
“我们暂时不能动她,好歹有元诩的种。”
柳晚意心惊。
他们竟还敢直呼皇帝的名讳。
“何必给他留种?杀了就杀了,我看见她心里就不痛快,元诩这狗皇帝,哪里配有女人给他生儿育女?”
“杀了她,给我们徒生事端。”
“我们自从被赶出宫,就已经是亡命之徒,还怕什么事端?”
女人的声音恨恨的,好像和柳清姝有天大的仇恨。
柳晚意看着床上的身影,旁边两道人影让她感到无比担心。
女人和黑衣人争论杀不杀柳清姝无果,忽然注意到地上的柳晚意,慢悠悠地走过来,“这就是你说的,姜凛的妻?”
柳晚意抱着膝低下头。
黑衣人跟随女人的脚步,说道:“是她,她还挺顽强。”
“不会是要死了吧?这么多血,真脏。”
“死不了,我有分寸,你嫌脏就让她离远点。”
“哼,打不死的蟑螂。”女人不屑地说,“我为什么要让她离远点?应朝的人全是蟑螂,驱赶她还会躲在那角落,灭也灭不掉。狗皇帝把应朝搞的乱七八糟,元诩还能靠姜凛东山再起,一丘之貉。”
黑衣人没用回话,他看着女人,女人观察着柳晚意。
她忽然蹲下来,身上有股幽幽的香气,“喂,听说你和元松有一腿?”
柳晚意浑身一震,喷涌而出的荒谬感使她咧开嘴,讽刺地笑了,“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更不可能和他。”
女人绕着自己的头发,饶有兴味地说:“为什么?你讨厌他?”
“关你什么事?”
女人没有生气,好像对她失去了兴趣,站起来说:“还挺有性子。”
柳晚意冷笑。
女人走到黑衣人身边,边走边说:“可是女人的小性子,不对着男人使,就失去了用地。”她用柔柔的,魅惑的声音对男人说,“是吧,薛郎?”
黑衣人有些无奈地笑了。
柳晚意有些诧异,异域人有姓薛的吗?
闻所未闻。
她在黑暗里探出头,女人正依偎在男人怀里你侬我侬,她不合时宜地打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自然是你们最恨最讨厌的异域人。”女人转头冷冷地看她。
柳晚意的眼睛猛地瞪大。
她连忙低下头。
这个人,她认识。
“怎么?光是看我一眼你就害怕了?我们被你们赶出宫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们?你们汉人,是最自私自利的人,你们哪里来的资格恨我们?”
女人说出这一番话,柳晚意才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元忆了,她认识这女人,女人不可能认出她,她也没必要低头心慌。
柳晚意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安什么心?”女人手似闪电,尖锐的指甲捏起柳晚意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这三年我受的苦,我都会还给你们,你以为我现在给你点好脸色,你就能安心了?”
柳晚意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身后的黑衣人开口:“丹,这么晚,我们该休息了。”
柳晚意的眼睛动了动。
真的是她。
先皇的妃子,明丹。
明丹视格雅为眼中钉肉中刺,也敌视颇受格雅宠爱的她,幼时她遇见明丹,明丹从未有过好脸色。
如今再见明丹,她发现明丹的脸虽和以前一样美艳,只是眼角和嘴角出现了许多皱纹,这些皱纹没有让她变得老俗,反而让她平静时一副苦相,动怒时一副凶相。
明丹仔细地看她,面上不知怎么浮现一股厌恶之色,这颜色越来越浓,看得柳晚意心惊,再然后,她就看不到了。
她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