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总是在感觉之后。
柳晚意眼睛像是被烧伤了,一直剧痛,闭眼也痛,睁眼也痛,捂眼更痛,松手还是痛。
她看不到了,她看不到了。
巨大的恐惧比伤口更痛。
“这双眼睛,竟然和格雅那个贱人一模一样,看着就烦,竟还敢这样看我。”明丹冷冷地哼了一声,接着一声脆响,她手起刀落,划伤了柳晚意的眼睛,“你在这里,还以为你们汉人无敌吗?我不想看见你的眼睛,直接就把它弄瞎,你看看你,在我面前,你还能和以前一样嚣张?”
她哽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眼泪里的咸更刺痛了她的眼睛,像是有蚂蚁在爬,在噬咬。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是要涌流,越来越痛。
“丹,玩得差不多就行了,”黑衣人说道,“留着她还有用。”
明丹厌恶地说:“又是姜凛,元诩的走狗。”
柳晚意听不懂什么姜凛元诩,她恐惧这种黑暗,捂着脸,好想放声哭,快要忍不住了。
“不过姜凛还是有点本事的,他怎么会娶了你这个废物?”
“她叫什么?”
黑衣人回:“好像是叫柳晚意。”
“哼,废物。”
柳晚意不想和他们争执。
熬了三日,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
她晕过去了。
她真想晕死在一场梦里。
若是能晕回三年前那场天灾,那更好。
为什么一个死人好好的会重生呢?
柳晚意真的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巨石,明明她很害怕的,此刻竟然也不害怕了,可能是因为此时她的眼睛是在的吧。
说来奇怪,哪怕她死而复生,上天都没有带走她的一双眼,或是一双手,更或是一双腿,她完好无损地重生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可是她又清醒了。
柳晚意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自己躺着,躺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她睁眼,看到了虚空,痛觉让她比反应要更快地闭上眼睛。
这一刺痛,眼泪又出来了。
“怎么又流血了?”她似乎听见了柳清姝的声音,下一秒,她的眼睛敷上了湿毛巾。
柳清姝的动作很轻很轻,像碰羽毛一般,只是这湿巾没擦干,柳晚意的脸上有几滴湿润。
“阿姐?是你吗?”柳晚意轻声问道。
“是我,晚意,是阿姐,”柳清姝哽咽道,“晚意,你受苦了。”
确实受苦。
“阿姐……”柳晚意的眼泪简直要喷出去,她的眼睛很痛很痛。
“晚意,晚意,不要哭,”柳清姝手忙脚乱地擦着她的眼睛,“这样哭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差,不要哭了好不好?”
“可是阿姐,我好痛,我已经瞎了。”柳晚意一动不动,“我已经瞎了,眼睛还能差到哪里去?”
柳清姝颤声道:“好歹不要再让它流血了好不好?晚意,你这样阿姐好担心你。”
柳晚意好像自暴自弃,冷声道:“别管它了。”
她又问:“那两个人呢?他们不在这吗?”
柳清姝一边擦着她的眼睛,一边回:“他们还在。”
柳晚意累得想闭眼,可是她从始至终都闭着眼。
她沉默了。
耳边偶有柳清姝给毛巾换水哗啦哗啦的声音。
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
一开始是很多人一齐踏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后来这踏步声越来越大,停在宫外。
紧接着,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娘娘,陛下丢了件东西,不知可方便让侍卫们进来搜查?”
宫内,好像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接着一个男声传来,“娘娘,让他们离开。”
柳晚意有些激动。
这里只有黑衣人和明丹在,若是让侍卫们发现他们,他们定然跑不了。
只是能决定的不是她。
柳清姝迟疑了。
柳晚意只能感觉到她好像浑身一抖,黑衣人又说:“娘娘,你觉得我会这样在你的宫殿被发现吗?”
柳清姝抱紧她一些。
接着,柳清姝对着外面喊道:“大胆,本宫能拿了陛下的东西不成?你们竟怀疑到本宫身上来,还不快滚。”
柳晚意在心里祈求他们别走,直接闯进来最好。
这样想着,外面的太监好像顺着她的心意,他为难道:“这…娘娘,陛下丢的东西好像很珍贵呢,他要奴才一定找出来,不知娘娘能否大发善心,给奴才行个方便?奴才先给您赔罪了。”
柳晚意愈发激动了。
不要走,直接破门而进吧。
她微微扭头,朝着柳清姝的方向,她不知道门在哪,但她希望大门一片光明。
“娘娘,搬出你的龙胎吧。”黑衣人提醒。
柳清姝迟迟没开口。
接着,柳晚意感觉自己脖子上抵了一把刀,她顿住了。
柳清姝连忙开口,“不是本宫不愿给你们方便,若是惊扰了龙胎,你们当得起吗?!”
“这……”太监再次迟疑了,没多久又说,“娘娘,奴才该死,您安心养胎。”
世界安静下来。
柳晚意扭头朝外。
“他们追过来了,我们得离开这里。”男人的声音。
柳晚意忽然被扛起来,她愤怒得下意识挣扎,“放开我!”
“该死。”男人怕被听见,直接将她扔了下来,过程中柳晚意的眼睛被碰到,她连忙捂住,后颈一痛,男人又要劈晕她了。
她还有些意识。
“又流血,麻烦。”
柳晚意彻底晕了过去。
-
“又动了。”元庭玉摸摸怀里的白猫,对姜怀漠说道。
姜怀漠已经对他这种奇异的功能免疫,他们站在皇城的高处,他远眺时看见一人骑马过来,稍一沉吟,下去迎接。
元庭玉也跟着他下去。
来人见他过来,连忙下马禀报,“将军,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唯有坤宁宫中,娘娘不许搜查,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姜怀漠命令道:“你去报给陛下,我去坤宁宫。”
“是。”
来人又上马离去。
元庭玉扯住想走的姜怀漠,问道:“为什么要报皇兄?你不能直接去处理吗?”
姜怀漠瞥他,“这里是皇宫,我们做事须守宫规。”
元庭玉松开手,姜怀漠匆匆离去。
他抱紧了怀里的白猫,去往养心殿。
路过的宫人无一不好奇他的猫。
柳晚意失踪的事只报给了元莫晦,皇宫民间还没人知道此事,事关异域,他们不能引起民愤。
元庭玉心里慌乱,脚步更快了些。
他在姜怀漠的人之后来到养心殿。
此时,元莫晦还在批奏折,可能是得知坤宁宫的事,他一下一下按着头,连奏折都没心情批阅。
元庭玉道:“皇兄。”
元莫晦抬眼。
见到是元庭玉,他挑眉,“何事?”
“你还记得曾经我在德景楼发生的事么?”
元莫晦皱眉,“如何不记得,你找我说这个做什么?”
元庭玉走近了些,走到他面前,“皇兄,阿姐回来了,就是柳晚意。”
元莫晦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朕也想念她,但柳晚意是柳晚意,皇妹是皇妹,她们二人有什么干系?你累了就去休息,别抱着猫乱走乱发疯,朕处理政事应对朝臣已经很累了。”
元庭玉缓缓摇头,“皇兄,我没撒谎,我知你不信,但是柳晚意就是皇姐,此事千真万确,你能否放开宫规,让将军放手调查?”
元莫晦被他闹得没办法,一挥手,身后的太监小步上来,“陛下。”
“传朕旨意,将军为查爱妻一事,宫规不束。”
太监弯腰退了出去。
元莫晦颇为无奈地看向元庭玉,“如何?”
元庭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皇兄,你一定要相信。”
元莫晦已经懒得再回答他,烦躁地说:“你让朕随便找个人就认她做妹妹,朕如何能做到?你担心柳晚意,朕也担心将军之妻,如今朕已经按你心意吩咐下去,你也该让朕安安静静地批奏折了吧?”
元庭玉没回他,抱着猫安静地走出去。
他走了,元莫晦反倒没心情批奏折。
他看着元庭玉的一袭白衣,和元庭玉肘弯处的白猫,那白猫扭头看着他,一双金瞳直愣愣地盯住他,莫名令他感到空虚。
元庭玉拐弯,退出他的视线,像一只游魂。
元莫晦皱眉,又唤了个宫人,“你去查查王爷何时养了猫。”
“是。”宫人安静地退出。
元莫晦搜了搜额角,头痛刚消下去一点,元庭玉又折返回来,元莫晦放弃挣扎一样放下手。
他重音了开头,问道:“又有何事?”
元庭玉摇摇头,“我无事,是别人有事。”
紧接着,他身后出来一个低头弯腰的太监,跪在元莫晦面前,颤声:“陛……陛下。”
“何事?”
“坤宁宫闯进了异域人,他挟持皇后娘娘,说…说…说……”
元莫晦头上像是有数根银针来来回回地戳,“说什么?莫要拖延!”
太监叩首,“说陛下若是还想要娘娘和腹中龙胎的命,就亲自过去!”
元莫晦紧皱双眉。
过了大概一盏茶时间,他才咻地起身,大步往外走,“移驾坤宁宫。”
元庭玉紧随其后。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雪花沾在他身上,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