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没走官道，在去往徽州的小道上，绕了一圈，才匆匆赶回徽州郊外。
此时回到徽州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苏斐然名下的别院内。
“你家世子呢。”
“爷舟车劳顿，正在歇息。”
沈暮白了然地点点头，云潇给沈暮白沏上茶，慢慢退了下去。
他转着杯子，漫不经心地等着，门蓦得被推开，苏斐然一身常服，悠悠然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云堇。
云堇关上门，踱步跟在苏斐然身后，期间他摆着娃娃脸，对沈暮白做了个鬼脸。
沈暮白嘴角扯了扯，这家伙仗着有苏斐然撑腰，以前可没少和他斗，他撇开脸，不去看云堇。
苏斐然撩开眼看向他，满含笑意，“云亭已经把这半个月的事都告诉我了，听说你之前带着云亭天天跑去郡守府蹭吃蹭喝，
林平那夫人已经发话了，看见我在郡守府周边，就让下人闭门谢客。”
这话一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沈暮白坐直身子，正经回道：“世子，我这半个月可谓是劳苦功高，为了给你打掩护，这半个月里，每天都带着云亭在郡守府瞎逛……不是，查探。”
听着他瞎编的谎话，苏斐然打断了他，“行吧。”
他愣了愣，苏斐然这么简单就过了，准没憋好事，于是他想了想，继而道：“世子，我还有一事没禀报，你让我去治病的那个人好像要不行了。”
苏斐然瞳孔猛得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连你也治不好？”
沈暮白摇摇头，“不行，太晚了。”
苏斐然顿住片刻，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颖州的事。
过后，沈暮白起身离开。
“云堇，你也下去。”苏斐然冷着声。
云堇慢慢隐下身形，却跟上了沈暮白。
郡守府的夜晚，竹屋内灯火忽明忽暗。
林妍坐在妆奁台前，对着镜子，石黛轻轻划在眉宇间。未几，她扭过头，看着满眼噙着泪的江阮阮。
林妍柔和地弯着眉，招了招手，“念芙，过来。”
江阮阮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小字，自从爹爹去世后，再也没有人提过她的小字。
她红着眼，踌躇地上前。
林妍握住她的手，仰着头，看了看她的女儿，都已经长那么大了。
常年卧病在床，她的身子已经使不上劲儿了，能撑到现在，就是想守着她女儿能平平安安长大，不过现在可能不行了，她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
林妍将手轻轻碰在江阮阮的脸颊上，努力地勾起嘴角，安抚的摸了摸她，“念芙，娘亲今天好看吧，你爹爹平日里最好颜色了，娘亲可能有些累了……”
林妍的手慢慢滑落，身子软下。江阮阮猛得蹲下扶起林妍，握着林妍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眼中一遍一遍勾勒着林妍熟睡的面容。
竹屋外，渐渐响起雨滴落在青瓦上的声音。
许久，江阮阮哭哑的嗓音响起，“好看。”
*
林妍坐在梳妆台前，小阮阮卧坐在狐狸毛织成的地毯上，倚靠在她的腿间，眼神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娘亲，伸出小手在空中四处晃悠。
江轼慢慢从屋外走进来，抱起捣乱的江阮阮，轻轻捏了捏她鼻尖，温声笑着，“小念芙，可不准打扰你娘亲。”
林妍闻声，扭过头，嫣然一笑。
见状，江轼捂住女儿的眼睛，慢慢凑近林妍，轻轻含住她的唇瓣。
*
深夜，徽州别院。
小玖敲响了苏斐然的房门，恭声道：“爷，在林平家的暗卫传来消息，江娘子的母亲溘逝了。”
苏斐然怔住，搁置下手中的孤本，语气淡漠道：“下去吧，去准备一下，明早去吊唁。”
翌日，一早，几人站在郡守府外。
苏斐然带着沈暮白和小玖二人，来到郡守府外，正巧遇上要去点卯的林平。
小玖撑着伞，拦住了林平，笑嘻嘻道：“林大人，听说大人家中令妹溘逝，我们世子是来给令妹吊唁。”
林平愣了愣，拱手对着他身后那人道：“世子请进，下官这就叫人带路。”
说完，他招手让人去捎假，随即他转身将人带了进去。
一大清早，下人敲响林家主母的房门。
未几，林家主母坐在高位上，沉声，“后院又怎么了。”
下人附身道：”夫人，林妍死了。”
林家主母兴奋地站起，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死了，她挥挥手，“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
下人顿了顿，身子低得更低，“夫人，沈太医和世子又来了，老爷让小的来告知夫人。”
他俩又来了。林家主母恼怒地起身，“谁带世子进来的。”
下人跪在地上，“是……是老爷。”
林家主母认命的闭上眼睛，又蓦的睁开，黑着脸，怒气冲冲向外走去。
一行人一路走来，府邸中不见半点白。
回廊上，苏斐然停下脚步，冷着声，“林大人，这府中倒是不见一点有人溘逝的模样。”
林平早就想好了对策，只见他拱手道：“世子，有所不知，妹妹蓦然与世长辞，下官与夫人悲痛欲绝，刚刚缓过劲，我这才匆匆赶去上职，至于后院之事，夫人正在筹备。”
苏斐然低眼，看着林平暗自勾起的笑，他蓦的也笑了笑，“如此，还望林大人节哀，在下便帮大人多捎几天假，想必这府内能缓过劲了。”
闻言，林平僵住身子，“那便多谢世子了。”
苏斐然不答抬脚，就往前走去。
沈暮白扶起林平，拍了拍他的肩头，又对着他摇了摇头，“辛苦林大人了。”
说罢转身，带着小玖追了上去。
竹屋挂满了白绸。
江阮阮抱着林妍呆坐在床边，林妍头枕在她的腿间，双眼紧闭，像在熟睡中，只是浑身冰凉。
芸烟心疼地看着母女俩，不忍心地扭过头抹着眼角的泪水。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芸烟又擦了擦泪，去开了门。
芸烟无措地看着几人，注意到了林平，恭身行礼。
林平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芸烟顿了顿，故作没有看见，扭过头进了门。
林平的脸色僵住，迟早发卖了这个不听主家话的奴婢，沈暮白好笑地看着这场景。
站在前面的苏斐然提脚跨进门，眼前的小姑娘通红着双眼，听见响声，机械般抬起头，眼中毫无波澜。
苏斐然抿直唇，转身又走了出去，背后的手用力关上了门。
见人走了，江阮阮又低下头，呆呆地盯着林妍。
紧跟苏斐然其后的几人纷纷吃了一个闭门羹，小玖困惑地望向他。
苏斐然面色凝重，随手指着竹林里的一个亭子，“你们先去那儿等着。”
林平愣了愣，刚要说话。
小玖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得罪了，林大人。”
“唔，唔。”
他连拖带拽地将林平拉走。
未几，苏斐然又瞥向在原地的沈暮白，沈暮白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然后老实走掉。
苏斐然深呼一口气，推开门。
芸烟一脸防备地看着他，苏斐然踌躇片刻，无视掉她的视线，慢慢走近江阮阮。
芸烟拦在江阮阮面前，江阮阮抬起头，哑声道：“姑姑，没事，他是个好人，姑姑先下去吧。”
芸烟闻言，不放心地离开了。
迎着江阮阮的视线，苏斐然攥着扇子的手心猛冒汗，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许久，江阮阮垂首，淡淡道：“世子殿下，您来这儿做什么。”
苏斐然攥紧扇子，闷声道：“江娘子，我听闻……我来……我来吊唁的。”
江阮阮抱着娘亲手顿了顿，“多谢世子殿下关心，民女感激不尽。”
见状，苏斐然懊恼的皱了皱眉，他在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世子殿下就请离开吧。”江阮阮出声赶他，于是苏斐然僵直着身子，同手同脚的离开。
他被江姑娘赶走了，他颓废地靠在门边。
在竹亭处的小玖见状，连忙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林平的眼睛，他来守护世子爷的形象。却无意间扭过头与沈暮白哑着声，对视一眼。
林家主母匆匆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苏斐然正靠在门边，低着头，倒是看不清面色。
她走近，恭身行礼，“世子殿下，为何不进去。”
苏斐然揉了揉头，冷着眉，起身离开，将她无视了个彻底，林家主母脸色更黑了。
路过亭子，苏斐然漠然道：“东西交给江娘子身边的婢女。”
小玖颔首松开林平，带着东西交付给了芸烟，便和沈暮白急忙离去。
马车内，苏斐然颓然倒在榻上，手臂捂住眼睛。
而外面，沈暮白的衣袍被小玖拽住，他悄悄问道：“沈大人，我家世子这算是被拒绝了吗？”
沈暮白屈指敲了敲他，学着他的模样，悄声回答，“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家世子估计连情是什么都没摸透。”
闻言，小玖松开他，不屑地撇了撇嘴，沈大人还有脸说世子爷，他自己不也是逮着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死犟。
苏斐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去望月阁。
闻言，沈暮白翻身上了马，慢慢向望月阁走去。
“我还是骑马吧，上马车估计得被世子一脚踹下来。”
小玖颔首，沈大人不愧是世子多年好友，果真了解世子爷。
他驾着马车，向望月阁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