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我不知道才问你们呢。”佟曦晚轻飘飘道。

    她又想起什么,“既说不是夫人派出府兵来抓离缘的,那又是谁?”

    “……老爷。”

    “你们不是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吗?”佟曦晚疑道。

    “事态也分轻重缓急。”芷榆低着头,“夫人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要和侯爷商议才是,因此告诉了他。所以侯爷就……”

    “告诉他之前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不过想着一齐商议,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便将她带回山上去。哪成想……”

    芷榆回想侯爷那时神态,又怒又急,从没有一刻想到那是他女儿似的,只下了死命要把她捉回来。

    之后怎样,他并没说。

    芷榆低声问道:“佟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个丫鬟怎么死的?”

    芷榆轻声道:“这很重要么?”

    芷榆不明白。

    蕙香不过作为一个丫鬟死去,也许身份永不能大白于天下。

    她们怎么这样关心她?为了她其实是个小姐么?

    可她终究是死了。

    夫人叹道:“你实话实说罢。”

    芷榆定了定神,“蕙香被拨到……世子身边,大家是都默认了将来她要做姨娘的。那夜世子喝醉,欲亲近她,她只觉名不正言不顺,严词拒绝了,世子来气,便打了她。”

    “蕙香一向要强,世子却当着众人给她没脸。她悲愤之下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

    “夫人知道后已过去一夜,连忙派人去找,谁知蕙香的尸体早被大理寺的人打捞上来,带回去了。”

    仔细想来,所有的祸端,皆从那刻而起。

    承恩伯夫人掩面而泣:“蕙香那丫头,太傻了!她便是告诉我,我如何不为她做主的!必要叫那个畜生给她赔罪……”

    芷榆见夫人情绪失控,耐心劝慰片刻,方继续道:“姑娘还有什么要问?”

    “暂时没有了。”

    “那么裴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想要什么?”

    佟曦晚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血液喧嚣沸腾。

    她攥了攥手,如常笑道:“我的意思便是裴大人的意思,那你们是否能做府里的主,下决议呢?”

    芷榆道:“侯爷也知我们来的。夫人的意思便是府里的意思。”

    不仅是知道,甚至是推她出来呢。芷榆心里补充。侯爷看着威严,其实不过是个靠夫人的男人罢了!若没有夫人,哪来他的今天?

    可怜夫人却看不清……

    芷榆猛地摇头。她逾矩了,不该妄自非议。

    “听闻你家有宫里赏下来的一味药,名为梦香丸。”

    芷榆懂了,她心里松了口气,嘴里道:“裴大人要这个?姑娘听我一句话,便是没有这事……大人去要,府里如何不给呢?”

    佟曦晚微笑:“也许罢。”

    可好听话谁不会说?裴映辞和承恩伯这家的关系看那日假世子的态度便知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握有把柄,怎么可能把御赐之物白白给了他?

    她便又开口说了些物什。

    芷榆脸僵了僵,勉强笑道:“姑娘可否拿份纸笔来,我好记下的,免得忘了。”

    佟曦晚依言取来,她边说,芷榆边记。

    “听闻民间最大的那家金银器皿工匠坊是你家的产业。”她随口道。

    虽说办在民间,其实也负责宫中器物制造,是承恩伯府最大的摇钱树。

    也是因为这份产业,圣人虽厌恶于假世子作恶多端,终究没有过多迁怒伯府的人,实因追究起来牵连甚多,因此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芷榆手中的笔一顿,轻轻道:“这是夫人的陪嫁。”

    问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裴映辞最终的目的是接手工匠坊?

    这工匠坊可是夫人苦心经营几十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岂能说给就给的?

    可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一府的存亡还在别人手上。

    可这个道理,懂归懂,实在还是不甘心。

    芷榆咬了咬牙,“万万不可。工匠坊听着光鲜,其中艰难不足为人道,若换了人……”

    “芷榆。”承恩伯夫人打断了她,目光平静看向佟曦晚,“裴大人时想要它?我也愿双手奉上,只希望大人从此能够守口如瓶。”

    佟曦晚一时说不出话来,差点没维持住笑。

    ……她们以为她是开口要工匠坊。

    ……并且这个坊的主人,她还真的可能答应。

    佟曦晚“呃”了一声,义正辞严道:“难道你们就是这么想裴大人的?”

    芷榆被佟曦晚懵了。

    难道不是吗?

    裴映辞在京中的名声便是如此。

    佟曦晚有点心虚,裴映辞的名声似乎被自己描得更黑了,尽管这名声本来也不清白。

    他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要是知道,说不得给她穿小鞋。

    她赶忙力挽狂澜:“裴大人倒没有吞并你家产业的意思,他已经够有权有势了,何况树大招风。”

    “那么裴大人是想——”

    佟曦晚接道:“夫人娘家也是一方首富,家底又厚又多,工坊是其中典型代表。大人不过是要分一杯羹罢,也不占你便宜,不过入股分个年例罢了。”

    承恩伯夫人和芷榆听了这话,都是喜出望外,原以为要割舍整座工坊,现今不过是让他插手,如何不答应。

    因此急急应了,倒怕她反悔似的。

    一时商议定了,又立下契约。

    佟曦晚在屋内踱了几步,又坐到窗边看了一回,喃喃道:“也差不多了。不知还有什么记不得?”

    承恩伯夫人和芷榆对视一眼,伸手向怀内拿了一块檀香雕刻而成的木牌,上有暗沉繁复花纹。

    她摩挲了片刻,递给芷榆。

    芷榆便拿着给佟曦晚。

    佟曦晚觑了一眼,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秀百工坊高级掌事人的身份凭证,凭此可以调令下面人听你的命行事,你若想要工坊内什么器物,也尽可让他们给你。”

    佟曦晚“哦”了一声,正要接过,芷榆强调道:“这是夫人的好意,单给姑娘你的。”

    佟曦晚露出了今天最真情实感的一个笑,温暖和煦,如同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她是真的高兴,根本没必要隐藏,道:“我知道了。那我要告诉裴大人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些往来。不必跟她说。”夫人承诺。

    佟曦晚听了,妥帖地将令牌收好,才道:“夫人有什么要我做的呢?”

    “……可以将离缘还给我么?”夫人哽咽难言。

    佟曦晚摇了摇头:“夫人,你在说什么?我们好好地看着她呢,当然不能要她回去了。有她在,盟约才在,合作才在。”

    把柄才在,威胁才在。芷榆心中补充,只觉无奈。夫人这是慌得没法了啊,她要能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离缘?”承恩伯夫人紧紧盯着她。

    佟曦晚含笑道:“当然不是‘处置’,说‘处置’听着似乎离缘姑娘倒也犯了什么事,夫人认为她错了么?或因为她带来的麻烦而心生怨恨?”

    真要算起来,若不是出了离缘逃下山的这个变数,如今她们不必这么被动,受制于人。

    承恩伯夫人沉默良久,喟然长叹,“她有什么错呢?她受的苦太多了,是我对不住她,伯府对不住她。”

    她起身,语气满是落寞,“若是可以,请你们对她好些,将她安置在一个好地方,一个可以开始新生活的地方,我只盼她今后能有从前不能得的自由与快活。”

    芷榆慢慢搀着夫人,推开了门。

    “倘若她渴盼的是亲情呢?”佟曦晚忽问,“这样的话我们是不能满足她的。”

    门外风雨重新大作,吹乱了、打散了一树的枝叶。

    承恩伯夫人侧头道:“事已至此,今生确然缘薄,让她忘了我罢。忘了承恩伯府,也忘了自己的身份,重新开始。”

    原来离缘这个名字也有这个意思。

    佟曦晚忽然明白。

    她赞道:“原来夫人是这样拿的起放得下的人。这些话我会转告她的。”

    芷榆担忧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

    承恩伯夫人略一颔首,就要踏出门槛,佟曦晚脆声道:“夫人莫急着走,我还有最后一问。”

    迎着两人目光,她缓缓说:“给离缘姑娘写信的,是谁?”

    夫人苦笑道:“她发现了?”

    “是她姐姐写给她的,她真正的姐姐,蕙香。”夫人轻声道,“我以前不知道蕙香这丫头和离缘偷偷有书信往来,是她死后,我让芷榆几个给她收拾遗物,才在她房里发现这些藏得隐秘的信件。”

    她看信的时候,没人知道她有多震骇。

    冥冥之中,这对自出生就被分开的姊妹,在岁月的背阴处仍产生了这样隐秘而深厚的联结,尽管她们对此都毫不知情。

    “那日马车上,离缘看到了蕙香字迹,却误以为写信的是我,我心知肚明,可我什么也没说,任由她误会下去。”

    “为什么?”佟曦晚继续问,余光再朝帘子那边瞥了眼。

    她一定在听。

    “我不忍心。蕙香死了,告诉她没有什么益处。就这样误会,总算还有点念想。”

    说毕,芷榆便去拿立在墙角的伞,回身道:“姑娘,有事叫人去工坊传话。叨扰半日,夫人和我先告辞了。”

    她撑开伞,两人身影渐入茫茫雨中,远去了。

    佟曦晚栓好门,回来低头打量廊上水的湿痕,拿布来擦干了。

    做完后又回到屋内,没看到离缘身影。

    她掀开帘子,“还躲着呢?人都走了。”

    空空荡荡,没人回应。

    诶,这里不过方寸之地,她还挺会藏,难怪从乌叶暗逃过一次后,还能成功第二次,说明技术是过硬的。

    凭她怎么躲,肯定是没出这个院门的,这一点佟曦晚很清楚。

    想着,她去找了把锁,将院门锁上了。

    现在是万无一失。

    再回到屋内,离缘已端坐在桌旁,淡淡看着她。

    佟曦晚倚着门框,眨了眨眼。

    “刚刚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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