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离缘不答,道:“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佟曦晚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我现在很渴。”

    “你早猜到是蕙香,你只是不告诉我。”离缘怔怔道。

    “你当我料事如神呢?我也没有十分把握,何必告诉你?”佟曦晚没觉得自己有错。

    她将茶杯放回桌上,瞥了一眼离缘,忽道:“可惜了。”

    “什么?”离缘尚在恍惚中,勉强问她。

    “头发、妆造是白做了。”佟曦晚托腮,嘀咕道:“本来想叫你出来,吓一吓她们呢。”

    怎么这样就能吓到人了?

    离缘并不傻。

    她脑子里转了转,就道:“蕙香……她生前就是这副装扮?”

    佟曦晚没否认。

    离缘木然道:“那你怎么改主意了,没告诉她们我在这里。”

    “这不是你有那个避而不见的意思?我这也看不出来,白对你花这些心思了。”她半真半假地回答。

    “你满意了么?”离缘静静凝视着她。

    佟曦晚察觉到她此时情绪不对,只道:“我是心满意足,你看见了,她们已给了我许多好处,因此也不要你再报答。如今便只说你。”

    她忖度了片刻,“你想离开,我这里也有一个办法。我在宾州那边有旧识,你可以去投奔她,到时我给她去信,她会收留你。从此你可以告别过去,也可以结交新的人,只有一点,你不能再回京城。”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你可明白?”

    离缘满面悲怆,看着她,“听了方才这些话,你觉得我还能坦然离开吗?你又明白吗?”

    佟曦晚想起那块令牌,温和道:“我也给你想了第二种办法。既然答应你了,我会尽量使你满意。”

    离缘低低道:“也是,我想你一直很周全很谨慎的。……从第一次见你起,你就说明白了不过是交易,是我傻,竟然还会生出期待。”

    她早该想到佟曦晚是个怎样的人。

    她不吝于帮自己知道那些隐秘的事,也为她想好退路。

    可是她似乎一点也不去想真相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痛苦。

    她不过是去做,至于后果,她并不管。

    看似有情,其实无情。

    离缘宁愿自己昨天就被抓了,也不要被佟曦晚救,以至于今天听到这血淋淋的事实。

    佟曦晚默不作声地看着离缘,她脸上伤心不似作假。

    她是真的怨恨我。佟曦晚心里想。

    她低下眉梢,淡淡笑道:“你如何算傻呢?要真用这短短两三日便看清了我,不正说明你慧眼如炬。”

    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改变主意,我们当然用别的办法了。不过这总得有个缘由吧?你说来听听,我也好帮你的。”

    离缘抿唇不语。

    佟曦晚惊奇道:“莫不是一时冲动?你可想清楚了,一边是你梦寐以求的广阔天地,一边却是险象环生——”

    “不是冲动。”离缘仰起下巴,有点天真的倔强:“我只是不服。”

    她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我是父母的孩子,却一出生就要经历离别之苦,从此远离人群,远离我本该有的一切?就因为他们想要延续从前的荣华和尊贵吗?一家的团聚难道不比声名地位更加珍贵吗?为什么舍弃我,抛弃姐姐,却把一个假孩子当亲生般宠爱着养大?”

    “为什么即使姐姐死了,母亲不过是愧疚,却没想悔改,仍旧想尽办法要来遮掩?甚至面对面,她也没想过要认下我。”

    “为什么父亲母亲撒谎,他们欺君,凭什么怪到我头上?不但不该,而且不能。最后却还要我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来遮掩下这件事?”

    离缘惨笑一声,“我要自由与热闹,可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阳光之下的自由,而不是阴暗中片刻的欢愉。”

    佟曦晚眼神明亮,认真地注视着她。

    也许是受了鼓励,也许是不想再忍,她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话:“我不要走,我要留在这里,用我自己的名字。他们将我视为麻烦与弃子,那我为什么又要顾及他们?他们便是受到降罪,终于死了,那也与我不相干,我不在乎。”

    佟曦晚听罢,含笑道:“那很好。”

    她重又坐了下来,“这话你还会说给别人听么?”

    良久,离缘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但不会,或者此刻也已经有些后悔竟说给佟曦晚知道了。

    佟曦晚笑道:“还好还好,再多告诉几个人只怕以为你失心疯了。为了表示留下来的决心,连这样话也说出来了。”

    “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是气话?”离缘问她。

    “你倒是信我呢。”佟曦晚笑盈盈,“刚刚才说对我失望,不该生出期待。现下就抖出惊世骇俗的话来。”

    离缘闷闷道:“总之,你看着瞧吧。”

    佟曦晚想了一想,正色道:“既然不想走,那就不走。只是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我并不是先知,也没多大的神通,以后的事怎样,谁都说不准,只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才好。”

    “我知道了。”她答道。

    佟曦晚道:“不管怎样,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做什么,先看看动静。”

    离缘没问为什么,同样应下了。

    佟曦晚心下微舒。以防变故,她要尽早去那个地方才是。

    正想着,又听离缘道:“你还要帮我吗?我知道你已经对我已经算尽心尽力了所以——”不需要你再帮我。

    话没完,便见佟曦晚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了。你就当我是友情赠送。”

    离缘怔了怔,不知在想什么。

    “先这样吧。”佟曦晚道。

    窗外雨霁,天色明净。佟曦晚将屋内的花搬到廊上,琢磨着还要去试探裴映辞的口风。

    还不知道他的态度怎么样,要寻个合适的契机旁敲侧击一下。

    没成想她倒是找好主意,可裴映辞却迟迟没出现在她眼前。

    第二天她回了大理寺,大理寺内无甚大事,风平浪静。天上却下得不断,接连几日阴雨连绵。

    接连几日也没见到裴映辞。

    她心里很稀奇。

    第五日,佟曦晚打着伞赶来,门口侍立的官差都点头和她示意。

    她站到檐下,心道裴映辞这幌子还挺好用。

    那晚自己特意张扬,大理寺一干人也都从各种途径知道了。

    他们惊讶于自家少卿向来冷冰冰的,怎么就忽然看重一个名不见经传、刚来不久葬仪师了?还允许她打着他的名义嚣张。于是不免就觉得她有几分才能,因此对她都稍稍客气了些,加上这几日裴映辞都没出来否认,大家更是深信不疑了。

    佟曦晚到了停尸房,按例检查清理器具,以为今日和前头一样,估计没什么事了。

    谁料到了日中,外面便送来四五具尸首。

    要么没有尸体,要么就是扎堆。这倒也奇。

    佟曦晚一一揭开白纱去看,看到第二具微微一顿。

    等到看完,她向立在一旁的小侍卫道:“都知道是谁吗?通知人来认领了?”

    小侍卫挠了挠头,“有的死好几日,只是今日才发现,刚找到都发臭了,确认是失足死亡后便将他们清洗了才送来这里,也张贴告示叫有失踪了家人的来领,到最后没有人领的便由我们下葬了。”

    佟曦晚指着第二具尸体,若有所思道:“这个人脸都泡肿泡烂了,家人来了也未必敢认领。”

    小侍卫瞥了一眼,“哦。他啊。他是已知身份了,从河里捞上来时围观的民众都认得的。又有人昨晚亲见他喝得醉醺醺从花楼出来,在河边走着,约摸是跌进河里,淹死了。仵作在他嘴里还检出了泥沙和水草。”

    佟曦晚道:“这是个什么人物,大家竟认得?”

    站在另一旁的柳柳怯怯插口道:“他是坏人,欺负人,很凶,我们都讨厌他。”

    “正是。”小侍卫颔首,“这等人死有余辜。”

    佟曦晚同时准备等会要用的东西,岔开话题又问:“其他人呢?在哪被发现的?”

    小侍卫耐心回答她他所知道的,末了道:“姑娘问这些有什么用处?”

    这小侍卫反射弧也太长了罢?都回答完了才想起问为什么。

    佟曦晚默默看了眼他明显比之他人更小的身量,脸上也未脱稚气,还是个小小少年,却也是有官阶的侍卫,不可避免被那群老油条轻视排挤,只好到了这停尸房来给她做杂事打下手来了。

    虽然被排挤,他倒不抱怨,委屈想来也是躲起来委屈,这几日对她也算尽心。

    佟曦晚回他:“这些也有讲究。譬如是在水里泡久的,尸体表皮比猝死的那些更为脆弱,敷粉时就要注意剂量和用法,不能二次破坏尸体。”

    小侍卫点头,表示懂了,心里暗暗佩服佟曦晚的细心。

    阿兄说了,不论在哪里、在谁身上都有东西可学,他现在是明白了,单佟姑娘这里,就有挺多可学了。

    佟曦晚不知道他在傻笑什么,道:“你去提一桶干净井水来。”

    小侍卫去了,柳柳悄悄松了口气。

    佟曦晚正在调制香粉的颜色,她比对了一下,随口道:“你怕他?”

    柳柳单在她面前是没这么拘谨的。

    柳柳有点不好意思,“之前他们在大街上捉拿犯人,好吓人。”

    “你也很厉害。你打架还可以赢呢。”

    柳柳没想到佟曦晚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眼里盛满了惊喜,咧嘴笑了。

    又忙忍住,惆怅地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娘说我是逞能,打赢也是靠运气,要是对方认真了,我只能被揍哭了回去找她呢。”

    “运气是个好东西。”佟曦晚道,“你可以想法让运气永远站在你这边。”

    柳柳似懂非懂,接过佟曦晚递来的粉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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