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

    浴桶中盛着滚烫的热水,水汽被漂浮不定的玫瑰花瓣遮掩住,桶中升腾而起的白烟交杂着缥缈的熏香缭绕房间。

    暖意弥漫周身,曲吟拨动白细的手指,水面瞬间泛起一阵涟漪,荔色的花瓣也贴合在她柔嫩皓白的手腕上。

    紫烟轻轻推门而入,将衣衫放在箧内,王妃院中除了下人的衣裳,实在找不出这位姑娘合适的衣衫,若是派人去买,倒也来不及。

    正是焦急万分,王妃从潘屏衣柜中拿出了这条云丝水仙襦裙。

    紫烟认得,这是王妃与王爷成婚那年,两人尚还情深似海,王爷特地托人为王妃定做的。

    可惜,这件衣裙王妃从未穿过,王爷也不曾见过。

    但终究,王妃还是一直将它留在身边,并未丢弃。

    紫烟唉声叹了一口气,隔着屏风,她朝里望了一眼,曲吟那张白净清透的小脸在茫茫雾气中显得千娇百媚。

    确实相像,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不禁让她也想起了温家那位小姐。

    紫烟柔声道:“姑娘,新的衣衫已经拿来了。”

    听见突兀地声响,曲吟一愣,有些惊异,待听清后,她缓下了心,清亮地应声道好。

    曲吟沐浴完后,便换上了紫烟拿来的衣裙,月白的裙身明亮却不惹眼,裁剪细致入微又精湛,裙裾随着步伐轻扬,像是迎风而飞的蒲公英绒毛。

    腰间还缀着几个小铃铛,只是微微一动,便带来悦耳清脆的声响。

    曲吟拂了拂衣衫上的布料,柔软舒适,浅水蓝的袖口上似乎还绣着什么字,她折过手臂,想去瞧,却看不大清楚。

    纠结一番后,想着自己不该再耽误下去,只等今夜就寝时再探究。

    “叮当”动听的铃铛声随着曲吟一同蹦出了门外。

    紫烟在门外守了许久,听见声响便转身望去,刹那间,她的眸中染上讶异,有些失神。

    若是再张扬肆意几分,倒真同当年的王妃一般。

    曲吟此刻只用发带将青丝随意束在脑后,她低着头。月白衬得她整个人熠熠发光。

    紫烟止住思绪,回过神,“姑娘,先随我来吧。”

    她怯怯地跟在紫烟身后,却并非是害怕他人的责问。曲吟明白如今王妃知道了这事,必定还是有几分气恼的,定要寻她问个明白。

    或许这次,自己是真的可以离开了,想到这,不知为何,曲吟心底泛起一阵酸涩,像是锋利的刀尖在她心脏上来回戳弄。

    院中不同邬淮琛那处,这里种着一颗巨大的梨花树,雪白的花瓣簌簌而落,像是冬雪一般,洋洋洒洒。

    院子虽大,但方才沐浴那处离堂屋较近,不一会,便到了。

    紫烟停下脚步,望着曲吟低眉垂目的模样,出声安慰着她,“姑娘放心,王妃为人和善,不会为难你的。”

    曲吟点点头,接着踏进了客堂,楚鸢云正坐在主座上,手里依旧拿着一本书再看,全神贯注。

    紫烟走近了她,轻声禀报着,她才抽空抬眼往曲吟那瞥了一眼。

    目光如炬,但却十分平静。

    曲吟轻咬着唇,眼睫轻颤,避开她的双眼,心底虽有些发怵,但还是准备行礼,嘴里的话还未说出,就听见前方突然出声。

    “不必拘礼。”

    曲吟愕然地抬起头。

    楚鸢云又看了曲吟好几眼,瞧她这般,于是放缓了声音,“走近些。”

    曲吟挪着步子往前,看着她的反应,试探地走了一步又一步。

    到了她跟前,才见点头。

    这么近的距离,曲吟总有些不自在,在她的记忆中,遇见的年长者便只有郦娘,所以见着她总是有些无名的惧怕,可对于她,心底又忍不住想要亲近。

    曲吟垂着眼,就见一双细白修长的双手伸出,接着握住了自己垂在身侧的手。

    王妃的手柔嫩光滑,像是一块温热的软玉。

    楚鸢云轻轻抚过她的手,感受到了她手心的细茧。

    曲吟弹琵琶多年,纵然许久没再碰过,这茧却也是一时半会消不下去的。

    楚鸢云也有些诧异,她轻声问着,“你从何而来,家住何处。”

    曲吟犹豫着,她谨慎地开口,“之前是轩月坊的一名清倌……无父无母。”

    楚鸢云心中多了几分怜惜,她将曲吟拉至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松开手,又替曲吟斟了一杯茶。

    曲吟感到惊恐,连忙摆手,但是却没有下手的时机,转瞬,清甜的茶香便扑散在二人之间。

    她说,“尝尝吧。”

    曲吟并不会品茶,她装模作样地端起茶,轻抿一口,心底却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爬,扰得她静不下心来。

    这王妃莫不是要先礼后兵。

    曲吟扯出一个笑,温顺地说道,“齿颊留香、沁人心脾,真是好茶。”

    楚鸢云凝神望着她,忆起了往事,琛儿不喜茶,每逢她沏茶,弦月却是最捧场的,每次喝了都摇头晃脑地再要,逗得她忍俊不禁。

    一晃这么多年,竟又像是回到了当初。

    只是,再无当时了。

    见她没有说话,曲吟放下茶杯,还未反应过来,却不料王妃突然起身,绕到了她身后。

    楚鸢云见她穿这身衣裙十分合身,只是发髻太过随意,便散下曲吟的墨发。

    曲吟想要扭头,被她轻按着转了回去。

    紫烟见状,回屋将妆奁提了过来,楚鸢云拿起梳子慢悠悠地替她从头梳到尾。

    不一会,又接着从妆奁拿出发丝发带,楚鸢云动作轻柔,曲吟也渐渐放下了戒备。

    一番装扮后,楚鸢云走到她身前,瞧了一眼后,笑逐颜开,“这般才好,明明是个小姑娘,怎能对自己如此随意呢。”

    紫烟也在这时递上铜镜,曲吟凑近一瞧,王妃竟然替她梳了个双髻,发髻上绑着红丝带,还簪着两只可爱的银铃铛。

    曲吟瞧了会,忍不住伸手拨了拨小铃铛,“叮当、叮当”的声响此起彼伏。

    不同她在轩月坊那里的繁琐妆扮,如今一瞧,倒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府上小姐。

    王妃为何待她这般好,曲吟抬眸,神情认真地望着她问,“王妃,您不怪我吗,今日的事一出,若是毁了王府清誉。”

    楚鸢云倒是并不在乎,她无谓地开口:“我了解他的脾性,此事错在他,他擅自将你留在身边,云溶早已将此事告与我,是我纵容了他,再说,又怎能怪在你身上,让你一个女子来担责。”

    “清誉什么的,早就没有了。”

    今日唤她来,只是想看看这孩子心性如何,却没想到她如此单纯至善。

    心中的疑虑全都散去,也不愿再多问,提及她的伤心事。

    楚鸢云算了算时间,出声道:“好了,先让紫烟带你下去吧。

    曲吟起身,又听见她说,“从今以后,你都先住在我院子里,你是女子,与他同住,于情于理,都是不该的。”

    曲吟点头应下,王妃说得确实没错,先前是人不知,如今众人都知晓了,她当然不能留在那了。

    果不其然,曲吟正向外走,撞见了正从院外而来的邬淮琛。

    邬淮琛瞧见如此打扮的曲吟,不由顿住脚步,愣了一会,面前的女子乖巧清丽,眉眼中含着温和的笑。

    如若没有那么多意外,弦月便是这般吧。

    曲吟朝他望了一眼,却见邬淮琛十分冷淡,僵站在原地,她不禁想,难不成真是因为方才那件事,惹了许多麻烦吗。

    但她也不能停留,只能跟在紫烟身后继续走着,只是频频回头去望邬淮琛。

    可惜邬淮琛并未再瞧她一眼。

    曲吟收回视线,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邬淮琛才踏进屋子,就急切地开口道:“弦月她在何处。”

    楚鸢云品着茶,不紧不慢道:“这么快就想好了。”

    他沉声道,察觉不出情绪,“是,弦月回来前我会送她离开。”

    楚鸢云冷笑一声,盯着他,眸中情绪复杂,语气也多了几分凌厉,“你真当别人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前一秒说要娶她,后一秒就要送别人离开。”

    邬淮琛也自知有愧,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何所想了,他沉吟许久,嗓音也有些沙哑,“是我的错,将她当成了弦月。”

    楚鸢云眼神愈发的冷,良久,她闭上了眼,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当年,温家走水时,曾有一女眷带着弦月逃了出来,前日里,在一家农户那探寻到了此消息,那女眷先是带着弦月借宿在那农户处,不过两日,就又匆匆离去。”

    “确定是弦月?”邬淮琛有些疑虑。

    楚鸢云点头,将一个陈旧泛黄的荷包从一旁拿了出来。

    荷包虽破旧,但上面绣着的字却清晰可见,“弦月”两字用金丝勾勒而成,绣法精巧。

    邬淮琛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弦月常挂在身上的荷包,睹物思人,他双手颤巍巍接过荷包,心中情绪翻涌,像是接连不断的浪花拍击着心灵。

    楚鸢云却开口提醒道:“但是,这么多年了,这个消息却突然凭空冒出,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其实,我并不能确定弦月还活着,若是轻举妄动,只怕……”

    引蛇出洞,只需放出诱饵。

    邬淮琛捏着荷包,神色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弦月。”

    楚鸢云望着他这般,心中无可奈何,只怕,他是被执念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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