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我不是。”

    她喃喃道。

    然而眼下也顾不得太多。

    她胡乱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鲜血,他怎么会受伤呢,曲吟费力地拉起他,才发现他的后背上插着箭矢。

    艳红的血液浸湿了衣料,流得厉害,曲吟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只能赶快将他带回去。

    一个人下山就已够危险了,如今又带着个昏迷不醒,深受重伤的人,曲吟举步维艰。

    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曲吟心中惊慌,一不留神没站稳,抱着邬淮琛从山路上滚落而下。

    草丛中的石子枝桠在身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就这样至山底,前方立有一块石头,正对着他们,若是不出意外,就会撞上,可现在避无可避。

    难道真要命丧于此了,曲吟疲惫地闭上了眼,回想自己这曲折又坎坷的一生。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把住了她的肩,用尽全力将她推开。

    受到阻力,终于停了下来,曲吟眼冒金星,浑身像是四分五裂般的痛,缓了一会,她爬起身,赶忙去察看邬淮琛的状况。

    好巧不巧,他的脊背重重撞在了青石上,那箭又深入几分,插入骨髓之中,血液继而渗出。

    眼角有泪滚落,曲吟双手打着颤,不敢去碰他,嘴里只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办,怎么办。内心的无助惶恐如海水将她淹没,再多一秒就要因无法呼吸而溺死。

    “世子。”远处接连不断有人跑来,是命阁的人,可惜曲吟并不认识他们。

    她张开双臂,将邬淮琛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来人,虽然害怕,嘴里却依旧喊着,带着颤音,“你们是谁,别过来。”

    那群人绕过她,搀扶起身后的邬淮琛,如今他已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

    他们来不及解释,只是道,“姑娘,您放心,先随我们出去吧,否则殿下怕是撑不住了。”

    听见这话,曲吟点头如捣蒜般,跌跌撞撞地跟着这群人出了山林。

    沿路走出来,七横八竖的人躺倒在两旁,没了气息,血流成河,曲吟落下脚,一不小心踩进血坑中,溅起的血滴星星点点洒在了衣角上。

    她顿时僵在原地,此刻才明白,这次不同于之前,是真的会死人的。

    曲吟脑袋发晕,差一点要倒下,喉中恶心欲呕。

    她强撑着走出了这片阴暗惨淡之地,蒙蒙夜色消散,天际泛出鱼肚白,一切都已过去。

    他们坐上马车,马夫快马加鞭,火急火燎地赶回了王府。

    平静的一滩水被扔入石子,搅得波纹荡漾,安宁了太久的王府顿时变得忙上忙下,大夫丫鬟在厢房进进出出。

    曲吟也被带下去安顿着。

    或许是受了惊吓,她也连跟着发了好几天高热,曲吟昏迷好几天,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梦里似乎什么都有,有爹娘、玩伴、还有围着她的众多女眷,她还会骑马,作画、吟诗。

    梦醒了,才发现一切都是虚无,曲吟出了一身冷汗,她掀开被子,凉风从没关严实的珠窗透了进来,吹散了些房间里的熏香。

    也使得她清醒了几分。

    她穿上衣裳,走出了房间,脚步还有些虚浮,庭院里空空荡荡的,充斥着一股凄凉萧条之气。

    云溶正从院中走出来,瞧见来人,先是一惊,又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曲吟。

    “姑娘,您还没好全,怎么来这了。”

    她的眼下发青,显然这段时间都没休息好。

    曲吟摇摇头,气息不稳道:“没事,世子怎么样了。”

    云溶垂下脑袋,没有开口,神色间是显而易见的忧愁。

    曲吟心下明了,苍白的唇翕动,吐出字句来,“我去瞧瞧他吧。”

    云溶犹豫了几分,最后还是应下了。

    屋子里是浓重的药香,苦涩、刺鼻的味道盈满了房间。

    邬淮琛就静静躺在床榻上,神色安宁却面无血色,没有一点生气。

    身上是大大小小的血痕,如今已经结了痂,张牙舞爪地攀在肌肤上,看着十分渗人。

    曲吟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五日,自己已经醒了,而他却还生死不知。

    云溶于心不忍,偏过头去,声音带了几分哽咽,“那箭上有毒,现在没有解药,世子全凭汤药吊着。”

    曲吟走近了几分,伸手抚上他的面颊,触到一片冰冷,她看起来异常冷静,心却密密麻麻地泛着痛,“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云溶落下泪来,凄凄说着,“杞草村有一位神医,说是能解百毒,可王妃已经派人连着去请了好几天了,可他根本不现身。”

    曲吟收回了手,低声喃道:“让我去试试吧。”

    云溶劝道:“姑娘,您的病还未好全。”

    “无妨,毕竟是因我他才如此。”

    曲吟坐上了马车,前往杞草村。

    这座村子依山傍水,钟灵毓秀。

    连绵起伏的群山下是错落有致的村庄,云兴霞蔚,淡淡霞光从薄云缝隙中洒出,展开一副瑰丽斑斓的画卷。

    曲吟走在不算路的路上,没过膝的野草一簇又一簇,草尖的露水已经沾湿了她的鞋袜,可她不在乎,此刻只想找到那位神医。

    “喂,小姑娘。”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呼喊,曲吟低头一看,一个巨大的坑洞就在自己身侧,若是稍不注意,就会掉落下去。

    她停下脚步,因为惯性,踢了些许泥土渣掉进坑中。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正坐在坑中,悠然自得,一手抚着胡子凝神看着她。

    却被这坑外来物的渣土给猝不及防落了个满头,什么闲适自然也没了。

    曲吟心中生起歉意,蹲下身看着他,“老伯?”

    那老头喊道:“小姑娘,你快想办法将我救出去。”十分熟稔且不客气。

    曲吟环顾四周,又望了自己空空的两手,自己什么也没有,如何拉他出去,于是她说,“老伯,我去村子里叫人来救你。”

    老头连忙喊住她,“哎哎哎,那可不行,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的老脸往哪放。”

    “难道您的面子比您的性命还重要吗?”

    那人不吭声了,闭上眼,装作没听见。

    曲吟叹了口气,想起马车上还有绳子,便折返回去,准备拿绳子来救人。

    只是这一来一回,再回来时,坑中却没了人,她正纳闷,身侧也有人探出脑袋同她一起看向空中,“看什么呢。”

    曲吟侧眸,正是方才在坑中那位老人,她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道:“您……怎么出来了。”

    老人哈哈笑起来,又捋了捋胡子,“我还以为今天又碰见个小没良心的,没想到你是真打算救老夫啊。”

    他瞅见了曲吟手上拿着的绳子。

    他潇洒地抬抬手,语气十分随意,“这样吧,算在你心善的份上,有什么忙需要老夫帮的,说吧。”

    曲吟闻出了他身上那股浓重长久的草药味,便试探问道:“老伯,听说这杞草村有一位神医,您可知道他在哪。”

    他瘪着嘴,很是鄙夷,“不知道,哪有什么神医,都是吹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耽搁了。”曲吟一手拿着绳子,一手提着裙摆,又要往前走。

    老头追了上来,唉声叹气地劝道:“你找他是有何事啊,这命都是天定的啊。”

    “起死回生,命数不可改变啊。”

    能上杞草村寻他之人,怕都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

    曲吟愣在原地,盯着他轻声说,“可濒死的那人本该是我,是他救了我才如此,照您这样说,这不也算是乱了命数吗。”

    老伯吹了吹胡子,气哼一声,“真是倔啊。”

    曲吟放缓了声音,低低切切地乞求道:“您愿意救他吗?”

    齐愈见自己的身份已被猜到,便也没再多说,长长地叹息一声,“能不能救,也需我看过之后再说。”

    见他答应,曲吟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立刻带他上车回了府。

    齐愈诊过邬淮琛的脉后,眉头紧锁,久久未松。

    楚鸢云忧心忡忡,追问着,“大夫,可还有解法。”

    齐愈沉吟片刻,神色纠结,最终还是开口,“倒有解,此毒来势汹汹,世子心血已被毒所侵,以致神志不清,只是若要解毒,还需一人。”

    一人先服下他所研制的解毒药丸,然后再以银针引出世子体内之毒,种与另一人身上,毒与药相融,彼此化解,最后再让世子饮下那人之血,毒便可解。

    无人知这法子是否真的有用,若是将毒引入体内,若是都不得解,可怎么办。

    楚鸢云没有丝毫犹豫,振声道:“我来吧。”

    曲吟走上前去,她轻轻握住楚鸢云的手,“王妃,让我来吧。”

    她知道王妃的身子一直都不算太好,总是瞒着世子和她偷偷地服药,若是经此一遭,王妃如何挨得住。

    况且一切终究是她造成。

    他救我多次,自然是要还的,但还清之后,我们就再无瓜葛。

    楚鸢云蹙眉,故意带了几分怒音想要劝退她:“你如何能行,才生了病,怎经得起折腾。”

    曲吟轻轻笑了笑,释然道:“我是有所求的,但请王妃答应我一事,替世子解毒后,我自请离府。”

    楚鸢云怔住,好一会,才颤声开口,“你都……知道了。”

    曲吟低下头,看似平常轻松,“也不算全,只是王妃,我同那温小姐真的十分相像吗。”

    还有一个时辰,便是解毒之时,在此之前,楚鸢云将曲吟拉入了厢房,二人齐齐坐着。

    楚鸢云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倘若弦月回来了,她也不会舍得将曲吟送出府去,本想将她认作干女儿,却没想到她执意要走。

    “像又如何,你也只是你。”

    听过那位温小姐的遭遇后,曲吟心中也是无尽怜悯,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受来。

    曲吟继续问道:“世子是如何打算的,于我,于温小姐。”

    楚鸢云面容蒙上一层哀思,“待到弦月归来,他欲将你送出府。”

    缓了一刻,她又摇头叹道:“吟儿,他不是你值得托付的良人。”

    曲吟内心毫无波澜,早已麻木不堪,如同深山之中久经风霜的朽木,只待消散。

    她苦涩地笑笑,“如此倒好,原来我与世子所想竟不谋而合。”

    她虽笑着,然而眼角却渗出了泪来。

    楚鸢云站起身,将她轻轻揽在怀中,缓缓拍着她的背,虽一言不发,却也让曲吟泣不成声。

    离了这也好,这四方高墙,可以困人一生。

    远走高飞,是她这一生都求而不得之事了。

    房门紧闭,所有人都被屏退在外,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眼见着三炷香都已灭了,却依旧不见任何动静。

    楚鸢云攥紧了手心,忧虑不止,她再也坐不住,正站起身,想往里走。

    门扉恰好从内被推开,曲吟故作镇定地走了出来,强撑着精神向众人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齐愈也随着从厢房走出。

    曲吟扭头看他,虚弱地开口,“老伯,多谢你了。”

    话音刚落,曲吟眼前发黑,无力支撑倒了下去,藏在袖中握着的带血手帕却紧紧不松。

    齐愈没再说什么,只道曲吟此后需要长久以往的静养。只是盯着曲吟瞧了许久,抿唇不语,眸色间十分沉重。

    至于邬淮琛,毒已解,好生休养着,过不了两三日便会醒来。

    他没要人送,只要了一壶酒,摆着袖一边饮酒一边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府。

    府中不谙世事的侍女小厮,只以为此人得了多大的赏钱高兴疯了。

    楚鸢云给曲吟服下齐愈走之前留下的丹药,不出半日,曲吟便醒了过来,只是脑袋依旧昏昏沉沉。

    歇到了第二日清晨,曲吟起了个大早,她要了一辆马车,说是要去买城东家邬淮琛最爱吃的那家糕点铺子的点心。

    云溶有些不解,自她在世子身边,就从未见世子何时喜欢过糕点。

    唯有几次,也皆是因曲姑娘。

    楚鸢云追了出来,她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好声劝道:“这未免也太早了,再等几日吧。”

    她知道,曲吟要走了。

    曲吟已经坐上了马车,她朝众人笑道:“是吗?那或许是我嘴馋了。”

    楚鸢云的泪淌了下来,她不着痕迹地用手绢擦了擦。

    她不愿再见琛儿一面了。

    云溶见此也猜到了几分,她走上前去,眼眶已经红了,“姑娘,我们是同命人,但您是有福之人,定能活得好好的。”

    曲吟鼻头一酸,到头来,她最舍不得的,便是他们了。

    扬在空中的马鞭最终落在了马儿上,长鸣嘶叫过后,只留下车轮辘辘之声。

    良久之后,漫天的尘埃最终落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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