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

    实习的城市和医院终于决定下来了,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我们和宿舍的朋友拍照,和这座校园的树木、建筑拍照。

    大家依依惜别,但却从不悸动,我们的生命中已经接受了太多的分别,渐渐习惯有些人拉着行李箱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不见。

    我把小的东西塞进行李箱,把那一本写了三年的厚厚的黑色皮子的日记本也塞了进去,临塞进去之前,我找了一本书垫在屁股底下,坐在宿舍中间,翻看了一下那本日记本,日记本记录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和一些琐碎的心情。

    其中在一篇日记里我用一句话来写我和刘铭晟的分手“三生石上没有我们的誓言,前世我不认识他,后世我也将不认识他。”

    这一句话我写在了日记本那一页的最顶端,最下面都是空白的一片,只有被眼泪浸湿的纸张皱皱巴巴,至今可以清晰地看见眼泪浸湿所留下的灰色的痕迹。

    我用手摸着那一页纸,感受它的褶皱,感受字里的温度。

    这三年来,他有没有一秒钟,在脑海里突然想起我,为我惆怅,为我去寻找个角落,为我突然的安静。

    我合了日记本,把它丢进行李箱,用衣物和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掩盖。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我拉着封好的一大箱子东西下楼。离开这座学习了三年的城市,我坐着火车又北上了。

    吴伟嘉把我送到了火车站,他说要经常电话联系,要经常聊天,忙的时候要找他,不忙的时候也要找他。

    我们拥抱了一下,像很多年前来的一样,拉着行李箱把自己滴入人流。

    还好,将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坐四个小时的火车就到了。

    火车哼哧哼哧地爬行在轨道上,它的身体长长的蔓延进远处的雾气里。刚开始我看车窗外的景色,看树木和远处拐弯处铜色的铁轨,后来又翻开一本随身携带的小书。

    到站了后,所有人站立起来,从头顶上放行李箱的架子上取下自己的行李,我的脚踩在座子上,使劲儿地伸手拉扯自己的行李箱,但它太过于沉重,我第一次使力把它拉了一半,又继续使力,旁边的大叔撅着自己的屁股从座子底下掏东西,他的屁股圆的像两个颤动的皮球一样,将我顶的差点从座子上掉下来,还好我用一只手抓住了头顶的白色架子,我挪了挪位置,使自己站立的稳了一点,又继续扯自己的行李箱,它终于大半个肚子从顶端吐出来,再一拉,它像个石头一样从我身侧砸下来,拉扯着我的胳膊向下一抖,我感到胳膊一丝的疼痛。

    从火车上下来,我跟着人流出站,此时此刻我踏在一个陌生城市的土地上,呼吸着这个城市的空气,周围人声鼎沸,大家叽叽喳喳不停地说话,行李箱的轮子滚在地上,发出噪杂的声音。

    我立在车站门口,连现在应该走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我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开始试图寻找公交站,人们从我的身边擦过,然后沉默的远去。

    几经波折,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住房。

    那个房子是在网上租的,距离我实习的医院很近。

    我拉着行李箱,把它一步一个台阶的提到了三楼,觉得自己差不多要命丧在这几节台阶上了,右边的胳膊疼的没有知觉,我拄着三楼的扶梯,狭小的楼道布满了灰尘,连同空气都充满灰尘,在302号房间的门口,铺着一个大红色的毯子,毯子上用金色的线绣出几个字,毯子上也是灰尘,留着难以辨认的鞋印。在门口旁边放了一大袋的垃圾,一个香蕉皮分叉了,一瓣掉在塑料袋外面,其余的垃圾倒也安分的在塑料袋里躺着。

    我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我再敲一敲,总算有人开了门。

    短头发的女生,身体细长,脸型偏小,她的颧骨很突出,脑袋底下的脖子长长的支撑着小脑袋,身上套着棒球衣,手里举着半个苹果。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女生?”

    我的手向后,拉住了行李箱,点头。

    “进来吧。”她说完这句话,向里面走去。

    我紧跟在后面,轰隆隆的拉着行李箱闯进这个狭小的房子,房子的客厅很小,有一个沙发和一个白色的茶几,沙发旁边放着一个电视。她指着对面半敞着的木门“卫生间,公用的,不许放私人物品。”

    我看向那个布满斑驳痕迹的木门,再往里面望去,一个女人的大紫色内衣就挂在显眼的地方,正滴滴答答的滴着水珠,静下心来还可以清晰地听清楚那水滴落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她又指着卫生间右边的房间“我的房间,平时都是锁着的,但要是开着,你就不能随便进。”

    我点头,看向那个紧关着的铁门。

    “另一个房间就是你的。”她的胳膊在胸前盘绕着,宽大的棒球服被弄出几个大的褶皱,她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里泛出点儿金黄的色彩。

    她说完这些话,又把钥匙丢给我,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把门打开,又把身体挤进那个狭小的门缝里。

    我拉着行李箱,走到卫生间门口,把头探进去,闻到了一股脏水的味道,那个滴水的内衣被高高的挂着。

    我又走到自己的房间,用钥匙打开门,里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木板床,床的旁边放了一个床头柜,都是土木色的。

    我把行李箱放在床旁边,走到窗子边,打开窗子,窗台上有很多灰尘。

    楼下是小区的内院,可以清楚地看到什么人来这座楼。

    楼下停下了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从车里走出来两个男人,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

    我的身体离开窗户边,把行李箱打开,先翻出个毛巾,在卫生间涤干净,把窗台和床头柜上的灰尘擦去,那个毛巾上的灰尘在潮湿的毛巾上已经结成了泥块儿,我拿着毛巾,想去卫生间把它再涤干净了,刚开门就看到对面房间的女孩儿出来了,她看了我一眼,走向门口。

    我转身钻进卫生间,卫生间的门是半开着的。

    我清晰地听到外面的门被打开了,响起了稳健的步伐和塑料袋的声音,一个男人嬉笑的声音“媳妇儿,我给你买的零食。”

    那个女孩儿接过了塑料袋,又对另外一个男人说“刘先生也来了,稀客呀!”

    我弯下身把水龙头拧开,水龙头里的水哗哗的流出来,细密的泡沫沾满我的手掌,从毛巾里挤出的黑色的水流进了水池中央的小洞里。

    两个男人应该跟着进来了,脚踩在地板上,咚咚的很有力量。

    一个人大概看到了卫生间里的我,问“呦,来新人了?”

    女孩儿拍了拍他的脸“你是不是又动歪心思了。”

    “哪敢呐。”他一笑。

    我侧过头似乎看到了跟在他们俩后面那个男人的目光越过卫生间半开着的门射进来,他在看我,看我的后背,看我身上穿的衣服,看我散在后面的头发,甚至看我翘着的屁股和下半身裸露的小腿肚。

    我慌忙把整个身子往那个门的阴影里藏了藏,身体更往下弯,离水池更近了,水的味道夹杂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一阵关门声中,我把身体僵硬的直起来,关上流淌的水龙头,拧干净毛巾,把它抖开来,走出卫生间。

    我转过身体,看向那个女孩儿的房门,里面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等把屋子收拾干净后,下楼去快递公司取我邮寄过来的东西,满满一大箱子,还有一个大针织带装的床褥。

    坐着出租车,到楼下,又把它们分别往楼上搬。

    中途累了,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喘息,针织带堆在我的脚边,我拿出手机,正好看到吴伟嘉给我发消息,他问我情况怎么样。

    我敲击着键盘,回他的消息“正在打扫屋子,很累,之后再聊。”

    我把手机装在兜里,提起针织带,走上楼。

    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对面那个女孩儿的房间门也打开了。

    女孩儿出来了,对着身后的人说“你好好跟人家刘先生学一下,多正经的人呐,瞧你,哎呀,我真不敢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你这样的人。”

    身后的人跟着她,从那个房间门涌出来。

    我提着针织带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把东西都从那个袋子里抽出来,推在床上。

    屋子基本上都收拾好了,窗台上也放了一盆盆栽,露意盎然的枝叶朝外伸展着,顶在那方玻璃上,像要把透明的玻璃戳出个洞似的。

    我立在窗子边,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瓷杯子,里面装着灰色浓稠的咖啡。晨曦刚刚从这个城市的地平线展开,安静了大半个晚上的夜晚开始有了松动,一些细小的声音从楼放下的街角的缝隙里飘出来,空气中回荡着一股烧饼的味道,还有早晨潮湿的水汽味儿。

    一口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流,手机里的电台在读一本散文,近年来的散文逐渐朝一个方向统一,主题都是“流浪与自由”。

    流浪不就是行走在大地上吗?自由不就是放逐心灵吗?

    看似简单,却无人能有胆量去践行,散文里写的不过是“流浪与自由”的一些皮毛。

    我的门突然被敲响,我关了窗户,走到门边,打开。

    是对面门的女孩儿。

    她今天穿的比较严谨,是一套黑色的小西装,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和严谨了许多。

    “你有吹风机吗?我的突然坏了。”她的眼睛眨了眨,眼睛上方的粉色眼影也一大片地跟着晃了晃。

    我点头“有,等我给你取。”

    说完,我转过身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摸索出吹风机,转身走向她。

    她正嵌进半个身子打量着我的房间,短短的头发微微的向下弯。

    我把吹风机递给她“这个有点小,别嫌弃。”

    她接过去,像买东西一样,在手里颠了颠,又把睫毛向上一翘“我叫林薇,你叫什么?”

    我的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好巧,我们都姓林,我叫林叶。”

    她扶着门把,狂笑起来“真是够巧,还都两个字,出门了就可以装姐妹了。”

    我也微笑。

    她拿着吹风机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敲门,这次是找我下去吃早餐。

    我穿了牛仔短裤,配上白色短袖,又裹了一件牛仔外套来抵御早晨的寒冷。

    林薇轻车熟路的带我到一个巷子里的一家店里,十分熟络的同那家人打招呼,把自己的包丢在桌子上,侧身说“和以往一样,不过这次来两份。”

    说完坐下,拿出手机聊天。

    我的双腿并在一起,手插在衣兜里,并紧紧地挨着自己的大腿,眼睛环顾四周,天花板上的吊灯有些灰尘了,那些灰尘油渍渍的粘在金黄色的吊灯上。

    “你是来这边干嘛的?”她眼睛都不抬一下,继续打字聊天。

    “实习,在一家医院实习,你呢?”我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

    “公司小职员而已,挣不了几个钱,连自己都养不活。”她终于放下手机,我们的早点被端上来,两小盘菜、两个花卷、两杯豆浆。

    她拿起筷子,开始吃起东西了。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他可以养活你呀。”我也拾起筷子,筷子湿漉漉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欲脱。

    “他,也是月月光,基本上就一穷光蛋。”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但又透着小幸福。

    我继续吃着。

    她吃饭的速度很快,没几口就吃完了,提起自己黑色的小皮包,对我说“账我付了,我去上班了。”

    说完潇洒地提包而去。

    我吃完后顺着街道,翻看手机上的地图,找到自己实习的医院报道。

    医院是个中型医院,不算干净,也不算脏乱差。

    办完事情又回自己的房子里躺着。

    窗户半敞着,风从外面刮进来,心里难受,翻开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她说一切安好,让我勿要挂心。

    在医院的实习已经开始了,跟在那些大夫后面看着学习,有时候会留下一些简单的操作给我尝试,实习医生挺多的,不乏年轻的男生,有时候一堆人忙完事挤在一起在大夫的办公室里写病案,一边写一边聊,也会有人给你搭讪,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

    我说有,他们眼神一撇“骗人的吧,都没见过他。”

    我笑着不解释,只强调说有。

    做的最累的一场手术持续了九个小时,脚都发麻了,连自己储藏包的柜子都找不到,整个人跌跌撞撞的砸在铁皮柜上。

    从医院出来,迎着黑色的天空走过几个红绿灯,然后经过短的小巷,绕进自己居住的小区。

    我又看到那辆银白色的小轿车。

    上了楼,开了门,看到客厅中央的林薇正和她的男友聊天,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这次总算看清楚了她男朋友长什么样,短寸头,皮肤黝黑,也是个颧骨突出的人,脸颊两侧因为瘦而有点儿凹陷下去。

    我抱歉的一弯身。

    林薇举着半杯子酒,指着她身旁的男人“我男朋友李立遥。”

    又指着我,侧头对她男朋友说“啊,就是新来的那个妹子林叶。”

    卫生间里“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李立遥的身体靠着沙发,把头向后一仰“你丫怎么笨手笨脚的,洗个水果也能把盘子摔了。”

    卫生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林薇没有理会这突然之间爆发的小插曲,转身顺着胳膊打了男朋友一巴掌“你别看这妹子长得周正就动歪心思,啊,听到了没?”

    她的男朋友搂着她,朝侧脸亲了一口“我哪敢呀,你就是我的小仙女,其他人都是浮云。”

    我低着头,从旁边绕过去,看到卫生间半开着的门里的一点点身影在晃动,转身开了自己的房门钻进去。

    整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吊灯静静的悬挂着。

    我在呼吸,每一口呼出的空气都带着温度往上飘。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九点了,我起身顺着窗户往下望了望,一盏灯在孤独的亮着,小区院里停了几辆车,但那辆银白色的小轿车已经没有了。

    我起身向外走去,林薇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双腿盘绕着,客厅的灯都关着,她的身体被电视里投放出来的闪烁着的光笼罩着。

    她听到声音后转过头看我,已经卸了妆,面容一下子有点憔悴了,她一笑,嘴太大了,半个脸都是她大大的微笑。

    “来一起看电视吧。”

    我走上前“什么电视?”

    我坐在了她旁边,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画面,是一部动漫。

    “《秒速五厘米》”

    我把身体微微向后一靠,电视上正在演男主找女主的那一段。

    他跑进黑暗的地下通道,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火车,大风夹杂着雪花不断地在外面翻涌,在他伸手从兜里掏钱的时候,一封白色的信被卷入风中无情的刮向远方,那应该是一封她写给他的信,他难受的掉下眼泪。

    大雪骤虐,摇摇晃晃的火车被滞留在四周黑暗的荒野,放眼看去,只有白色的雪伸入黑不见边的远方,因为大雪,火车滞留了,他拉下手腕处的手表,把它放在小桌上,身体一缩,弯曲成一个悲伤的姿态,低声抽泣,时间无情的被延长,两个小时的滞留,风依然在狂扫着大地,拍打在窗户上,车内灯线昏暗,没有人冒着大雪出行,整个车厢空荡荡的只有他。

    他想她每次给自己写信的样子,把整个脸都埋下去说“希望你已经回家。”

    林薇转过头看我“你哭什么?”

    我的手胡乱的朝脸上一抹“没什么,就是很感动。”

    我感同身受着画面里的情况,想到我上大学他第二次来看我时,自己早早地等在车站,希望他一出来就看见我,可是火车延迟了,我也是焦急的等待,甚至害怕他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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