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我的工作结束后,同一起实习的朋友吃了饭,中间有个男同事硬要送我回家,他说我一个女孩子多少有点让人不放心,我不想搞得太暧昧,毕竟要一起工作,会招来许多闲话,但是他坚持要送,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过于推辞,反而显得心里有鬼,就同他一起走了。

    我们走着去最近的地铁站。

    他同我说起医院里病人的事儿,说着自己遇到的一个难缠的病人。

    我听着,远处有一个卖糖葫芦的,站在街角,逢人就吆喝两句。

    他正好说道那病人如何拉着自己的衣服,缠着他给自己做更为详尽的检查,我快走了两步,到那个买糖葫芦的老头那儿,问是多少钱。

    他说两块钱一个,我买了两个,递给他一个,他摇头说糖葫芦黏牙。

    我不理会,自个儿吃了起来,凡哥最喜欢吃黏牙的糖葫芦了,我以前常给他买,只是自从他去了南方,就再没见过面了,他的爸爸也只是去看过他一次,但他从没有再北上来。

    他自己说他在南方发展的不错,那个女孩儿一直和他在一起,虽没有领证结婚,但他想着那是迟早的事儿。

    终于到了地铁站,我打断了他的故事,告诉他明天见,然后冲进了地铁。

    等到我到了家里,正好赶上林薇她的男友李立遥走的场景,他们总要在门口热吻一下才肯分手。

    我就只能急急忙忙的往自己的房间里钻,还没钻进去,就被林薇喊住了。

    她关了门,走过来“到我房间来”

    我怯生生地跟在她后面,我是从没有去过她的房间的,进去之后很是震惊。

    她的房间虽小,但布置的相当好看,墙壁到没有什么不同,贴着几张海报,床是一张双人床,并不奇怪,她的男朋友有时候会留宿这里,床的顶端挂着一个粉色的流苏风铃,那是个巨大的风铃,整个全挂在她的床顶端,窗户是敞开的,风会不疾不徐的吹进来,正好那个风铃就开始摇晃,发出悦耳的声音。粉色的简易柜是半敞着的,可以看见她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推着挂着。

    她从铺着粉色桌布的桌子上取过来一大袋香蕉“给你的,拿去吃吧。”

    我接过香蕉,看着她的脸,那是一张小的只有巴掌大的脸“为什么?”

    “我男朋友说是刘先生买的,本来是送朋友的,结果觉得送香蕉不合适,就买了别的送了,他觉得自己吃不完就让我男朋友拿过来了,说咱们这边有两个女孩子,女孩子最爱吃香蕉了。”

    我提着沉甸甸的香蕉,低声说“刘先生可真是大方,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受他的恩惠了,”

    林薇倒无所谓的随手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别管几次,尽管受着,反正不会让你还的。”

    “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呀?”

    林薇侧过头来瞪我一眼“林叶,你有完没完?”

    我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位刘先生很神秘,他之后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可是我每次都没有机会一睹他的真容,每次都只看到他买来的东西,从零食到水果,后来还有衣服,说是自己给自己姐姐买的,号太小了,丢了太浪费,就拿过来给我们,林薇试了试那件衣服,发现衣服不够卡哇伊,就丢给了我,衣服确实符合我的风格,但我不愿意总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别人的,所以就拒绝了,那件衣服就被丢了两天,后来又出现在了我的衣柜里,那时我才知道林薇有我房间的钥匙。

    之后又突然多出来两双鞋子,我提着那双鞋子,敲了敲林薇房间门“那个,这个鞋子是哪儿来的?”林薇眨了眨眼睛“刘先生送的,他说他本来要买给公司女同事的生日礼物,结果觉得送鞋子太奇怪了,就拿过来了。”

    我把鞋子向前伸了伸,递到她面前“我不要,是送给你的,还是你拿着吧。”

    “我也想要,这鞋子可贵了,我都不舍得钱买,可是我三七的脚,这鞋子三五的,我足足大了两码。”

    “那他真不了解你呀?”我叹了口气。

    “你这什么意思?”她问我。

    “他爱你呀,你没有发现吗?所谓的送东西,统统都是借口,只是想委婉地送给你,可惜了,他没有问清楚就给你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薇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之后我转到了新的科室,开始接管新的病人,在我照顾和观察的病人中,有一个是小孩儿,一个患有白血病的小女孩儿,她的脸色发白,身体瘦削,可以看见每一根骨头的样子,她被一套宽大的蓝白条病号服包裹着,那简直是个袍子。

    第一次见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整个人趴在窗子边,一张小脸顶着窗子玻璃,眼珠子盯着窗子外面,看了一个小时,妈妈回来后把她抱到了床上,之后她又跑到了窗子旁边,我好奇地问她“你为什么老要盯着窗子外面。”

    她那苍白的脸仰起来,脸上有一抹纯真的笑“窗子外面全是绿色,很漂亮。”

    化疗的过程很是痛苦,大人都经受不住,何况她还是个孩子呢,我低头看着她光秃秃的脑袋,这个瘦弱的身体承受着我都没有承受过的痛苦,她可能因为疼痛好多个夜晚翻来覆去,大滴大滴的落眼泪,把枕巾沾湿,纠结着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可是天一亮,她看到窗外的绿色,又有了活的希望,她咬着牙承受病痛带来的身体上的心理上的伤害,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姐姐把绿色搬到你的房子里好不好?”

    她转过头,瘦削的脸上突着两颗大大的眼珠子,那个眼珠里有一点点光彩,她拼命的点头,之后我趁休息的时候去街市上买了个盆栽送给小姑娘,放在小姑娘床头的小桌子上,她睡觉的时候一转头就可以看见。

    我喜欢这个小姑娘,因为她从不在大人面前落泪,她说她怕自己掉眼泪,眼泪会流到妈妈的心上,泪水是咸的,会腐蚀心的。听这句话时,我背过身去看到医院墙壁上就有的灰色的脏脏的痕迹,我擦掉眼泪,笑自己连一个小孩儿都不如。

    她是单亲家庭,爸爸因为她生病便不要她和妈妈了,妈妈借了好多的钱,在最无助的时候抱着她说一定要活下去,那一天我正好在场,是个阴天,没有阳光,因此室内的光线不是很好,我看到她们相拥缠绕在一起的身躯,女孩儿的妈妈脸上充满皱纹,她哀伤的眼睛紧闭着,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女孩儿说妈妈,我会活下去的,你不要哭。

    今天总算得到消息,说女孩儿的爸爸来了,接受了骨髓配型,一切很好,不久就准备安排手术。

    我在床头给女孩儿讲故事,是安徒生的《海的女儿》,故事结束,她的妈妈凑到她的跟前,亲吻她的额头,她的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又突然拉开被子看着我们,她轻轻闭上眼睛,像个睡美人一样。

    我和她的妈妈退出了房间。

    在阴暗的走廊里,她的妈妈抱着胳膊,整个人瘦削的不成样子了,女孩儿有多瘦削她的妈妈就有多瘦削,这场疾病不单单是折磨着这个小姑娘,还有她的妈妈,她日夜忧心着这个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来的生命的异常,忽而想到田维的《花田半亩》里这样说“疼痛,是我自己的。而母亲用疼痛换来我的生命,此刻,却又想用自己的疼痛换取我的健康和快乐。她无法替我疼痛,却用爱融释我的疼痛。我知道,母亲的心此时比我的肉身承受着更沉重的疼痛。”

    母亲,真是一个令人心疼的角色。

    我心疼的不仅仅是她的爱,还有她为这场爱付出的勇敢和忍耐。

    “希望我的孩子快好起来”小女孩儿的妈妈蜷缩着胳膊跟我说,她的话语轻轻地,毫无力气地在空气里飘荡。

    “会的,很快会好的。”我的嘴角满是笑容,记得小姑娘说她喜欢绿色,我想等手术结束后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草丛里飞舞,像个花蝴蝶一样,她会长出美丽的长头发,像墨水一样的乌黑,像湖里的芦苇一样浓密,那乌黑的头发会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向着有阳光的地方飞舞。

    我脱下白大褂,把它装进一个纸袋里,提着它准备回家洗。

    临走前跟同事告了别,上次送我的男同事主动提出送我,我连忙说自己约了人,就撤了。

    一路上欢欣鼓舞,觉得脚下的路是那样明媚,它像铺上了绵软的云朵一样,踩下去轻柔、舒适。

    回到家就闻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李立遥又来了,他坐在沙发上跟我打招呼“嗨,美女,下班了?”

    我点头,侧过身子从旁边绕过去。

    林薇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我打了招呼,又走到沙发跟前,拍了李立遥一巴掌“又瞎搭讪,你想死了,可以早点告诉我。”

    李立遥立刻举手“哎呦,我的小祖宗,我有你一个就美上天了。”

    林薇转到沙发前面坐在他的腿上“刘先生呢?怎么换了个衣服人就不见了?”

    “那小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看了表说时间快到了,就走了,像躲着谁一样。”

    “谁呀,他能躲谁呀,一定是怕打扰咱们俩个。”

    我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走进去,把纸袋放在墙角跟。

    从床边的柜子的抽屉里翻出一瓶饮料,拧开它,找了个杯子,倒进去。

    站起身,靠着窗台喝起来,城市的夜生活刚开始拉开序幕,喧嚣才慢慢升起。

    我的手握着那个白色的杯子,杯子的边缘有轻微的磨损,呈现出一副老态。饮料是红色的,静静躺在杯子的肚子里,这种颜色有点诡异。

    如果闭上眼睛,就可以听见整座城市从每一个缝隙里发出的不清不楚的喧嚣,有说话声,有吵闹声,有吆喝声,这些声音不断地融化、搅拌,形成向海洋的浪一样的喧嚣,从一个城市的边缘,刮到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边缘。

    我把被子搁在石灰的窗台上,随手捞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自己刚开始明亮,后来又渐渐模糊,最后看的费劲儿,就合了起来,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一丝的白,倒是人间的烟火升起来了,这烟火不跳动,整齐划一的亮着。

    我拿着纸袋,出了门,看到他们俩还在沙发上浓情蜜意。

    进了卫生间,把衣服丢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流着,外面的说话声笑了许多,但依然听的真切。

    我揉搓着衣服,卫生间的门开了一个缝。

    正好听到他们谈起那个刘先生。

    是林薇先问李立遥的“刘先生有没有女朋友呀?”

    “没有,前两年经济不好的时候倒是和一个女孩儿一起租房子住,那个女孩儿是她的大学同学,还是他以前公司的同事,我们以为他们是一对儿呢,后来我们俩熟了,他就搬到我那儿了。”

    林薇哼笑了一下“我看八成是两个人谈崩了,才搬出来的,在你们面前又扯出这些谎话来,男人都一样,没心没肺的。”

    李立遥“诶”了一声,对林薇的话质疑“我没心没肺,那身体里的那叫啥?”

    “烂脏!”

    我弯身洗着衣服上的污渍,洗不干净,又多加了点洗衣粉。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过我跟你说实话,我那朋友绝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何以见得?”林薇不屑地问

    我的手指搓的发热,腰发酸,又站起身来,擦擦额头。

    “他的手机里有个女孩儿的背影照,一直是他的手机屏保,我看到过,还问过他,他说是前女友。”

    外面有身体移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薇疑惑地继续发问“看来有故事呀?跟你讲过吗?”

    我把水池里的脏水放掉,又接了新的干净的水,把白色的白大褂泡进去。

    “没讲过,只有一次喝醉了,把手机丢了后,跑到一个电话亭跟前,拿着听筒,又不拨号,一个人靠着亭子,自言自语的说了很长时间,最重要的是一个大男人居然哭了。”

    “他说什么了?”林薇继续问

    我把衣服从水里捞出来,两只手夹紧了,使劲儿拧,水从拧起来的缝隙里漏出来,噼里啪啦的落在水池里。

    “他也没说什么感人的话,就说自己没钱,给不了她一个家。我估计是说给他前女友的话。”

    林薇嗤之以鼻“我以为有什么感人的故事呢?又是一个没钱买房买车,被丈母娘嫌弃,因此丢了媳妇的故事,司空见惯了。”

    我拉起衣服抖了抖,许多的水珠从边缘飞溅出去。

    林薇把头帖在沙发上,向后一仰“林叶,你怎么还没睡?”

    我走出来“洗一件衣服。”

    我拿着衣服,走到阳台。

    他们还在继续那个话题。

    李立遥继续说着“是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我倒不知道,只是知道他现在努力赚钱全是为了那个女孩儿,刚来这座城市时他什么都没有,据说在过去工作的那个城市的公司里,因为不熟悉行规,被人陷害了,赔了不少钱,他爸妈离婚,他又不愿意跟他爸要钱,所以只能管朋友借,欠了好多债,初来时,连房子都租不起”

    我拿起撑杆,把衣服挂到了架子上,又把撑杆放回拐角。

    “还是以前一起工作的大学同学接济他,两个人合租了房子,后来搬出来,才到我这儿。至于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我倒是不清楚,但我觉得应该没有,他现在努力赚钱,都是为了在这个城市买房买车,一次聚会的时候被套话来着,他都说了,是为了接自己前女友一起住,给她一个他们计划好的家。”

    我悄悄回房间。

新书推荐: 凤凰羽落 【海贼王】好感刷满后把男人放养了(卡塔库栗bg) 我在古代当老师 成为海神从赛博人鱼开始[无限] 嘘,门后有鬼 记忆之匙 暴富从倒卖BOSS开始 被疯批鬼王盯上后 怎么不算救赎呢 乱世医女:以医富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