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林薇搬走了,属于她的房间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房间的垃圾同那些重要的东西一样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地残剩,紧闭的窗户上还有去年雨水留下的斑驳印记,我拿着一罐果啤,坐在她睡过的床上,那个空荡荡的连灰尘都没有的床板坚硬的磕屁股,呼吸的时候有一点香水的味道,最多的还是墙壁石灰的味道。

    我喝了一口果啤,它的味道像酒精一样刺激,但却不能麻醉人心,走出去,锁了门,躺在客厅的椅子上,整个身体陷在它的绵软里,孤独像是海水一样,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涨潮,淹没整颗心,外面的天空中挂着铜钱一样的月亮,我呼吸的时候,洒进来的月光就会摇动窗帘,白漆一样的月光就在窗帘上跳动起来,一口,我又喝了一口果啤,果啤罐泛着银光,眼泪掉下来,我又一次想到了妈妈,这似乎是走不出的阴影,这段回忆侵蚀我的时候,不会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但我知道心脏这个地方有伤疤,使用多少消毒液、贴多少土豆片,这个疤痕都淡不去。在我懵懂无知的时候,阿狸使劲儿的划着船,却离墓碑越来越远,阿狸的妈妈说“只有死亡啊,却是却等越远。”我知道,我和妈妈就是这样,我离她越来越远,如果真的有转世轮回,那么我们就不是隔着生与死,而是一整个人生,她在那头有自己的人生,而我在这头过着自己的人生,我们有或没有交集,都那么悲伤。

    我把头弯进臂弯,倚着膝盖呜呜咽咽的哭泣,月光如水一样在客厅里飘荡,冰凉如水一样地在肌肤上游走,感觉血管里的血液也冻结了,它们要猝死在我回忆的时候。

    上一次和姥姥通电话,她一如既往地温和地说让我好好生活,忘掉一切。可是我知道,我们谁也忘不掉,妈妈是我们共同的记忆,她说这话时,一定假装坚强,在挂了电话后,像我一样倚着墙壁撕心裂肺地哭泣,我想起自己在医院妇产科待得时候接生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出生后一个小时,她的妈妈因为大出血,找不到足够的血液进行输血而死亡,她苍白的脸对着空气,脸上还是生命最后挣扎的样子,她的嘴巴微张,对着白色的天花板,眼睛半睁着,空洞洞的看着医院墙壁,那个孩子使劲儿的哇哇大哭,像是有所感应一样,所有人都悲伤地低头,为一个生命的逝去悲伤,也为那个孩子,她一出生就是孤儿了,没有感受妈妈的怀抱,没有擒着妈妈的□□吮吸生命之源,那一次我也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之后也躲在过道里抓着扶梯喘气。姥姥问起我还记得爸爸吗?我努力地回想,却什么也不记得,,唯一记得的是妈妈在哭,我爬上妈妈的大腿,伸着胳膊替她擦眼泪,她的脸色苍白的像白色的墙壁,嘴唇粉粉的,却在嘴角露出一抹亮晶晶的笑容,她抓着我的手亲吻我的掌心,把它捏在手心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姥姥说“这就是时间,它带走了痛苦的回忆,等你某一天回忆的时候,痛苦所剩不多,快乐却遍地都是,连同一些痛苦的回忆都带着阳光的味道,人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汲取快乐,其实快乐不单单是快乐,还有痛苦,等你泰然处之的时候,痛苦也是快乐。”可是为什么我至今想起妈妈依然是她离去时悲伤的样子,姥姥笑着“那是因为时间没有把它发酵好。”

    我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灰蒙蒙的,一条鱼肚白横亘在楼房与楼房之间的天际上,整个城市从窗口看下去,像是个沉睡的中年大叔,他抽着烟,烟雾缭绕,他轻声低吟,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就发出几句小贩的叫卖。

    樱花还没有落,开的还正繁茂,所以刘铭晟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满是樱花的香味,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脸色都充满了樱花的粉嫩,他问我有时间吗,可以出去一起喝点东西吗?

    我收拾了一下,跟他出去了,我们在一家奶茶店待着,他问我一个人住的习惯吗?我多么想摇头,告诉他人是群居动物,单独住着总会孤单,但我没有,我说还可以。

    服务员把我点的青草奶茶递给我,奶茶上放着冰激凌和巧克力泡沫。

    “你呢?搬到哪里了?”我把白色的冰激凌放进嘴里,“离这儿不算太远,其实今天来是想同你说个事儿的。”我抬头看着他“什么事儿?”他吸了一口奶茶“之前两个人都住习惯了,突然我一个人住有点难受,就想着你也是一个人住,不如就…搬来和我住。”他说的时候,看着我的脸,想觉察到我的脸上有没有奇怪的表情,我低着头用勺子翻着奶茶杯,把一个豆子捞了出来,喂进嘴里,邻桌的人在低声说话,话语嗡嗡的,像是一只虫子在我的耳边撕咬“我…我不知道,我想问问姥姥再说,妈妈走了,她就是我的家长了,这事儿总要她同意才行。”刘铭晟咳嗽了一声,应该是被我的回答吓到了,他用白色的纸巾擦了擦留在嘴上的奶茶沫子“你可以不用问,都成年人了。”我摇摇头“我想问她,除了妈妈和姥姥,没人再会管我了,能被人管着其实挺不错的,所以我要问她的。”

    桌子上,一个古典的台灯发出幽暗昏黄的灯光,灯罩上华丽的图案落在刘铭晟的脸上只剩下几个黑色的辨不清楚形状的影子,他的手松开了勺子,他说“我也会管你的。”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的黑睛上有几个闪烁的光斑,光斑旁都是我的脸,从心底升起的一团高兴溢满我的眼睛,我想把身体凑近一点,想亲吻他的眉毛,想把鼻子对着他的鼻子,感觉他的呼吸,空气里飘荡着一丝丝奶茶的香气,黏黏的像元宵节时勺子里的汤圆,滚动出甜蜜的液体。刘铭晟的手握着桌沿,他的身体向上抬起,又弯下来,他的嘴在我的唇角落下一个吻,温热,感觉是樱花的味道,在阳光下晒足了,每一片花瓣都充满了沉甸甸的温暖,它们被风吹到了这里,粘在我的嘴角,温暖地贴着我的肌肤,融化了,渗透了。

    他坐了回去“我依然会爱你的。”说完又继续吸着奶茶,我低着头,奶茶店里正放着一首音乐,老狼的《米店》。音乐像水汽一样飘荡,刚才樱花贴着的地方柔软温暖。

    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搬的家

    “想好了吗?”他又问我,我看着他,这半天我什么也没想,一直在感受音乐的流淌和樱花瓣的甜蜜,忘记了他在等待我的回答,他又问我“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点头,老狼沧桑的音乐还在飘,樱花的味道还在,时间像个小孩在我们的空气里跳跃,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点头的时候,刘铭晟笑着又亲吻了我,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划来划去,划出一道道温柔的涟漪,我猛然想到这是四月份,春光正在乍泄。

    我没想到,我搬家搬的这样快,第二天,我就已经来到了刘铭晟的家里,没有想到他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我有所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却没有问他,这样的问题问出来很尴尬。

    他给我指了指和卧室想通的阳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书架和卧室分隔开,他说“这里可以放很多的盆栽,全部养那种绿色的只有叶子的盆栽,再种几朵开白色细密小碎花的盆栽”他又把我拉进卧室,指着床头柜“看,这里放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插几朵百合,在花瓶底下放几本书,茨威格的短篇小说集就不错。”他兴高采烈的用手比划着,比划着透明玻璃花瓶要多大,书放在哪儿。

    “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吗?”我的手伸向床头柜上方的空气,感觉百合花就在那儿绽放,它的花瓣长长的伸向我的指尖,汁液在白色的花瓣里流淌,刘铭晟点头“是那一本,不过,不够,我还需要放我的书,要再放一本经济书。”

    他又拉着我走到另一边,手里有细细密密的汗水,他的掌心太用力了,我感觉到了手指被紧紧攥着的疼痛,但却莫名的亢奋“这里放一个台灯,灯杆一定要长,灯光一定不能太强烈。”“李立遥家客厅的那个台灯就不错。”我对上他的脸,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响声震动了我的心脏,它欢快的跳动,像是迎接了一场盛大的新的生命一样,我竟然莫名的对这个刚搬进来的房间亲切和喜爱,它白色的墙壁在散发着纯粹的清香,它的空气这样纯净,像是从幽冥空谷里打捞出来的一样,它的地板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白晃晃的把我的影子吸在上面,还反射着亮闪闪的光点。

    刘铭晟拉着我走出卧室,我感觉到脚下生风,我们像是在田野里奔跑,一股一股爽朗的从山顶而来的风拂面而来,亲吻我们的肌肤,血液在叮叮咚咚的浅吟低唱着流淌,像河床一样的血管长满了苔藓,鲜绿又充满盎然的生命力,他说厨房要购置一个冰箱,多大呢?这么大!他松开我的手,用手框出一个矩形来,那个矩形的最顶端越过他的头颅,他把喜悦的神情挂满脸庞。我惊讶的抚摸着厨房空旷的白色墙壁“太大了吧?不过可以装好多东西,coffee、水果、蔬菜、从商店买来的面条,还可以放我的面膜。”我回过头来欢笑“好多东西,你喝酒吗?再放几罐啤酒,在某个清晨,你无法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喝几口啤酒,对了,我还要准备一些药品,以防生病。”他用手指点我的头“傻瓜,药不能储存在冰箱里,你确定你是个实习医生吗?”我噗嗤一笑,感觉整个身体都在随着笑声抖动,我的大脑此时此刻和磕了药一样,兴奋地不停地冒出来要给这个房子里放什么东西,刘铭晟笑着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我还兴奋地停不下来,嘴里念念有词地说要在客厅放一个水果盘,里面装满香甜可口的水果,一定要充满汁液的水果,一咬,就会有许多的汁液流出来,流进嗓子里,或者顺着嘴角滑下来。我的手抓着他身体两侧的衣服,鼻子埋在他的衣服里,阳光的味道往鼻道钻,可能也是奔跑,像大草原里骏马一样的奔跑,它拉出长长地尾巴,温暖了我的每一丝神经。

    “哦,订一份杂志,最好的杂志,我们在闲暇时间就躺在沙发上看杂志。”我从他的衣服里扯出自己的鼻子,整张脸仰着对着他的下巴,他低下头,亲吻我的额头“《读者》吧,那本杂志不错,学生时代喜欢在书堆后面偷看。”

    幸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明明你悲伤的时候,它掩藏在遥不可及的天边,可是下一秒它就策马崩腾到你的身边,让你的身体绵软下来,像鱼一样的摇头摆尾,吐着泡泡,撒着圈儿奔跑和欢笑。

    我感觉到了幸福的血液在我手掌的皮肤下流动,手可触及,心可感知,一定是我足够虔诚,才感动了自己的生命。我们现在所有的美好的计划都可以实现,我们的未来相当美好,当然这些都是在我被幸福的洪流激的身体飘飞的时候所感觉到的。

    晚上的时候陪着刘铭晟去买台灯,我们打算一样一样的置办自己房子里的东西,老板热情的给我们介绍不同的台灯,我们转着看着,他的手始终拉着我的手,这让我很满足,觉得我们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普通的夫妻一样,我们挑选了一台有着黑色长支架的台灯,它的灯罩是白色的,灯泡会发出昏黄温暖的光,刘铭晟去付钱的时候,我还在看,我看到了架子上的一个白色的八音盒,透明的水晶一样的盒子里有一对情侣坐在椅子上,地面上都是白色泡沫伪装的雪,我拧开,就会有音乐声传出来,传统的《致爱丽丝》的音乐,这首音乐传说中是贝多芬写给他亲爱的女学生的,是一首充满爱意的歌,八音盒里的白色泡沫开始随着音乐扬起来,落下来,那一对小人儿在旋转,他们依偎在一起。

    我回过头来,刘铭晟瘦削的脸庞在璀璨的灯光里忽隐忽现,像是一个谜荡漾在我的心口,说不出的沉重和害怕赤裸裸的袭击我,令我想跑过去抱着他的身体,使劲儿的呼吸,用呢喃之语说“我爱你”三个字,直到大地老去,上天荒芜一片,让他的体温融进我的生命,化成一绺关乎执念的绳索。

新书推荐: 重生  宴芳华 代号鸢:但穿进真三国了! 古代村居赚钱日常 在灾难副本里用合成游戏 公主不要皇位跑路了 [综影视]淮橘渡春风 我坑世子那些年 玄学破案记 星光高照 明月曾经照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