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勤、李廉和云舒都是第一次来剧组看人拍戏，三个人跟着编剧跑来跑去，对拍摄现场的所有东西都充满好奇，导演偶尔听见他们的问题也会笑呵呵地回答他们，就这样摸索了半个月，三个人才对拍戏这件事有了一点粗浅的认识。

    “阿云，你能和我说一下这个仿制药的专利起诉是怎么回事吗？我完全看不懂！”岳佳今天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职业套装，带的妆容干练清爽，甚至没有用眼影，但是她逆着光跑过来的样子还是美得不像话。

    她演的角色前期是一个专利方面的诉讼律师，后期变成男主角的左膀右臂，作为唯一一个知识产权方面的从业人员，岳佳和云舒之间的交流会让你多，以至于她们的关系在某一次聚餐之后突飞猛进。

    岳佳已经完全抛却了一个女艺人的包袱，每天和云舒吐槽剧本难背，”这么多专业名词，我真的理解不了啊啊啊啊！“

    云舒第一次听见她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她已经超有经验了，先给她拧开一瓶水，让她润润喉，然后跟她解释一下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最后狠狠夸奖她。

    “仿制药的专利侵权有一个叫药品专利链接制度的东西，用来解决仿制药申请审批上市与可能对原研药构成专利侵权的问题。第四次修改后的《专利法》第76条规定了药品上市期间的专利权纠纷解决办法，确立了药品专利链接制度，在仿制药上市前提前解决可能存在的专利侵权问题。“云舒在纸上写下一些关键词，”这个制度实施的关键就在于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或者说药品的权利人需要在政府的一个网站上登记药品的信息，包括里面的成分、药物组合、用途是不是申请了专利、有没有获得专利、专利的信息是什么，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款仿制药的申请人要提交上市许可的时候，需要检索那个网站上的药品信息，然后作出一个声明，声明分为四类：……，如果专利权人或利害关系人对这个声明有异议，就可以提出起诉。“

    云舒放下笔，把笔记往岳佳的方向推了一下，小心观察她的表情，看见她的眉头舒展开了，才继续说：”这个很简单的对吧，佳佳这么聪明，一听就懂啦！“

    岳佳把纸收起来和剧本放在一起，歪倒在她怀里，头枕在她腿上，半垂着眼睛，嘴巴微微撅起来：“阿云别逗我啦，我明明就是一个大笨蛋！“

    “好叭，笨蛋佳佳，你能教教我怎么在两个小时内把台词背下来吗？”云舒忍着笑把右手挡在她眼前，避免太阳直接照在她的眼睛上。

    岳佳稍微往后仰起头，用一张美艳的脸做出夸张的表情：“阿云也要准备演戏了吗？那我岂不是地位不保！”

    杭斯祁听见岳佳一条一条的罗列云舒能变成大明星的理由，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看她们俩，一抬眼就看见云舒越来越红的脸还有越来越害羞的表情，以及躺在她腿上带着一脸逗小孩笑容的岳佳。

    岳佳出道早，现在27岁却已经是20年的戏龄，同在一个圈子，杭斯祁也听了不少这位实力女演员的传闻，说她是背景不小，家里是从政的，从来都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之前还闹出过导演要潜规则反被她告上法院的事情。

    她对云舒的好感，杭斯祁很轻易就感受到了。

    岳佳很喜欢和云舒说话，她们俩总是漫无目的地聊天，突然开启一个小剧场，不管岳佳说什么，云舒总能接下去，杭斯祁觉得这就是岳佳喜欢她的理由。

    许宏把拿来的水递给杭斯祁，顺着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说笑的云舒和岳佳，压低声音和他说话：“祁哥，我上次听见马玉媛说云舒的坏话，说她一副穷酸相，整天巴结岳佳，还以为岳佳喜欢她呢，她这种人一看不就是平时用来解解闷的小玩意吗？”

    许宏很有模仿天赋，学得活灵活现，杭斯祁甚至能想象到马玉媛说这话的表情。

    “我当时听了可生气了，下一秒佳姐就出来了，可女王了，‘你在说什么？’，马玉媛马上就不说话了，佳姐把剧本塞到她怀里，还说‘有时间在背后说人闲话，不如好好背背台词，下次别再NG几十次了’，我真的太佩服佳姐了！”许宏一脸崇拜，说到岳佳出场的时候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响亮了三个度，又后知后觉地压低声音，“佳姐和云舒的关系真好啊！”

    那边的岳佳突然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杭斯祁转过头，假装无事发生，正巧女三号马玉媛从前面经过，还对着杭斯祁笑，杭斯祁本来有些慌乱的心马上平静下来。

    许宏也看见了马玉媛的神情，低下头有些嫌弃地瘪瘪嘴，他是祁哥的助理，要是被有心人拍到对着同组的女演员表情不对，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故都不知道。

    “文双、心雨来来来，走一下这段戏！”导演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到片场的各个角落，文双是剧里男主角的名字，心雨是女主角的名字，为了方便拍戏和演员带入，在片场一般都叫角色的名字。

    岳佳不满地“啧”了一声：“我这才休息多久呀，我还没抱够香香软软的阿云呢！”

    云舒笑着扶起她的背，求饶似的在她肩上轻敲了两下：“心雨快去吧，等下了戏我们一起去吃饭！”

    这是岳佳今天最后一场，想到这，岳佳才重新扬起笑容，像个混小子一样一挥手：“保证完成任务！”

    杭斯祁站在导演指定的位置，假装看岳佳，眼睛关注的是坐在原来位置上的云舒。

    下午四点多的太阳已经不太强烈了，但是直射在人身上还是很刺眼，杭斯祁在一片光圈中看见云舒抬起头，目光从岳佳身上经过，落在自己的身上，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岳佳走到他对面站好，不怀好意地叫了他一声：“文双！”

    杭斯祁如梦初醒地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岳佳：“怎么了？”

    岳佳用一脸发现了什么大事的坏笑看着他，挑挑眉：“没事。”

    “好，这一段你们俩……”导演开始讲戏，杭斯祁和岳佳都暂时抛去别的想法，专注听他讲。

    云舒和杭斯祁隔了一定的距离，看他很认真地听导演讲话，云舒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帅照，专心欣赏他和岳佳的对戏，连林勤坐到她边上都没发现。

    “云律师，别看这么认真啦！”

    被发现偷偷追星的云舒心虚地转过头，讪讪地收起手机：“怎么啦，林律师？”

    林勤拿了一个剥好的橘子给她，看上去是真心实意的好奇：“云律师，你是杭斯祁的粉丝，怎么每次看见他一点都不激动？”

    “我很激动啊，但是我怕吓到他嘛，装得冷静一点。”

    云舒打了个哈哈，却得到了林勤真情实意地夸赞：“要是所有的粉丝都能像云律师一样理智就好了！”

    云舒看着林勤赞同加敬佩的眼神，心里生出一股愧疚的情绪，虽然不是本意，但还是骗了他。

    云舒味同嚼蜡地吃了两瓣橘子，这件事很难开口解释，云舒想，总不能说杭斯祁心里她是一个一心想嫁入豪门的爱慕虚荣的人，做一些举动都容易被他误会成想攀高枝吧，就像那天第一次在剧组见面一样。

    云舒的心不受控地小小低落了一下，但很快就变得正常，看向镜头下神采飞扬的人，心里嘀咕：这说出去谁信啊，我和杭斯祁直接就认识哎。

    这一段主要戏份在杭斯祁和岳佳身上，很顺利的一遍就过了，姚导喊了卡之后又说：“大家辛苦半个月了，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这已经是这半个月第五次吃饭了，平均三天吃一次，男女主演请了一次，男二女二请了一次还有今天导演的一次，云舒真好奇他们的银行卡余额啊。

    林勤也是一样的表情，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自己的工资怎么这么低”的苦涩，只能笑一下算了。

    剧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高新区，今天正好边上就是一家上星酒店，姚导从不吝啬，大手一挥就带着大家往那个人均上千的地方走。

    云舒和林勤跟在工作人员后面感叹李廉今天运气不好，赶上开庭，免费的晚饭没吃上。

    杭斯祁和许宏从他们身边经过，云舒觉得懊恼，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这下子在杭斯祁心里的爱钱人设更加稳固了。

    因为人多，姚导直接搞了一个宴会厅，十几张桌子排列摆放在里面。

    云舒只在云雨的婚礼上还有兼职做服务员的时候见过这种场景，一踏进去就变得束手束脚起来，肩膀不自觉地耸起来，一双眼睛右看看左看看，生怕自己做出来闹笑话的事情。

    “阿云，过来坐！”岳佳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大半个宴会厅，云舒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身上，走起路来都成了同手同脚。

    “云律师、林律师，来来来，坐这桌！”姚导也站起来招呼他们过去。

    云舒往最前面的桌子走，每走一步，头皮发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双手也越来越僵硬，控制不住地蜷缩在一起，云舒根本张不开手掌，脑子也开始发晕，像是喝醉了酒。

    岳佳和姚导、杭斯祁一桌，姚导作为导演大家都让他坐在C位，制片和编辑坐在他左边，岳佳坐在他右边，右手边空着一个位置，空位的右边就是杭斯祁。

    云舒感觉到太阳穴的青筋狠狠跳了两下，岳佳还过来带着她坐在那个空位上，对云舒来说那不是简单的椅子，那是老虎凳，云舒坐在那儿整个人绷着，像一块石头杵着，头只往左边转，眼睛却偷偷往右边看。

    大家都落了座，姚导说了两句，第一道热菜就上来了，烤的正好的烤鸭被切成一片片薄薄的肉片，金黄色的皮在灯光的照耀下油光发亮。

    云舒借着看菜的由头多看了两眼杭斯祁，发现他低着头在看在手机，又多看了两眼，完全没发现岳佳带着笑看着她。

    “阿云——”云舒听见耳边传来叫她的声音，马上转过头来，看见岳佳指了指手机，云舒收到暗示打开手机一看，有一条微信信息。

    云舒摸不着头脑，打开APP一看，岳佳：你是不是喜欢杭斯祁？

    云舒张皇失措地看了一眼岳佳，有一种被戳穿的感觉，短短几秒脑子过了无数种解释的方案和否认的话语，突然想到她对自己的设定，如蒙大赦地喘了口气，两个拇指飞快地打字：“我是他的粉丝[小猫捂脸]”

    “什么！根本看不出来！”岳佳震惊地忘记了还在饭桌上，直接“啊”了一声。

    坐她边上的姚导以为她不喜欢这个菜，招呼着让她尝尝刚上的第二道菜。

    云舒紧张地看着岳佳和姚导说话，聚精会神地从嘈杂的声音中辨认出他们俩的声音，听见姚导要岳佳吃别的菜，她的心才重新落回胸膛里，给岳佳回消息：“我伪装的比较好[嘻嘻]”

    岳佳嘴里嚼着刚才姚导夹的菜，手机一震就放下筷子，云舒趁她回消息的空档吃两筷子菜。

    “那你是我的粉丝吗？”岳佳直接靠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呼出来的空气喷在露出来的勃颈上，引得云舒缩了一下，左手手肘撞到了一块有点硬硬的、还带着温度的东西。

    云舒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撞到了什么，然后就看见杭斯祁的右手举在空中，拿着的筷子里空空如也，碗边上的骨碟边缘有一块剥好的虾肉。

    “对不起。”云舒感觉脸在发烫，杭斯祁也不看她：“没事。”

    始作俑者岳佳饶有兴趣地提出一句：“阿云，你给斯祁剥个虾就当赔他好啦！”

    杭斯祁和云舒都没想到岳佳会说这话，沉默了半天，“我不会用手剥虾……”/“不用这么客气”。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了话，岳佳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得见牙不见眼：“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哎，阿云，你不会用手剥虾，那你用啥剥啊？嘴吗？”

    云舒一脸局促地点点头：“在外面吃饭我就用嘴剥，自己家做的就连壳一块吃。”

    那道虾正好停在岳佳前面，她甚至没有思考，直接夹了一个放到云舒的碗里，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她。

    云舒为难地坐立难安，下意识的云舒往杭斯祁的方向看过去，想让他劝劝目光炯炯的岳佳，却看见杭斯祁也看着自己。

    云舒对上他的眼睛，脑子一热，夹起那只虾就塞进嘴里。

    从杭斯祁的角度看过去，云舒的两腮先是被顶出来，然后她的嘴巴开始动作，不一会虾身上的壳就一块一块被吐出来，吐出虾尾之后云舒的嘴巴就不动了，她好像呆滞了，愣在原地。

    “剥好啦？”岳佳的目光在云舒的嘴巴和骨碟里虾壳之间反复移动，看她不动了，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

    云舒点点头，看向她的样子有点委屈：“我不知道怎么给你们看……”

    一听这话，岳佳和杭斯祁都明白了，岳佳先忍不住笑出来，听见她的笑声杭斯祁也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两个人声音一高一低，像环绕声一样在云舒耳边合唱，惹得她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