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就是年。

    大街小巷早已紧锣密鼓地换上了年节的装扮，水云阁也高高挂上了红灯笼跟红缎子，阁里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

    依照往年惯例，水云阁临近新年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演乐年会，一来是讨个新年祈愿的好彩头，二来是借年会的形式捧起一批新的乐伶，为之后竞升乐魁获取更多的人脉资源。

    年会时，这附近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都会前来品茶赏乐，期间会推出十个不同种类的演奏曲目，均由阁中最出彩的十名乐伶担任主乐。

    对所有渴望竞升乐魁的乐伶们来说，这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绝好机会，大家虽表面上维持着谦恭礼让，可都在暗中较着劲，连喜庆祥和的氛围中都多了一丝紧绷之感。

    瑶琴拿到的曲目是《雁落平沙》，这首曲子她已弹过了不知多少遍，曲调指法早已烂熟于心，可是如何将原本熟悉的曲子编排出新的韵味，却让她着实犯了难。此次围绕琴曲的竞演颇为激烈，共有十二名乐伶拿到了相同的曲目，其中不乏有比瑶琴先竞升乐伶的乐女。要在同样的曲子中脱颖而出被妈妈相中，绝非易事。

    “瑶姐姐，这已经是你今天在我这儿叹的第十口气了”，潋瑟托着腮，有些好笑得望着眼前愁眉不展的女子。

    “唉，能不愁吗，今年的琴曲竞演比往年都要激烈，十二个人争一首曲子，僧多肉少，能剩口汤就不错了。”

    “连你都这么想，那让别的乐伶可怎么活，瑶姐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照我看，奏琴的乐伶中就属你最厉害了。”

    “你啊”，瑶琴亲昵地刮了下潋瑟的鼻子：“我是你师父，你当然觉得我是最厉害的啦，你不知道，今年与我一同竞演的，还有当年把我领进阁的乐伶柳琴，我的琴技还是她教的呢，你说她厉不厉害？”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对了，你们这次竞演的曲目拿到了吗？”

    “拿到了，是《雁落平沙》。”

    潋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雁落平沙》这首曲子她并不陌生。

    幼年时父亲家中宴客，有时会请乐伶来府上奏乐助兴，其中就有这首曲子，因曲调顺耳，潋瑟虽不会弹奏，但也记得个囫囵，如今自己鼓瑟的技艺已入了门，对于这首曲子的领悟更上了一个层次。潋瑟心里清楚，论弹奏技艺，她是远不及瑶琴的，但若是论对曲子的理解跟对演乐的编排，自己或许可以试一试。

    想到这儿，她笑着对瑶琴说道：“瑶姐姐要是放心，或许可以让我试上一试，我来给瑶姐姐编排协奏，可好？”

    隔着眼纱，瑶琴似乎也能感受到潋瑟眸光中泛出的真挚。眼前这个少女从入阁到习乐也才不过个把月的功夫，若是论真的帮到自己，瑶琴心中是不大相信的，但她知道潋瑟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便不忍拒绝，也笑着回应道：“那便太好了，就有劳潋儿啦。”

    在接下去的半月中，潋瑟将自己关在房中专心致志研究对曲子的编排。

    《平沙落雁》原本描绘的是烟波浩淼的洞庭湖边暮色初降，一群大雁在岸边白沙处盘旋栖息的恬静之景，曲调婉转柔和，曲风清丽悠扬，若是要在此基础上进行新的编排，大多数乐伶应是会以箫笛等管乐作和弦，再增加繁复的指法将整首曲子压向羽调，凸显其灵动清越之感，这样整首曲子的可听性跟技巧性会更高，但若放在十二首相同的曲目中，恐是会让听者耳乏，

    与其这样，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潋瑟在熟练掌握整首曲子的乐调后，将曲中所有的音调都压向宫调跟商调，再以瑟做和弦凸显朴拙悲怆之感，根据曲子的节拍以瑟身做鼓面融入低沉的鼓点敲击。

    经过这样的编排，原本轻快的曲调被彻底改变，换而产生一种苍茫磅礴之势，乍听沉闷，可听完整曲又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

    最欣喜的当属瑶琴。她之前只当是潋瑟为了帮自己夸下海口，没成想却有了意外的收获。像被开拓了一种新的思路，她在潋瑟编排的基础上柔化了曲子前期的泛音，使整首曲子更趋于流畅。

    两人在房中专注排演，一排就是大半日，有时竟到天光初晓仍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