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来看看！”

    “客官……”

    吆喝声如那重叠的潮浪一般，一层一层由远及近扑面而来。

    在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行人对阿呜的朝拜后，沈落棠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

    这确实也是谢权野想要达到的目的，阿呜被越多的人知晓，就意味着他们越早能见到西戎皇室。

    如此一来，他们才有机会前去做一笔“大生意”，将沈家那些已经被送出去的东西，再次全部要回来。

    谢权野走入集市时，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个面具。

    此次出行，他本就想隐瞒着青冥阁阁主的身份。戴上面具，也要保险一些。

    但是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这里的女子实在是过于开放，看着谢权野这过分好看的脸，竟也没被那冰冷的神情吓退，反而不住得朝着他抛媚眼。

    这可把某阁主惹得不轻，脸都黑了好几个度，忍无可忍地走到一家铺子前，一锭金子扔了过去，取了张面具就走。

    沈落棠在一旁看着，差点就笑出声。

    某阁主的桃花运，还真是不错。

    沈落棠带着面纱倒是没有遇上什么孟浪之人，她本还有些拘谨，但见谢权野一路过来还算随意，便也开始自顾自地逛起来。

    十来岁的姑娘，总会不自觉地被一些亮晶晶的小饰品吸引。

    走到簪子铺附近，沈落棠的脚步肉眼可见地放缓。她第一眼就见到了一支白玉制成的棠花步摇，剔透玲珑，算得上仙气。

    沈落棠觉得好看，视线便在其上多停留了几秒，那站在铺前的店主见了，敏锐地察觉到了商机，笑嘻嘻地上前就要接待。

    然而话还没说半句，眼前的女孩蓦地被一头大狼叼走，没入了人海之中。

    “阿呜？”

    感受到身下衣裙的拉扯感，沈落棠有些诧异地低头，就见阿呜满眼兴奋之色，向着一处奔去。

    它的力气很大，沈落棠无奈，只能被它拉着走。

    远处，那簪子店主望着一人一狼消失的身影，眨了眨眼，他颤颤巍巍地朝着那方向作了一揖，随后有些失望地拉过一边的小板凳要坐下。

    然而一转头，他就被眼前带着面具的男人吓了一跳。

    “公……公子。”好在他反应迅速，直起身子，就要上前介绍自己那满摊的宝物，“您是要给自己夫人挑簪子？”

    那店主热情地拿起一支递到谢权野面前：“这红宝石的可是新品，好多女孩子喜欢，您买回去送给贵夫人，她一定很高兴，这可寓意着长长久久，白头偕……”

    “不需要。”谢权野蹙了蹙眉，冷言打断了店主的絮絮叨叨。

    那店主讪讪地闭了嘴，下意识抬眸想观察眼前这尊大佛的神色，却只撞上了那张银白色的面具，略显尴尬地咧了咧唇。

    “这个。”谢权野伸手，直接拿过了那支白玉棠花簪，接着又掏出一锭金子丢在了柜台上。

    “够么？”

    “够够够！”那店主看得眼睛都直了，区区一个白玉簪子，用金子换是他赚了。

    “客官慢走，慢走！”他两手捧着金子，眉开眼笑，望着谢权野离开的身影，心底不禁琢磨起那支簪子。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难道最近市面上流行这种款式？

    店主决心回去再多做几根。

    再说沈落棠一路被阿呜拉着，走了许久后，直直停在了那卖糖葫芦的老太太面前。

    沈落棠低头望了一眼两眼放光的阿呜，这才明白原来它是馋了这根糖葫芦。

    她好笑地拍了拍阿呜的头，便上前去给它买。

    “婆婆，来……三根。”

    沈落棠犹豫了一下，望向那又大又圆的红山楂和外层那看着就甜腻的糖浆，倏地想到了某位阁主嫌弃的脸，她心下一激灵，脱口而出的“三根”。

    糖葫芦到手，沈落棠先将阿呜的那根分给它，随即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回头去寻谢权野。

    “找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落棠猛得转身，就见到了那张银白色的面具。

    “给。”她憋着笑意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出去。

    一些低俗的恶趣味。

    然而今天的谢权野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沈落棠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却见某阁主很自然地接过，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沈落棠一时愣在了原地。

    “礼尚往来。”那裸露在面具之外的薄唇一张一合，让沈落棠乱了思绪。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头上的轻纱缓缓滑落，随即那挽起的发髻蓦地一紧。

    掠过耳畔的手带着衣衫轻微地划过她的脖颈，沈落棠瞬间觉得那里火辣辣的。

    在谢权野收回手时，沈落棠有些不自然地瞥过了头。

    透着不远处泛着灯光的琉璃，她看到了发髻之侧，那朵顺着风而摇曳不定的棠花，纯白无暇，栩栩如生。

    沈落棠不禁抬手碰了碰，这俨然是之前自己看到的那支白玉棠花簪。

    “太贵重了。”沈落棠垂下眸子，喃喃道。

    “你不喜欢？”

    谢权野看着沈落棠扶在簪子上的手，以为她要将那棠花取下，一时皱起了眉。

    沈落棠不语，她摇摇头，默默地将抬起的手放下。随即又仰面，不似先前的闪躲，她眼中分外认真，带着某种难以折断的执拗。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她簪子，又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温和。

    谢权野一定不知道，温柔是一种会让人逐渐上瘾的东西。它在一点一点地蚕食那些理智、那些隔阂，直到把所有的距离都吃之入骨。

    于是沉溺。

    可是沈落棠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违和。

    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追根溯源，洞穴内的冰棺始终压在她的心里。她本还因为月儿的事心底有几分微词，如今却快要被人横冲直撞地打破了。

    沈落棠突然有些慌张。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谢权野，银色的面具将他的神情附诸其下，她好像永远也无法去窥探那些真实的、不加遮掩的情绪。

    “走吧。”

    像是过了许久许久，沈落棠才听到谢权野那夜色之中格外发凉的声音。

    含沙的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差点冻了个寒颤。

    石沉大海，避而不谈。

    眉眼低垂下来，她伸手再次戴上轻纱，心底的失落阵阵而来，到最后，弥漫得连她自己都有些生气。

    自作多情还自讨苦吃。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眸色暗了几许，跟上眼前的人朝集市外走去。

    比起先前缓和的氛围，从集市走去客栈的这一路，二人之间恍若重回零点。

    被姜离打通灵性的阿呜，虽然还未能完全理解这样复杂的事情，但对于身边这一男一女的沉默，还是察觉到了些许微妙。

    它低着脑袋，放轻了脚步，时不时望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女孩，侧头蹭了蹭她的手，想要给予一些安慰。

    感受到手背之上毛茸茸的触感，沈落棠微微蜷起手指，她低头看了阿呜一眼，递给阿呜一个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