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与君走

    东州塔城

    请柬被送到塔城的时候,夜凝天正在城内东侧临海的海岸处。那里矗立着相当多的灯塔。众多的灯塔一字排开呈长蛇阵型,蜿蜒在塔城东侧海岸边。

    灯塔本身全部是用萤石垒叠建造而成,因此无需在其顶部点火也可以在夜晚发出耀眼的光芒,足以指引远航的人回来。

    在四百年前,东州还属于夜凝天的叔叔——夜碎石。那时候紧邻东州的御州与中州在残月与武昌的治理下都十分强大,夜碎石无法向东州的西侧扩张自己的势力,转而盯上了东侧的汪洋大海。

    但大海无边无际,变幻莫测,就连经验老到的渔民,也没胆子去到远海,只能在近海捕捞。为了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欲望,夜碎石派遣了自己手下曾为他立下汗马功劳、最勇武的将军荡意文出海。

    君命不得不从。于是,荡意文抛下妻子,也就是夜碎石的妹妹、夜凝天的姑姑——夜红月,率领一支在人数上和船只数量上都极为庞大的船队,离开东州,驶向了危险又神秘的远海。

    为了给这只船队指引回家的方向,夜碎石便在荡意文出发的海岸边修建了这些由萤石建造而成的灯塔,并派专人驻守于此。

    然而,荡意文这一去,便是四百年的时间。在这四百年里,他和那只庞大的船队如同被远海吞吃掉般,杳无音讯,近海处既没有飘来什么尸体,也没有飘来任何属于那只船队的东西。

    而夜碎石失去他的臂膀太久,弟弟夜轻风——也就是夜凝天的父亲渐生二心,不久便将其赶下了东州之主的位子,从此东州易主。

    等东州到了夜凝天手里,他也仍然维持着四百年前的习惯,灯塔处的守卫向来不缺。这倒不是说夜凝天也如他的叔叔般幻想着荡意文能够突然有一天靠着这灯塔回到塔城,为他带来来自远海的好消息,只是,一切事情都有个万一。

    虽然夜凝天认为夜碎石自断双臂蠢不可及,但他毕竟是整个事件当中的受益者。

    夜凝天望着远处灰扑扑的海,正沉浸在往事中。

    “夜大人,是从残月城送来的请柬。”

    闻声,夜凝天回头,扫了一眼被递到他面前的东西。

    喜帖是红色的,夜凝天的嘴角不悦地垂下去,这红色实在有些扎眼。他把喜帖拿在手里,翻开,里面的内容不多,也十分中规中矩,合乎礼数。

    除了那一首五言诗。

    夜凝天紧紧地盯着请柬上的字。看了片刻,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展开,看了看信上仅有的四个字,又看了看请柬上那首五言诗,终于确定下来,这请柬是殊劫亲笔写成。

    夜凝天的脸色阴晴不定,站在灯塔下不言不语,那前来送请柬的手下没有得到什么命令,也不敢擅自离开,只得艰难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内心战战兢兢。

    过了好久,夜凝天才把那请柬收起来,道:“把夜绝崖从魂狱里放出来吧,我要见一见他。”

    “是!”那手下大声答道,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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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绝崖走在王宫内,心中一时有些疑惑。前些日子他奉夜凝天的命令前去望州云翼城带回道换金,但到了之后,道琴鹦才告诉他,多年之前,大师兄醒过来之后不知为何,似神志不清,整日里昏昏沉沉,不识物,不辨人,嘴里天天嘟囔些奇怪的话语,在云翼城待了十几年后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消失不见了。

    他本想再细问,但卫修元似乎并不待见他,夜绝崖自己也怕道琴鹦问他关于师父殊劫的事情,于是便只能匆匆忙忙离开。

    这趟行程无功而返让夜凝天对他十分恼怒,刚一回到塔城便将他关进了魂狱。

    远远地,他看见了夜凝天,赶忙低下头去,心中涌起一股恐慌,心肝脾肺肾似乎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夜凝天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放出来的呢?

    夜凝天看着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动作言语间都带了丝鄙夷。

    请柬被哗啦一下扔到地上去。

    “去,看看你师父写的这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夜绝崖已经惶恐地扑倒地上,把那红红的请柬捧起来,细细去看夜凝天所说的诗。

    请柬的内容十分简单,大意便是邀请夜凝天与夜绝崖在某月某日去往残月城参加北沉与殊劫的喜宴。其上的字迹夜绝崖倒是还能够认得出,是殊劫的字,但这所谓的诗,夜绝崖绞尽脑汁,实在不明白夜凝天到底想让他说什么。

    他的冷汗顺着鬓角流到下颌,痒的人抓心挠肺。

    “这诗。。。是殊劫亲自写的。。。”

    夜绝崖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几个字,夜凝天却勃然大怒:“废话!”说罢,一盏热茶啪一声砸到夜绝崖的面前,滚烫的茶水一接触地面,立刻升腾起大片的雾,被打碎的茶杯碎片则变成尖锐的利器,呼啸着划破了他的侧脸。

    夜绝崖不敢去擦脸上蜿蜒的血迹,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夜凝天似乎转瞬间恢复了理智,声音变得十分温柔。

    “绝崖,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你好好想想,送给东州之主的请柬上,是断断不会出现你这样卑贱的人的名字的。既然殊劫写上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想让你看到这封请柬,这里面的内容,必定存在只有你才能读懂的东西。”

    “好好看,好好读,绝崖,让我看到你的价值,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是不配拥有自己的魂的,这种人的最好结局,就是如明景一般,做我的傀儡,你懂么?”

    透过逐渐散去的雾气,夜绝崖看清了那双残酷的眼睛。

    恐惧攫取了他的心。从百年之前,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只不过是要求一个健康的体魄,但如果空有一副躯壳,那恐怕是比百病缠身更可怕的结局。

    冷汗岑岑。夜绝崖拿着红色的请柬,双手却宛如被大火炙烤,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眨去眼前的重影,努力去看那首诗。

    自从他背叛师父以来,很长时间他并不能从一个正常的角度去回忆殊劫和年少时的自己在不逝山的过往,通常情况下,他总是带着万分的恶意去看待自己的师父,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殊劫是罪有应得的,她合该受苦。

    如今,请柬上殊劫的字却像挥舞的鞭子,夜凝天则变成了那个手拿鞭子的人,不断抽打着他,叫他回忆起幼年时的一切。

    在他们三个的启蒙阶段,殊劫教导他们写字、画画、作诗,枯雪则负责教导厨艺一项。殊劫和枯雪二人并不是什么严师,三个孩子打打闹闹不肯用功时,殊劫采取的态度通常是:随他们去。

    这在人间是断断不能的,但好在他们生长在不逝山。不逝山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于是他们得以轻松自在地度过稚童时期。

    殊劫有时会跟他们玩一些十分幼稚的文字游戏,当哪一个孩子能够率先猜到谜底时,会有枯雪的奖励等着他们。这样的游戏,赢家通常是道琴鹦,但只有一次,他猜对了,得到了枯雪师叔特制的竹叶酥。

    夜绝崖回忆到这里,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赶忙去看那首诗。他在心里默默将第一句诗的第一个字、第二句诗的第二个字、第三句诗的第三个字以及第四句诗的第四个字连在一起。

    “请、与、君、走。”

    夜凝天猛地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夜绝崖的跟前,拎着他的领子把夜绝崖揪起来。

    “再说一遍。”

    夜绝崖迅速重复了一遍,哆嗦着手指,把四个字指给夜凝天看。

    夜凝天夺过请柬,放开了夜绝崖的衣领,他便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了地上。

    夜凝天看了半晌,仰天长笑,不住说道:“很好,很好。。。”复又转过头来,对劫后余生的夜绝崖说道:“绝崖,你做得很好,不用再回魂狱去了。过几天,跟我一起去残月城。”

    夜凝天露出一个在夜绝崖看来十分惊悚的笑来:“北沉的喜宴,怎么能缺的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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