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寄3

    *

    “对吗?”

    面前是个眼神清澈,却闪躲自卑的孩童,怯懦地询问自己回答是否正确。

    他已经跟着阿七学了三日,可连最简单的草药和名称,都还是对不上号。

    别人都说他是个傻子,九岁了还连草药都分不清。

    阿七已成长为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摸了摸孩童的头:“对了,小虎真棒,去把洪草拿过来吧。”

    转眼,阿七已经从村子里出来十年了。

    这十年,他一路寻找,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拿着爹爹的画像问了上万个人,还是一无所获。

    途中,他去过大大小小无数个国家,帮助了无数可怜无助的人。

    再回来,见有些地方的众民愚昧,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耕种,他耐心指导民众耕种,革新耕地方法,还教会了人们如何通过看天上的云、地上的风来判断下雨。

    甚至直接创造了分流术,将天上的雨水直接变为净水,人们喝了也不会生病死亡。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切的,他就像是神迹降临,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

    他逐渐有了名气,人们开始尊称他为先生,走在路上也会有人驻足放下手中的活儿朝他行礼。

    更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他们大多为权势富贵之人,更是朝他扔出了橄榄枝,但阿七却统统委婉拒绝。

    最初离开家乡,他只是想找到父亲,后来见了众生苦难,自己恰好知道如何解决,便也顺势帮帮,而到了现在……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那是一望无际的汪洋,海平线之上是卷卷白云,和无穷极的天。

    十年已过,寻找父亲已成为一种执念,虽然他早已知道,找到父亲,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逐渐将目光放在了这个世界上面。

    小时候他每到过一个地方,就会记录下这是哪儿,做什么营生,可否有人见过爹爹,没有竹简,他就自己去砍竹子,再一块块连接成卷,与画像一同背在身后。

    随着去过的地方增多,他的竹简也越来越多,包袱越来越重。他买了一辆牛车,将竹简们按照方位摆好,方便自己随时翻出来对比。

    于是,人们经常看见一个赶着牛车的少年经过,车上被木栏紧紧围住,上面整整齐齐摆着成堆的竹简。

    一次忽然而下的暴雨,将他的牛车冲毁,竹简也七零八落。在收拾时,他就在想,若是这些竹简再轻一些、容易便携一些,可就方便多了。

    这个念头一直环绕他的心头,直到某次在林间山洞避雨,他看见了一条白色的蛇蜕,上边沾染了些黑色的泥土。

    忽然想到,若是有什么东西如蛇蜕般轻巧,又能在上面写字记事,那他记录周游世界就方便多了。

    后来,他用柔木与覆水制作出了垂纱,一种防水、轻柔,还能挡风写字的薄纱。

    他花了三个月时间,删繁极简,将所有的记录重新归类,一一编号记载在垂纱上。

    此后,他卖了推车,将垂纱卷成一团,挂在牛身上,而自己则牵着牛,继续前行。

    垂纱一经流世,便受到百姓们的喜爱,有不少商人前来高价购买技术,他无心赚钱,将制作方法交给当地百姓,扬长而去。

    民间出了这么个奇人,朝廷自然万分留意的,皇帝陛下多次召见先知,可每次旨意刚传到当地,就发现先知早已人去楼空。

    对阿七来说,最惊险刺-激的一次,是他尝试飞上天的时候。

    人生的前二十年,他被不理解的人称为疯子。

    他见过最东边的日出,看过最南边的星空,到过最北边的荒漠,也吹过最西边的劲风。

    人生的最后三年,他为寻找心中的那个人,不辞辛劳地走遍了世界的角落后,竟然打起了天、地、海的主意。

    他最先尝试的是上天。他居住在最西边的悬崖上,日日观察飞禽是如何起势、趁风而飞。

    后来他学着鸟类的翅膀,制作了两扇巨大的翅膀背在背上,面色平静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他一共尝试了十次,每次都摔得鼻青脸肿。

    最后一次,他如愿起飞,御风而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更远的方向飞去。

    而这次,他看见了彻底怀疑世界的事儿。

    他看见,不远处的模糊一团的景色,随着他的到来而慢慢变得清晰,就像是慢慢展开的画卷。

    他难以置信,揉揉眼睛,再睁开眼看依旧如此。

    难道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他朝身后看去,山高水阔,蓝天白云,就连极远处飞鸟的红羽都一清二楚。

    再看眼前,为何这般近的距离,却一片模糊?

    他静静地飞着,发现模糊的景致,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瞬间,他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这些模糊的景致,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逐渐变得清晰的?

    他又细细看着此处的景致,再分辨方位与距离,发现此处竟不在从前记录好的地形图中。

    这又是怎么回事?

    随着羽翼慢慢滑翔降落,他迅速做好防摔措施,抱头蜷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次起身,他发现自己降落在一片花丛中。

    淡紫色的花朵铺满整片草地,风中飘扬着少数花瓣,沁人香气扑鼻。

    有三两只兔子躲在花丛中啃草,不远处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四周空无一人,也无房屋建筑。

    这里,又是何处?

    他看向一个方向,那边是朦胧的天光,似灰似暗,恍若水墨画的晕染,与整个天地连为一体。

    他一步步朝那边走去,看见晕染之处一点点变清晰,色彩也逐渐鲜艳明亮。

    而当他停步,那片模糊便也就此固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脑海中浮现了两个大字:天神。

    阿七朝前方跪拜,开口祈愿:“拜见天神,愿天神保佑,阿七能顺利寻见爹爹。”

    他在此跪拜了三日,天神并未出现,直到他看见那团朦胧慢慢清晰,与曾经他记录在地形图的景致连为一片。

    世界,又变成他曾见过的那样了。

    自此,阿七成为坚定的天神党。

    他相信这次遇见的,乃是天神。

    他的低头,目光落在脚下的这片泥土,那么,地下是否也会有地神呢?

    他雇了三十个强壮的年轻大汉,日夜不停地朝下挖洞。世人不知先知想干什么,却因给了工钱,再加上他威名在外,也哼哧哼哧开挖。

    但三个月后,地洞越挖越深,到最后只能容纳一个人下去,工人们纷纷不干了。

    再往下挖,万一地动坍塌,下方挖洞的人就会被活埋而死。

    既然无人愿意,阿七就自己动手,他留了一个帮手在地上等着,每挖一筐土,就拉动绳子,上方铃铛作响,便将土拉出来堆在地面。

    又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阿七也不知挖了多深,他感到有些劳累,靠在地洞小憩,忽然听到朦胧的声响,似是女人在说话。

    他猛然惊醒,见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顶一线光照下来,在这地下深洞之中,哪儿来的女人?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静心聆听,再次有哭啼咒骂的声音传来!他一惊,就要拉动摇铃叫人拉他上去,可忽然又静了下来。

    他耗时耗力挖开地洞,不就是为了见到“地神”吗?

    他顺着声音蹲下,是在他脚底下传来的。

    “砰!”一挖铲下去,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怎么回事?不是泥土吗?

    阿七蹲下,用手将泥土刨开,见下方泛出淡淡亮光,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两个鸡蛋。

    这是一扇透明如冰的东西,他轻轻碰触一下,就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趴下,透过涟漪往下看,却被吓了一大跳。

    那是个眼神凶狠、满脸是血的疯癫女人!

    她脸上有一大块紫青色胎记,半哭半笑,疯狂地砸着东西,嘴里阴狠地诅咒着,她要所有人跟着一起去死。

    忽然,女人看了过来,似是透过透明的水纹看见了他,阿七吓得猛然后退,震得上方泥土往下掉了许多。

    随后,阿七看见女子一手拿着一张残破的卷轴,另一只手放入嘴中,使劲一咬,竟将指头都咬掉了!

    鲜血从女人嘴角流下,她却癫狂地露出一丝笑,眼神诡异而坚定,一步步朝阿七走来。

    “别……别过来!”阿七惊得大叫。

    上方等着的伙计听见声音,大声询问,底下便又回荡着阵阵回声:“先知?怎么了?”

    想到上方还有人,阿七心下安定了几分,他看着水波纹,一咬牙,决定继续留在这里。

    “没事儿!”

    他朝上方大喊。

    再一低头,那女人已经走到了跟前,露出满是血的牙笑着,伸起那根被咬断了的手指,就朝他点来。

    死一般的寂静。

    他甚至不敢睁开眼。

    见毫无动静,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划在脸上,他才睁眼。

    带血的手指停在了在水波纹上,来回地划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最后,那女人又开始癫狂大笑,反反复复说着要所有人陪葬,最后竟眼神一凛,猛然就朝阿七撞来。

    “啊!”

    阿七尖叫一声,疯狂地摇着铃铛:

    “快!快拉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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