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

    楚静徽自从那日苏醒后又昏昏沉沉了一日,第二日才真正清醒过来,但仍然气力全无。

    会宁殿中一切如常,但似乎又过于平静了,楚静徽担忧赵檀,多次询问宫中情况,可宫人们都缄口不言,不向她透露任何情况。

    楚静徽暗自着急也无用,只能赶快恢复身子,好出去打探消息。

    经过了两日调养,楚静徽身子好了六七成,面上气色好了不少,只是不能久站,夜里也一直咳嗽,想必是伤到了肺部。

    她正在屋内缓走,这时房门被粗暴地踹开。

    赵檀一身灰青色交领长衫,满面怒气地闯了进来。

    因为是背着光,楚静徽开始只见一个剪影向她走来,她仅从轮廓和姿势边辨认出那是赵檀。

    楚静徽见赵檀已然无碍,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思念之情更是汹涌,她强撑着身体跑向将赵檀抱住,眼眶含泪:“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可赵檀并没有给她回应,而是将楚静徽的手从他身体上拽了下来,让他和楚静徽保持着一定距离。

    楚静徽现在才感觉到赵檀的怒气,疑惑不解,正要开口,赵檀冰冷的声音响起:“皇后,先给孤解释一下这个吧!”

    赵檀将刚刚那封已经揉皱的信塞给楚静徽,楚静徽在犹疑中将信舒展,信中写道:

    徽徽淑览:

    暌违日久,兹际炎夏,希自珍重。早猜卿之身份,万望宽裕为怀。然相距甚远,不能聚首,转寄文墨,以通音信。

    本该万里赴友人,奈何吾自小患膏肓之疾,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人生孰无死?贵得死所耳。家中疼爱,已遂吾江湖之愿,而今虽病笃于床,心无结怨,可以无憾。

    那日祁西一会,胜景音容,历历如昨。虽是初逢,言不尽,如旧识,吾心中已将汝视为知己,人生得一知音,乃吾生之大幸也!死生短长,往事如梭,愿待来生,再续伯牙子期之情谊。

    驰函寓意,不尽依依,盼卿享人间五福,良缘由夙缔,顺颂时宜。

    萧陌谨书

    萧陌?不正是那年在山顶遇见的那位少年?他快要死了?或者现在已经不在人世?

    难怪见他是时便觉得脸色苍白,身体有些孱弱,原来是一直被病痛所困扰,难得萧陌还有一腔豁朗舒达的江湖热忱。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是葬在了他的江湖梦中……

    楚静徽被悲伤与遗憾席染,湿润了眼角,手按着胸口咳了一两声。

    赵檀见她痛心伤臆的模样,更是妒火中烧,将她手抓住举到胸前,迫使楚静徽抬头看他:“皇后的知己可真多,孤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如此魅力?”

    楚静徽让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重心不稳,身子些微摇晃,她听赵檀愠怒的话语,觉察赵檀一定是误会了她与萧陌的关系,解释道:“陛下你听我解释,我和萧陌只有一面之缘,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

    “够了!”生气的人听不进去解释,相比起来,西戎求亲的事更让赵檀更加烦闷,他质问眼前之人,“你何时与西戎皇帝认识的?”

    “西戎?我并未见过西戎皇帝。”

    “那他为何要你去西戎和亲!你和他要不是早就认识,他怎会平白无故地让你去和亲!?”

    “和亲?什么和亲,我真的不知道……”楚静徽大愕,不解其故,也不知道如何拿出实证来解释,只能用苍白的言辞反驳。

    “给孤下毒的是不是你!你对孤是不是从来只有虚情假意,好取得孤的信任帮楚越弑君!?”

    赵檀自诩不是冲动之人,自从登基以来,步步为营,很少如此倾泻情绪。

    赵檀并非不信任楚静徽,只是这些事接连而来,根本无时间去思虑其中的不妥之处。

    现在赵檀心中充斥着的全是醋意、疑心和愤怒,他并没意识到此话多么伤人诛心。

    “你……就是这般想我的吗?”楚静徽不可置信,她挣脱了赵檀束缚,她本想告诉赵檀是自己以命救他,可是如今她平白受赵檀猜忌,心中委屈愤然,泣下涟涟。

    或许是赌气,楚静徽自嘲轻叹一声,声音哽咽,那声音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疲弱:“好!就都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下毒害的你,我根本,根本一点也不喜欢你……”

    “楚静徽!好!好得很!”赵檀怒容满面,“从今日起,皇后不得踏出会宁殿内一步!”

    说罢赵檀拂袖而去,没看楚静徽一眼。

    楚静徽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泪下如垂露。

    悲风从窗牖吹进堂前,这末夏的风本带着几丝寒气,门前的地砖将那冷意尽数吸纳。

    楚静徽只着素色里衣,本就未大好的身子还是将地砖焐热。冰生肌里冷,霜气入病骨。

    楚静徽咳嗽愈演愈烈,难以断绝。

    西戎要求大凉皇后和亲之事不知如何不胫而走,朝臣们纷纷上书陈情。

    这日朝堂门口,百官纷纷整理自己的官袍,调整自己的位置,一切都已熟练成自然。

    随着一声“上朝”的喊声,他们立刻安静下来,整齐地排成两行,走进行殿内,不时传来轻渺的钟鼓和礼乐声。

    大凉皇帝端坐明堂,肃穆庄严,俨然已是一位运筹帷幄、以一驭万的君王,但今日他心烦意躁,恐难决断。

    参知政事晏喻之先开了口:“臣有事禀奏。”

    “讲。”

    “陛下,西戎出兵解我大凉燃眉之急,唯有和亲一条件,若是拒绝则有损两朝友好关系,臣以为送皇后去西戎和亲乃明智之举。”

    赵檀拧眉不展,心中解郁。

    “臣以为不妥。楚静徽乃大凉皇后,若去和亲我朝威严何在!?”翰林学士杨淇年过半百,循常习故,更看重皇家颜面,故听此言论即刻反驳。

    旁侧的宋监察御史宋羽轲也站出来:“楚党叛贼已然覆灭,皇后德不配位,本该废之,只要给皇后换个身份,就能既不折损大凉颜面,也不损害两国通好。”

    ……

    底下议论纷纭,赵檀听着心烦,终是开口:“宋爱卿觉得该如何?”

    宋尧臣颇受赵檀赏识,赵檀又特意提拔,宋尧臣从监丞一路擢升至宰相,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

    “臣以为这既是西戎提出的唯一要求,我朝必是要许诺的,芥于皇后的身份,臣认为可将皇后收做臣的义妹,这样就能维护大凉的颜面,事情便可如汤沃雪、迎刃而解了。”

    宋尧臣已看出赵檀不愿和亲的心思,但楚静徽本就是一个隐患,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其推远,断了赵檀的念想。

    众臣听宰相已经发话了,皆附议之。

    这分明是在逼迫赵檀将楚静徽作为牺牲品,在国家与情爱之间,赵檀不得不把大义放在前面,他随后长叹一声:“准奏。”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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