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当日一封和亲圣旨便颁至会宁殿,诏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今有宰相宋卿之妹静徽,娴静温婉,端庄聪慧,宜和亲西戎,以结秦晋之好,望大凉、西戎敦睦邦交,千秋万载!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赵檀当真要把她嫁到西戎去。

    楚静徽并未哭闹,也没有再求人见赵檀,甚至已下,现下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她竟然平和地接受了此事,再不济西戎还有王玥翎陪她。

    几日后楚静徽被送入宋尧臣的府邸,改姓宋,对外称宋二小姐。

    楚静徽不知道的是,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将她一举一动收在眼底。

    “陛下,您真的不上前去见见吗?”冯禄轻声问。

    自从那日赵檀和楚静徽大吵后,他因为一时气恼答应了和亲,待他冷静下来细想,这其中有诸多解释不清之处,看来有些事情还得细查。

    “罢了,等事情过去后孤再同她解释吧。”

    赵檀想着等一切水落石出后,再将所有事摊开明说。

    治平十五年初冬,宋家二小姐奉皇命出嫁西戎。

    这日天气阴冷,带寒刀的风割开一道道口,将严寒不由分说地灌入,唤醒了掩藏的凄寒,整座城似要成为一座冰窟。

    这冬日的第一场雪是要降临了。

    这大凉、西戎和亲本是国家大事,宋尧臣又受倚重,陛下自然重视,赏下诸多希世之珍作陪嫁,体现皇家宏博,也不失大凉威仪。

    皇城早已被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错落的枝蔓披着胭脂红的纱幔,树干上都系着红绸带,家家户户房檐前的红灯笼高高挂起,繁华锦绣,红浪千叠。

    宋府内亦是绛色紧簇,绣阁绮罗香。

    楚静徽坐于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佳人倩影。

    她头戴凤冠,身着凤袍霞岐驾鸯袍,纤腰绢带紧束,腰间坠下玉佩,环上鸳鸯欲双飞,帐前红烛燃了整晚,像是滴滴血泪,祭奠消磨去的流光。

    嫁衣如火,这一身如有千斤重,束缚得楚静徽喘不过气来,外边锣鼓礼炮声不绝如缕,喧闹嘈杂,并不能将楚静徽心中缺失的那块填塞,反而在那空洞的寂寥中陷得越深。

    礼乐换了个调子,这是吉时到了。

    鲜红盖头落下,盖住了新娘的怏然神色,盖不住的是丝线般缠绕的惆怅心伤。

    宋府外的红锦毯望不尽头,马车井然有序排列,花轿金车玉作轮,拉车的皆为青骢马,马背上附流苏金镂鞍,从人四五千,只等号令一发,郁郁赴他乡。

    侍女此时正向四周撒布喜糖,人潮涌动,百姓们皆夹道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大婚,粘粘喜气。

    楚静徽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这轿子像是个富丽堂皇的囚牢,虽富贵无忧却自由不得,一生囿于一方之地,甚至和自己不爱之人共度,身心俱锁困……

    本是风月芳菲,锦绣妍妆,怕是不久便会消磨断折。

    一天之后,和亲队伍已行至城外五十里开外。

    这是一处山谷,四周密林环绕,队伍正停顿修整,忽然林中鸟群惊起四散,所有人士兵都将刀剑出鞘,做戒备状,领兵的震慑道:“此乃我朝和亲队伍,何人敢放肆!等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须臾,树枝被踩碎之声、利刃抽出的刀鞘声、冲锋疾跑的喘气声从四面响起,一群全身黑色的蒙面人冲了过来!

    “护驾!护驾!”

    两方顿时厮打起来,场面混乱不堪,那些侍从哪见过这些场景,皆惊起四处逃窜。

    这送亲的军队本就是精兵,对付一些鸡鸣狗盗之贼自然不在话下,但眼前这群人显然武力在他们之上,看来是轻敌了。

    这些不明来路的人似乎对金银珠宝并不感兴趣,那些在尾部的陪嫁之物并没有遭到虐夺,并且他们似乎也没有索人性命,只是把人打晕,他们真正地目是楚静徽!

    虽然护卫人手多,但在打斗的过程中对方将他们分散击破,不多时楚静徽的车架外就没了几人护驾,一个黑影窜进马车内……

    楚静徽自是在外边发生骚动之时便警觉,如今紧紧握着匕首,她亦不敢下车,怕下车反倒发生意外,虽然这样做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忽然马车内亮了一瞬,一阵风让内饰的流苏摆动,楚静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打晕带走,凤冠霞帔散落一地。

    楚静徽是被冻醒的,此处为山顶,四面八方的风都要往这处撞。

    她睁眼起身,模模糊糊见到前方的黑影,不正是掳走自己的黑衣人?她遽然醒了神,下意识找贴身的匕首,可惜匕首早已不知去向。

    楚静徽艰难起身,那黑衣人也走近了些,楚静徽只能向后退,嗫嚅开口:“你是什么人!你不要过来……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她是什么人?她是皇后吗?是宰相的义妹?是和亲的女子?

    还是……被废弃的皇后?是被随意安排身份之人?是即将远嫁之人?亦或是……无依无靠伤心伤情之人?

    楚静徽语塞,她如今甚至不知该怎样来界定自己的身份,她身后是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了吗?

    若是书中的结局不能更改,楚静徽的结局注定走向死亡,那她以前的所有的付出都是枉费,包括……对赵檀的感情。

    赵檀是否已然忘了她,早就沉溺与钟熙涵的温柔乡中……

    楚静徽心中酸涩,早在不知觉中泪流满面,那黑衣人离她越来越近,虽然蒙面,眉眼却有些熟悉。

    她脚下不留神便被石子绊倒,双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摩擦得血肉模糊。

    罢了……楚静徽想,原来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她竟然如此平静,但她还有一事想确认。

    “是赵檀叫你来杀我的吗?”这话说得平静,就像楚静徽平时和人说话那样。

    眼前这人她虽未见过几次,但十有八九是赵檀身边之人。

    那人顿足不前,也没有说一字。

    楚静徽看此情形,心中明了,竟然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赵檀大概是不想有一日被全天下知道,和亲之人原来是废后楚静徽,被人诟病,遭人耻笑吧……

    黑衣人已经走至她面前,作势要从衣襟里拿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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