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科动物有标记所有物的本能。

    现在这种情况，一度让小鸟游结奈觉得，自己像是出门撸了野猫，结果回家被当场抓包的渣男。

    就是说家养布偶的占有欲能不能不要这么强。

    好歹也是你自己喂。

    更何况这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表情看起来就很不妙吧？

    冷静点啊不良儿童。

    小鸟游结奈在心中默默叹气，然后抬头：“熬夜会掉发。”

    五条小少爷：“？”

    “甜食吃多了也会。”

    “？？”

    气势汹汹的表情被这样一打岔，压迫感就顿时消散了一半。

    小鸟游结奈从小少爷和沙发的间隙里伸出指尖，戳上他的嘴角，眉眼弯弯：“所以笑一笑吧，最强同学。”

    她向来是个疏离的神明。

    叫起他来，也一贯是连名带姓的“五条悟”，还是第一次以这样带着调侃的语气对他笑。

    五条小少爷觉得心脏有点痒，连带着抿起的唇角都有些松动：“奖励是什么？”

    他用那张表情微微松动、但还没彻底被哄好的昳丽的脸看向她。

    侧着头、扬着眼睫、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小鸟游结奈被问住了。

    她一贫如洗，连带着身世坎坷，又被有名的神明盯上，属实是想不到能有什么作为奖励。

    五条小少爷却像是被她难得有些怔忪的表情取悦，终于笑起来：“真是笨蛋。”

    这指责委实有些不讲道理。

    小鸟游结奈挑了挑眉毛，觉得五条小少爷最近有些膨胀。

    于是抵在他唇角的指尖向后移，还没等到捏住他的脸颊，就听到他轻声说：“可以吧？”

    可以，什么？

    疑惑的侧头被当做颔首同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俯身、抱了个满怀。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但五条小少爷身上却比那个不良教师多了一分焦糖的甜味。

    这是一个纯粹的拥抱。

    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毛茸茸的雪发蹭过她的脸颊。

    小少爷的体温向来比她要高，此刻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而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此刻便无意识的抵在他的胸膛，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等、一下。

    他甚至还和不良教师穿着同一件高领……

    太近了。

    小鸟游结奈无声的蹙了蹙眉，隐隐觉得再这样下去，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将会坍塌。

    像是察觉到她想要挣扎，埋在她肩窝的脑袋蹭了蹭。

    五条小少爷的嗓音轻的像是在呢喃：“这就是我的奖励。”

    上位者给予奖励。

    用金钱、用权势、用任何你想要却无法自得的。

    但五条小少爷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任何东西只有他想要，没有他得不到。

    因此，当这样一个人将一个拥抱当作奖励，可想而知，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算了，就当是哄猫。

    小鸟游结奈这样想着，透过落地窗看那一座巨大的SEIKO钟塔。

    钟塔的时针滴答滴答的转动，五条小少爷心里的时钟也滴答滴答的响。

    已经两分钟，到了现在还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拿出白符，说明神明少女并没有生气。

    四舍五入，就是对他的接近并不抵触。

    小刺猬看起来浑身是刺、警惕的不得了，但实际上内心柔软，不过是偶尔的示弱就能让她产生同情心。

    刻意留下的碗筷、粘在衣领的头发算得了什么？

    五条小少爷在威斯敏斯特式的钟声里翘起唇角。

    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落在额前的吻、乃至以后的每一个第一次都会是与他一起。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和他争。

    *

    安抚布偶猫的时间算不上长、也算不上短。

    反正这一场暴风雨下的没完没了，即使过了两天，也没有半点要停的样子。

    既然干不了正事，那么耽搁一小会儿倒也不要紧。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

    直到五条小少爷的手机再度响起。

    从早上起，小少爷就挂断了五条家的电话3个，夜蛾老师的电话5个。

    听到手机铃声，他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睛，又在小鸟游结奈拍了拍他的背，表示“有电话哦”时啧了一声。

    一开始就该用咒力远距离切断电源。

    五条小少爷不满的哼唧了两声，摸起手机一看，居然是冥冥学姐。

    察觉到毛茸茸的雪色脑袋一顿，小鸟游结奈问：“怎么了？”

    “没什么~”

    小少爷挂断、打款一气而成，末了还不忘记回自家学姐“为什么少10万”的质问。

    〖五条悟：这是打扰别人谈恋爱的罚款〗

    〖冥冥：哦？进行到哪一步了？〗

    五条小少爷看了眼揉着脚踝的神明少女。

    〖她腿麻了〗

    〖冥冥：哇哦，祝贺你，进展迅速〗

    一个回答的喜滋滋，一个回复的礼貌而不失得体。

    于是等到小鸟游结奈揉着脚踝，好不容易恢复知觉，就看到五条小少爷拿着手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怎么了？”小鸟游结奈问。

    “收到了学姐的祝福。”五条小少爷说着放下手机，托起她的脚踝，“好瘦……捏这里会不会好点？”

    “已经不麻了。”

    “诶——那就再继续刚才的抱抱……不然公主抱也可以~”

    “……达咩。”

    【我还以为宿主会像刚才一样顺势答应~】

    「这不一样」

    在五条小少爷询问“奖励是什么”的时候，她可以插科打诨、可以蒙混过关、可以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说一些漂亮的话来哄他。

    毕竟六眼并不是测谎仪，小少爷也不知道这些承诺的期限。

    但莫名其妙，看着那一双眼睛，她的眼前就涌现出8岁和不知道多少岁的六眼来。

    婴儿蓝和雾蓝。

    她亲眼看着他变换过时光荏苒，因此，总不愿意骗他。

    暴雨冲刷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敲击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奴良陆生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再度响起的。

    他的声音由于暴雨和电波的缘故显得有些失真。

    话语间却带着难得的郑重。

    “你在哪里？”

    “我们刚才解冻了影子人，它让我替它的主人给你传一句话——”

    “被抛弃的孩子，就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有些人淋了雨就想给别人撑伞。

    有些人淋了雨就想把别人的伞给折断。

    影子人的主人就是后者，又或者说，惠比寿就是后者。

    “妖怪志里记载，惠比寿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第一个孩子，因为是发育不良的畸形儿，因此被流放海中，后来才成为七福神之首。”

    小鸟游结奈说道。

    惠比寿也叫蛭子神，发育不全、没有骨骼，这和奈落城的海坊主、各处遇到的影子人几乎一脉相承。

    “他的意思是说，既然我也一样被母亲抛弃，因此便不配为神。”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想。

    即使上一任缘结神出现在伊邪那美神社，说不定是有什么无法对小孩子言说的苦衷。

    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与身为凡人的丈夫在一起，就抛弃了自己不满六岁的孩子而已。

    她还真是，与惠比寿何其相似。

    五条小少爷还是第一次看到神明少女这样落寞中又带了些自嘲的微笑。

    明明在笑着，却像是已经破碎。

    这也难怪。五条小少爷想。

    没有拥有，总比给了一个梦、再去打碎好得多。

    这样的设身处地要是让夏油杰听到了绝对会一本震惊，但此时此刻，五条小少爷却极为自然的这样想着，这样考虑着。

    然后，轻轻揉了揉小鸟游结奈的发顶。

    “我在。”

    五条小少爷说，“如果神要挡我，我便杀神，如果这世道要挡我，我就掀了这世道。”

    他从生下来起，就站的太高、也走得太快。

    没有人与他并肩，也鲜少有人与他同行。

    神子冷漠而骄傲，这是他汲取到的第一抹温暖、释放的第一抹爱，又怎么允许被他人轻易染指？

    这样说着，他对着怔忪的小鸟游结奈翘起唇角，“毕竟，这个世界有什么大不了？”

    这世界有什么大不了？

    大不了毁了再建一个。

    刚好。

    窗外风雨如晦。

    窗内他雾蓝色的眼睛却温柔而明亮，像是灯塔，又像是最亮的星星。

    于是小鸟游结奈也翘起花瓣般的嘴唇：“那么，走吧。”

    巨大的、转轮一样的符咒再度被画在客厅正中。

    17岁的五条悟站在符咒中间的圆圈里，向她伸出右手：“走吧。”

    这一刻，17岁的他与28岁的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倒映在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让小鸟游结奈终于明白，原来命运有时候就是有无数个这样的巧合构成。

    她伸出手，被另一双大了她一圈的手拢在掌心、十指相扣。

    周遭先是一暗、再是一亮。

    下一刻，他们就出现在缘结神社，她的卧室正中。

    而打开的障子门前、落着暴雨的庭院却远远走来一个身影。

    肌肉纠结隆起，脖子上盘着一条蠕虫一样的咒灵。

    眼神锐利。

    刀刃锐利。

    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懒散中带着锐利的杀意。

    “有人花了十亿要买你的命。”

    “那么小姑娘，抱歉了。”

    即使没有抬头去看，小鸟游结奈也知道。

    此刻，那一座白塔正在缘结神社上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