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妇人突然冒出,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林思虞站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番。

    这人口中喊王根生二哥,再结合白日里听到的那些话,想必她就是王翠兰了吧。

    再看此人妆扮,身着一身碧青色窄袖衣裳,款式不似农家妇人穿得那般,看上去九成新,腕间戴着针细银环,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的那种。

    脸上敷着脂粉,嘴唇红红的,不像正常唇色,应该是涂了口脂,让普通的长相增了几分颜色,妆扮完的脸恰好以最完美的角度对准人群,在火光加持下,哭丧着的脸柔柔弱弱的还挺让心软的人怜惜起来。

    涂…口脂?

    王翠兰眼神中满是控诉,接着用袖口拭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二哥!你出事了让咱们一家人可怎么活啊!大伙就站在那看咱们家的笑话,娘也倒在地上无人扶,一把年纪了,还任人欺辱!”

    “若不是我回了家,是不是…就不知晓二哥和娘这些年来过得怎样的日子!”

    仿佛他们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若让外村人看见,指不定认为是村里人联合起来欺负他们王家。

    人群中的几个耳根子软的汉子还真被这番话说的羞愧的低下了头。

    马氏直翻白眼,小姑子未出嫁时就这副模样,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让旁人都认为是她这当嫂子的怠慢小姑子。也是凭这副样子嫁去了隔壁县城,自认为当了县里人,没回村瞧过一眼,就连公公的丧事她也抱恙不回来,哼,要她看,若不是王翠兰在夫家没出路,哪能甘心回了村。

    王翠兰的哭声实在让人心烦,嘴里还念叨着众人有多不是,林思虞也不惯着了,食指指向王翠兰的脸,仰着头一脸无畜的乖巧。

    “这位婶婶嘴巴为什么红红的呀?脸也白白的,脖子却是黑黑的。”

    王翠兰正咬唇哭着的脸一僵,脖子黑?她瞪向说话的女娃,见是个不认识的,穿着身旧衣,脸蛋倒是粉雕玉琢,细眉大眼,眼睛晶莹剔透好似要将自己看透。

    乍一看和自己最讨厌的贱人长得很像,心里对这陌生女娃怨上几分,瞪向林思虞的眼神中逐渐溢上狠色。

    马氏一听林思虞这话,走几步到正对着王翠兰的地方,也仔细看向王翠兰的嘴巴,确实红得很,稍一思索,冷呵一声:“她这是涂了口脂了。”

    人群中几个妇人也看出来了:“是口脂没错,这脸上好似也敷了粉!”

    “还说心疼她哥呢,怎么虎兽在时不见她出来护上一护,原来是在屋里装扮自个儿呢!”

    “人家做妹子的都不急着心疼她哥,出这事也不忘装扮给大家看,王根生偷虎崽自作自受,关咱们什么事,虎兽要打杀他,咱们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能拦了不成?”

    “什么心疼这心疼那的,话说的好听,也不知道谁嫁进夫家多少年没回来过一回!”

    王翠兰听得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鼻子都快被气歪,一群没见识的野人,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她们若是嫁去县里,也定是不想回来。

    她索性不装了,嗤笑道:“我妆扮下惹着你们了?呵,你们怕是连脂粉都没有吧,烂舌酸妇。”

    “那虎兽如此威武,我一弱女子怎得对付得了。”

    “你们净在这儿看我哥我娘被伤,欺负我家没人!还有我大哥大嫂,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不上前帮帮二哥也就算了,还在家里翻箱倒柜,屋里都乱成什么样了!”

    “还有,我…我在屋里拾捣来着,这才没出来,可不是不敢!”

    大声的吵闹唤起了晕倒的王老太,她扶着脑袋幽幽转醒,扶着老腰刚一坐起身,就见自己的宝贝闺女眼睛含泪跪趴在儿子身边,儿子上身没了衣裳还浑身是血躺在地上,顿时尖声叫嚷一声扑过去:“我的儿!”

    哆嗦着手指放在王根生鼻孔处,还好,还好,她儿子没死,只是疼晕过去了,王老太眼底迸发出恶狠狠的怨恨,死死瞪向在场除了她闺女外的每一个人:“是你们害了根生!我好好的儿子,被你们害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王翠兰扑到王老太怀里,哭唧唧道:“娘!他们害了二哥,方才还口语羞辱我!”

    王老太又瞅眼自家塌倒的墙和门,蓦地忿上心来,见家外边这么多人,拍着地面嚎哭起来:“老头子,你看你这一走,村里谁都来欺负我们王家人了……”

    “你还不如将我一并带去啊!活在这儿白白受人冷眼!”

    “够了!闭嘴!”林大海拿着棍子在地上重重敲了声,眼神极冷。

    王老太哭嚎声停在半空,看向林大海,见里正发狠了,心里还是怂的,低下头去抱起王根生,又见儿子右手耷拉着,软若无骨,她上去一捏,竟真是软趴趴的,骨头断了!

    王老太又嚎哭起来,看见人群中有谁就骂谁。

    被骂的人可不乐意了,纷纷回怼道:

    “王根生可不是我们伤的,那是被虎兽伤了!”

    “就是,那是他自作自受,谁让他偷虎崽子的!”

    “虎兽要干啥,我们可管不了,也不敢管,那可是会吃人的猛兽!”

    王老太也想起了那庞大的虎兽,顿时阴影压上心头,喘不上气来。

    王翠兰拍着王老太后背,冷笑声:“若不是你们带路来,恐怕它早就走了,都怪你们,你们要赔我家银钱让我二哥看大夫!还要修好我家的墙和门!”

    王老太一听银钱眼底划过贪婪,尖声应和道:“没错,你们要赔银钱!十两!不,二十两!什么偷虎崽子,我家根生在山上捡的怎么就叫偷了!”

    见这王家母女死不认账的样子,马氏耐不住了:“你们也忒不要脸了,明明是王根生用蒙汗药迷晕了虎崽子,什么叫捡的,他就是偷了人家虎兽的崽!村里这一大帮子人可都瞧见了!”

    “你们都是一伙的,人多嘴也多,自然是你们的道理对!还有,什么蒙汗药?明明是你们拿来的,还硬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王老太眼一横,下巴朝天蛮不讲理。

    这时林思虞向前走了一小步,从人群中脱离出来,奶声奶气道:“蒙汗药这个名字听上去就不简单,买到手呢,想来也是不易,县里只有一家医馆,去问一问药馆不就知晓是谁买的咯。”

    林大海点头:“对,这蒙汗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卖给人的,医馆定有记录在册,我们只需去县里一问,就知是不是王根生买的了。”

    王老太和王翠兰自然知道是王根生自己在县里医馆买的蒙汗药,还是王老太亲自跟着去的呢!

    见又是这小女娃提起这茬让众人反应过来,王翠兰一下子脸难看起来,该死。

    王老太倒是认得林思虞,半眯着眼睛:“这里有你这小娃子什么事?林宇桑,管好你闺女,多嘴!”

    王翠兰一听这女娃竟然是林三哥与那贱人的闺女,陡然沉下了脸,眼神愤恨,当年若不是那贱人,她也不会嫁不到林家。

    不自觉摸起了小腹,想起自己被婆婆的侄女害得流产两次失去的孩子,夫君又人面兽心一无是处,他死了后,婆家竟还想要让自己立贞节牌坊,若不是自己什么也没要自请下堂,就要在婆家守活寡蹉跎一辈子了。

    那贱人倒好,嫁给了林三哥,还生了一儿一女,儿女的福气她都有了,可恶,可恨!都怨那贱人害得她日子过成这个样子,王翠兰牙咬的咯咯响,看向林思虞的眼神越来越阴狠。

    林景逸注意到她的眼神,眉梢皱起,走上前去,将妹妹揽在身后。

    王翠兰收回眼神看向林大海,目光尖锐:“呵,偷虎崽又怎样?那是你们没本事,我二哥将虎崽逮回家了那是他有本事,你们倒好,带着虎兽来我家一阵闹,最后还伤了我哥,这银子,必须赔。”

    见众人拿她们没办法,王翠兰心中暗自得意,这银钱到手,她就跟娘撒痴撒娇一番,让娘给她使银子做嫁妆,就算是寡妇又怎样,有了银钱傍身,还怕找不到下一家?说不准林三哥……至于二哥的伤,反正也不重,休养几日不就成了,再不成,就将爹留下的花树给卖了。

    王老太撇撇嘴,她可不管什么偷不偷虎崽了,偷了又能咋地?

    “赔银钱!就算是根生买了啥…啥蒙汗药药倒了虎崽子又如何!管你们什么事,你们带着虎兽来的,就合该赔银钱,若不是你们,我们家早就将那虎崽卖了!自从当家的去了,家里也没个进项,好不容易能挣到银钱了,还被你们坏了事,我儿也伤着了,活也干不成,这叫什么事啊!必须赔!”

    虽然儿子没说能挣多少银子,想必少说有个十两,这到嘴边的银子飞了,可不成,必须得让这些人赔银钱。

    在场村民可不想给什么莫名其妙的银钱,分摊起来每户也是笔不小的数目,这母女俩实在可恨,之前怎么没看出来翠兰竟是这种人呢。

    “我们才不会赔,凭啥!”

    “不赔,我就敲锣打鼓挨家挨户的闹!有本事你们打死我!我老婆子也没几日好活了,下去见到我家老头子定要好好告诉他救了你们这样一群白眼狼!”

    人群最外面的几户人家已经偷偷溜走了,剩下的都在等里正的话。

    林大海自是不肯,这事说到底不都是王根生自作自受,但他又想起三十年前闹饥荒时是王老汉无私献出来的半袋陈粮,救了村里数人的命,也包括了他…

    一时纠结。

    正在母女二人得意之时,林景逸站出来了,挺直了腰背,清俊的脸庞还是那般镇定,语气淡淡道:“这银钱本就不该赔,胡搅蛮缠,就算是告到县衙里,律例上也是标明了不用村里人赔,况且,虎崽也不是你们王家想抓就能抓的,人证物证俱在,王根生是要伏法入狱的。”

    王老太啐口唾沫:“呸,什么伏法下狱,你个小兔崽子瞎落落什么?”

    林景逸笑了,笑得很轻很淡,手中捏了捏妹妹的小手,收起笑意:“史书有记载,我朝太祖圣上曾在隆山遇敌伏击,厮杀后,余太祖圣上一人迫于闯入隆山密林深处,幸得一金睛白虎相助,未被其余猛兽侵扰,太祖圣上感怀白虎有灵,特此立下律例,禁谋、逮、食其族群,想必今日这虎兽和虎崽定是那白虎的后代了。”

    在场众人纷纷讶异,没想到今日这虎兽的来历还有这说法,那可是太祖圣上啊。

    王翠兰一听跟皇帝有关,顿时歇声,王老太却是空耳没听见,还在撅着嘴满脸得意。

    林景逸又道:“按《周律·刑律·兽篇·金睛白虎》所书,谋者,罪当笞八十,狱三旬;逮者,罪当杖五十,罚银百两,狱五年;食者,罪当杖百,罚银千两,流三千。”

    “所以,今日王根生所做之事乃是谋且逮未遂,至于最后怎么判,就看县令大人的意思了。”

    林思虞露出星星眼,没想到学堂连律例都教,这一记国法重弹,可是将那王根生压的死死的,银子既不用赔,那王根生还要受刑罚。

    若是林景逸听见妹妹的心声,定会解释这门律学是乡试以上的考试才会有的科目,毕竟举人就能入仕,要考律学。

    但连童生试都没考的他,之所以这么早就翻看律学书…还是因为当初妹妹被那人卖掉时,他想知晓若是将那人告了官,那人的下场如何,没想到因此有了兴趣,看的一发不可收拾,这律学书籍还是他从夫子那借来的。

    王老太这回可听见了,这小兔崽子竟然说她儿要下狱,还说的有条有理的,她顿时慌了。

    王翠兰扶住王老太,垂下眼眸:“什么下狱不下狱的,那银钱我们就不要了,你们该走就走!别留在我家碍眼!”

    村民们却不乐意了:

    “不行,这王根生是触犯了律例,要被带去县衙的!”

    “我们可不会包庇人!”

    “嘁,还要银钱,也不看看自己脚下踩的正不正!”

    王老太缓过神来,瞪几眼开口的村民后,对林大海说:“里正啊!我们根生可是我王家的心肝啊,你可不能害了他啊!”

    她又指着人群中十几个中年汉子:“当初若不是我家老头子献的粮,你们能活到现在有儿有女吗?做人要有良心!”

    王老太有了底气,抱紧怀中的王根生,连连哼声,这话说的那些汉子也是纠结起来:“要不…就不去告官了?”

    林思虞见大爷爷和这些叔伯犹豫,斩钉截铁道:“这可不成,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总有袒露的一天,若是县令大人某日从哪里听得今日这事,也会治咱们一个包庇罪。”

    林景逸点头:“知而不报者,杖十,罚银酌情而定。”

    林大海叹了声,今日来了将近半个村子的人,嘴是捂不住的,这事迟早传到县令耳朵里,微抬下巴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时眼神中已是坚定之色:“报官,王叔那性子想必也不愿咱们包庇王根生做的这件错事。”

    林宇桑想到什么,看了看手中捏着的蒙汗药,提醒道:“知晓这蒙汗药的人可不多,连我也是从我岳父口中得知的,那王根生是如何知晓的?”

    “想必他是有了门路,或是从买家那里知晓的,那买家买虎兽也是触犯了律例,还有…王婶她们,也是知情包庇者,也要受得刑罚。”

    王老太一听这话,手指指着林宇桑,你你你个不停,王翠兰闻言也是眼眶含泪,林三哥竟如此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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