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

    缪乐恩抬起头来，有些迷惘的翠绿色双眼眨了又眨，试图理解这个完全陌生的词汇。

    ……真漂亮啊。

    空右手抵上下颚，暗自感叹着精灵美丽的双眸，颜色与花纹像是世上最盛大的夏季，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这就是世界的孩子……天地的宠儿。

    于是她放低音调，极尽温柔的回答精灵女孩。

    “是的……缪乐恩，我们称之为学校。”

    “那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学习与生活的地方，年龄相仿或不相仿的人们学习同样的课程，站在最接近的起跑线上，拥有同一个评分标准，最后一齐奔向各自的生活与理想……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莱内拉几乎是质疑的挑起眉，她对少女描述的美好故乡没什么兴趣，只觉得一切都是人类的粉饰太平。

    她曾经听说过学校，那个对大部分事情都无所谓的男人难得表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对她形容学校只是人类贵族后代的聚集地，一群又一群散发的腐臭气息的行尸走肉生活其中。

    “在你们人类那里，学校难道不是贵族的专属吗……就算不是，普通的人家也没有资格和他们站在一块土地，不是吗？没有任何意义。”

    龙女兴致缺缺的端起自己的茶水，单手稳当的摇晃它、水液每次都几乎溢出却又落回杯中。

    闻言，空放下茶杯坚定的摇摇头，虽然她苦恼于无法讲出东方巨龙腾飞的血与泪，那些艰辛无望的岁月，那些燃烧自己点亮希望的烛。但她永远为之自豪，无论身在何方。

    “学校当然无法保证绝对公平，可它最重要的意义不在于此……而是让所有人都拥有一个相对平等的机会与标准，莱内拉小姐。”

    “如果没有学校，多少人一生都没办法离开层层叠叠的大山……那绝对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数量与困苦，而学校的存在、给了他们命运之船上船的门票。”

    “以我浅薄的思想认知来说，这就是学校的意义。”

    少女挽起自己挡住视线的鬓发，用茶杯最底留存的淡红色水液沾湿手指、在桌面上写出两个郑重的汉字。

    “嗯……？这是什么……没有闻过的味道……”

    缪乐恩凑过来像小兽似的抽动鼻尖，仔细嗅探茶水的味道。她向来对一切陌生事物都有旺盛的好奇心，茶水自然也不例外。

    “是茶叶啦……缪乐恩……你再闻闻，是不是很熟悉？”

    空无奈的浅笑起来，轻轻抬手去敲女孩白色的小脑袋。

    莱内拉则放松的顺势饮了一口茶水，一口下去，烫的她差点失手把旅馆那套特殊工艺的杯子打碎。

    向来自诩不怕热也不怕烫的火龙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不可置信才的看向已经喝完一杯茶水的少女。

    “这么烫？！你是怎么喝的下去的？”

    面对莱内拉近乎失态的质问，空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口，咳嗽半晌后才心虚的开口解释。

    “呃……旅馆里的温度有放热器在工作还是很稳定的……所以我更想要冰的饮品，但是喝冰的对胃不好哝，所以给您和缪乐恩也茶水都是烫的，和我们家乡的习惯一样。”

    少女话音一顿，慢慢补充到：“我那杯是冷泡茶嘛，加了果干的，所以茶水是淡红色的唷，不是家乡的传统。”

    她微微泛红的指尖点上水痕，郑重其事诵出它的音：“中国，这就是我家乡的名字。”

    缪乐恩费劲模仿着空的口型，像是咿呀学语的幼儿，她粉嫩的嘴唇笨拙的开合着、认真的发出每一个音节：“zhong、guo……？”

    莱内拉表情怪异的皱起眉，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注意到一旁少女关切的表情，她摇摇头，可能只是听过类似的名字罢了，或是在哪个古老遗迹的经文壁画里见过它。那也不奇怪，之前和同伴们整个大陆到处奔波时、见过的遗迹简直数不胜数。

    倒是刚才还闷闷不乐的缪乐恩一扫颓靡不振，对此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热情。

    “国我知道，zhong是什么意思……”

    空摸了摸下巴，对这个话题充满兴趣的点点头，她自己其实也很好奇，毕竟虽然她是正儿八经的华夏子民，但也只知道一些浅显的解释嘛……

    “嗯……它本身肯定有很多不同的解释，不过我只知道一些简单的意思欸……这个中字是中心的中，在我们国家的文化里取字形，是为人处世的中庸之道，中正的意思。”

    “也有学术上的说法，这个中是指地处中州，中间之国，居中国以治四方。”

    莱内拉听罢沾湿手指，流利的在桌面上写出两个英利柏大陆通用文字。

    见她手上动作不停，空便站起身靠到她的身旁，聚精会神的临摹起这两个通用文字。

    莱内拉余光见了她的动作颇为惊奇，诧异的侧目去看她。

    被行注目礼的空尴尬一笑，英利柏大陆的通用文字和汉字写法上有些相似之处……但也仅仅只是小部分相似之处欸，她能辨认出大部分文字又不代表她会写这些几乎截然不同的新字体嘛……

    缪乐恩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凑过来看莱内拉写字，被两人加一把椅子团团围住的龙女浑身一抖，狐疑着回视女孩。

    缪乐恩冷热都不喜欢，雪城寒冷气候里出门时爱走在莱内拉的身旁一些取暖，可一旦回到坦吉托夫温度宜人的室内、她就从来不愿意靠近体温偏高的莱内拉，更别提这么近的距离。

    她思考半晌后不可思议的尖叫起来：“缪乐恩你不是会写通用文字吗？！你可是点单员啊？”

    “唔……莱内拉姐姐……”

    “哈？不要学空那副令人生气的死人样啊？！缪乐恩！”

    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冷泡果茶，浅笑着看二人吵嘴，一点不见心急。虽然她算是半个文盲，不过在餐馆打工的忙碌时间里，也将菜单上的文字认了个七七八八。

    有母语熟练度的加成，再算上英利柏大陆发音和汉语十之八九的相似度，她有这个自信、不用多久，她就能上手书写书面的文字了。

    莱内拉实在是气不过女孩和少女学的那套死人样子，简直惟妙惟肖、看一眼就能生两份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远房亲戚呢——哪有发色完全相反的远房亲戚啊？

    于是两个坐在椅子上的小屁孩她是越看越不顺眼，恨不得真上手好好操练、玩乐一顿，不过这里一个是玩不起的人类，一个是不敢玩的超级无敌大麻烦，她还真是谁都不能动。

    外面的雇佣兵也不能轻易动手，她不喜欢被潮水般的老鼠一直追着，杀了一波还有一波，真是惹人讨厌的害物。

    超想打一架发泄发泄的龙女只能暗自不爽，没有可以练手的沙包，世界对于她难得一见的乐趣也消失了好吗？

    急于转换话题的缪乐恩眼睛转了两圈，这才想起来今天这场谈话最初的目的：“空，你还打算继续练习魔法吗？”

    少女欲言又止的犹豫着，来回望二人脸上难以辨别的表情，她着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无论结果如何，受益的是她，二人却只有麻烦可言。

    沉默中，莱内拉扶住椅子的扶手长叹一声，她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少女的犹豫沉默更让她头疼起来，偏生面对这个人她还真没有一点办法。

    “呃……我打算自己去买些魔法基础理论来看看……上次路过书店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那里的字典价格也不贵。”

    空双手刻意的端起一杯茶水啜饮，用茶杯挡住自己不太自然的表情，事实上，她不管挡不挡都掩盖不了话语里试探的心思。

    就算不谈便宜勇者的这个身份，她自己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是一个毫无上进心、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所以该学的、该练习的，她自己然不会逃避。

    不过在学习魔法或者知识这方面的规划，她也有些自己的心思。

    餐馆的下班时间不定，有时需要加班，她没有稳定的时间去一个离旅馆有一定距离的空地练习魔法。

    但背诵和看书不同于实际练习，只要空有一点点时间都能几乎无条件的开始，哪怕只是午休短短的空隙。比起跑大段距离去练习那么一小会，不如干脆直接抓紧一切时间熟悉英利柏大陆的通用文字，学习魔法理论知识，即是爱好、也够有用。等到空余时间足够，她会自觉进行练习的。

    少女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莱内拉和缪乐恩莫名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见一个相同的想法。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喜欢学习枯燥无味的理论知识吗？

    于是空依旧在餐馆忙碌的打工，闲暇时间就自个儿摸索着背诵魔法卷轴和基础魔法理论，每天用英利柏大陆通用文字默写几首曾经背诵过的古诗词来为难莱内拉，日子倒是也算有滋有味。

    就是苦了莱内拉，每天都要绞尽脑汁的去脑子那陌生的角落里，翻翻找找那些许多年不使用的古文字、用来对应少女写出的那些根本看不懂的文字 ，最后还不一定能够对应得上！

    她只得暗自咬牙发誓，几百年冒险积攒下来的古文字知识绝对不能被一个小孩子给轻易比下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缪乐恩就会趴在一旁看二人暗地里较劲，时不时在她们冥思苦想时恶劣的打断思路，然后换来莱内拉的一顿毒打——因为空从来不会生气，只会无奈的笑笑，轻轻敲她脑袋。

    她有时会想，如果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不担心被族人们抓回去、不担心空失控的可能性、不担心世界毁灭……

    如果是这样的生活，请再长久一些吧……神啊，如果您能听见的话……请实现一个虔诚信徒的小小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