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听着禹珠的话,不知为何,姜栀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好像看到了一把纯黑色的剑。

    诡谲的黑。

    能感觉到那剑上传来的刺骨冰冷,寒意几乎要将她整个包裹,渗透进去。

    她好像很冷,浑身都在颤抖,却又止不住地被吸引。

    姜栀怔怔地想要抓住它,猛地抬手,却只碰到了空荡荡的心口,怅然的情绪登时不可控地充斥胸腔。

    “你是说,你的夫君杀了你?”

    江游的声音猛然将她拉了回来。

    姜栀甩了甩脑袋,目光清明起来。

    她在魔潮里待得太久,怕是被魔气影响了心智,怎会看到从未见过的东西。

    禹珠神色痛苦地扶住额头:“我也不知道。”

    燕朝生…燕朝生……她的夫君怎会想要杀了她?

    姜栀做出了合理推测:“三种情况。”

    “一,他不是你的夫君燕朝生,只是伪装成了他的样子。”

    禹珠咬紧了唇瓣,摇摇头。

    “是他。我不会认错的,我同他成亲数年,怎会不识枕边人。”

    姜栀看了她两秒,说下一条:“二,他被操控了心智。”

    “进城之前,我们同宗的一名弟子也受到了操控,那东西我们暂时没搞清楚是什么,但有能操控人行动的能力。”

    姜栀说着,将那颗被封印的红色灵球取了出来,“燕朝生有可能是被这东西操纵了,所以对你动手。”

    禹珠目光定定看着那颗灵球,忽的抬起了手,向灵球抓去。

    姜栀愣了一下,躲开,没想到这东西封在灵符里还会对普通人产生影响,连忙收回去。

    “禹城主?”

    过了片刻,禹珠神识才稍稍清明了一些。

    “我……对不起,姜姑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

    姜栀摆摆手,“是我大意了,这东西本来就有操控人的能力,我与他有修为傍身不容易被影响,你却容易被蛊惑。”

    禹珠吐了口气,“我觉得这物有些熟悉……”

    江游挑眉:“所以说,是燕朝生被这东西附身了?”

    姜栀点头:“有这种可能。”

    禹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就听姜栀继续开口:“不过还有第三种情况,也是最坏的一种。”

    “燕朝生没有被操纵,而是入魔了。他是司祭,与普通人不同,本身拥有灵力,被魔气侵染之后意志不坚定便会入魔。”

    江游轻嗯了一声,他比较认同这第三种情况,接话道:“这就解决书房里有魔力残留的问题了。”

    他瞥一眼禹珠:“这也能解释他为何忽然对你动手。”

    “入魔的人神识疯癫,无痴无嗔,做事随心所欲毫无逻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对自己昔日的妻子下手并不奇怪。”

    禹珠摇头,不相信燕朝生会入魔:“不可能的。”

    她抬起眼,目光笃定又确信。

    “我的夫君小时候父母丧生于魔物之手,他此生最痛恨的就是魔,如果真的被魔气侵染,将将入魔之时,他也一定会自殁,不会苟活。”

    肩上黑猫慢悠悠扫了下尾巴,不经意擦过颈间肌肤,挠得有点痒。

    姜栀开口:“嘛,现在也只是猜测,你再仔细想想,你的夫君还有什么异常?不止三日前,几月前的,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禹珠回忆着开口:“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是在两月之前的祭祀之后。”

    “他常常看着院中的树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只是那时我忙于处理祭祀时作乱的那些人,并没有关注到。”

    姜栀一下子想起庭中树梢上那块雕刻的牌子。

    “嗯对,还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不见了,出门去寻,却刚好撞上他回来。”

    “他说是去哄清世去睡了,但身上却有一股奇怪的香味。”

    江游忽的开口:“这是要推理出第四种可能了吗?”

    姜栀偏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妻子常年出差不在家,丈夫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另寻新欢。”

    “望着从前的诺言思虑许久,最终产生了极端的想法——”

    姜栀打断他:“停停停,江少爷,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游下意识:“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

    姜栀:?

    江游轻咳一声,手握拳抵着唇畔,“师叔没收了师兄们的话本子,我随手翻了几页。”

    姜栀用微妙的眼神看他,明晃晃传达出了一句话:你当我是傻的吗?

    不过她倒是觉得人比人真得气死人。

    她天天修炼基本没什么歇着的时候,百年了还在筑基,这人轻轻松松元婴,还能悠哉悠哉看话本子。

    姜栀清清嗓子:“禹城主,他说着玩的,还请别当真。”

    禹珠轻笑了下:“无妨。”

    她从未怀疑过燕朝生会变心,若是被别人说两句便动摇了,这未免对他也太过不信任,也对他们多年的感情是一种羞辱。

    “清世……是你们的儿子吗?”

    姜栀回想起城外的那名男童。

    禹珠点点头:“我身体素来不好,不能生育,清世是我与夫君出门时捡到的弃婴,我们商议过后便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不过我二人平日里都忙,清世总由清姨带着。”

    凡间百姓尤其注重子嗣传承,为此多的是腌臜事,纠缠不清。

    这两人倒是活得通透。

    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姜栀默念了一遍。感受到了这对夫妻美好的祝愿。

    她现在是愈发好奇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燕朝生对禹珠动手?

    “禹城主,还要多远?”

    江游捏着一颗照明珠,皱眉问,“我们已经在这下面走了快要半个时辰了,这迷宫有这么大?”

    “楼兰城的地下迷宫本是几百年前,城民为了为了躲避妖兽建造的,整个城池地下全都连通。”

    “江公子,莫要急切,就在前方了,看到有一道铜兽衔环的石门便是了。”

    又走了几息,江游果真看到了这扇门。

    或者说是……这只兽。

    这只兽见着他来了,对着他龇牙咧嘴。他粗略感知了一下,这只兽大概是金丹修为左右。

    江游沉默了两秒,回头,目光凝重。

    姜栀感知到了这只铜兽的修为,令她很奇怪,这只铜兽格外的弱……

    她几乎一剑都能戳死的程度。

    但在这里怎么会有这样弱的魔物守门?姜栀以为他要说什么关键的话。

    谁知他道——

    “禹城主,你们这祖先工匠审美挺特别啊,黄脑袋,紫眼睛,还给它画绿色腮红。”

    姜栀:?

    禹珠:“……”

    江少爷说完这句就转了回来,抽出剑迎了上去,剑砍在铜兽身上,铮鸣声刺耳。

    姜栀的“小心行事”的话堵在口中。

    姜栀疑惑看着。

    不是,这少爷一开始不是挺高冷的,都不愿意搭理她,刚在城主府也不怎么搭话,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那铜兽明显不敌江游,身体太大过于笨拙,被逼得节节败退。

    少年的剑式也愈发凌厉,专挑它的弱点,将其逼至角落,只待一剑将其斩杀。

    姜栀在旁看着,记起城外林岳说的话,他们一名元婴六名金丹修士,这么多人是被一只魔物打败……

    “真蠢。”

    铮鸣的剑声中,姜栀忽的听到耳畔这道少年轻声。

    她瞳孔瞬间微缩,没有犹豫用上了灵诀传声,声音穿透神识。

    ——“江游住手!”

    江游一愣,依言停下手,却还是晚了,凌厉剑气斩断了那只铜兽的头颅。

    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两圈,铜兽所衔的门环掉落在地上,清凌凌一声响。

    下一瞬,铜兽的身体猛然胀大,将身前的少年整个吞了下去,不过短短两秒又恢复了体型。

    铜兽的脑袋滚回来接上,它甩了甩尾巴,叼起地上的门环。

    它的气息依旧是很弱,宛如练气期的修士,开始对着姜栀龇牙咧嘴。

    这些事几乎都发生在一息之间,禹珠瞪大了眼,发不出声。

    姜栀深吸了口气,第一时间没有去管这只铜兽,而是一甩肩上的黑猫,抽出剑毫不犹豫朝它刺去。

    黑猫不慌不忙轻巧跳开,尾巴一甩,竟然口吐人言。

    “怎么,这是要为你的师弟报仇?”

    黑猫嗓音极低地笑了一声,“那你不该找旁边那只看门狗么,刺我这个辛辛苦苦帮你们领路的好心人做什么?”

    姜栀盯着黑猫,气得手都有点发抖。

    她就说,为何那群师兄进城之后都被魔修抓住了,林岳却能看到他们被关住的囚笼,还能一路跑出来。

    她觉得有异,已经试探了一遍,和江游拔除了操控林岳的东西,这才放下心。

    没想到竟然还有第二折。

    又被他给耍了。

    第多少次来着了?忘了,她明明都那么小心谨慎了,明明。

    魔头果真阴险狡诈,满肚子坏水!

    姜栀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来,没有再动手,而是收回了剑。

    这又不是他的本体,再怎么动手也没有用。

    黑猫慢条斯理召出块血色云朵,懒洋洋趴在上面:“又不报仇了?原来仙门同门之间的情分这么浅。”

    姜栀冷着一张脸:“没死报什么仇。”

    修仙者对魔物厌之入骨,遇到魔物便会毫不留情下死手,将其当场消灭。

    若是对一般魔物刚刚的斩杀当然完全没问题。

    但这只魔物铜兽很特殊,如果姜栀没猜错是代表了“门”,示敌以弱诱使别人杀掉它使门环掉落,便是“敲门”。

    她拉起呆立在旁边的禹珠,从铜兽身边走过,“我对同门确实没什么感情,不过对你倒是情深意重。”

    黑猫正慢悠悠跟在她身后,摆动的尾巴忽的一顿。

    铜兽嗷呜嗷呜朝着姜栀扑过来,少女一脚踹开,铜兽滚了两圈撞在墙上。

    她抬手推着真正的门,语气冷漠。

    “你头七那天,我一定第一个给你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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