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这皇后娘娘本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秀女,家中官职低微只在清洲当个地方官,性子也不活络。”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摇头晃脑着:“也是运道来临,这一日皇后赵氏本是在赏春花,眼见着春花繁盛便忍不住要摘下。”

    “恰逢春风抚过花瓣,便洋洋洒洒落了赵氏满头,她在花树底下探手摘花的模样便入了恰巧路过的帝王眼里。”

    春花惹眼,簇簇洒落的花瓣落在眉间、鬓边、胸前,正值芳龄的少女揩着眼角缓缓露出的一个笑意如画中仙子,顷刻间夺人心魄。

    他见过许多皮囊,所以会对那样超脱的气质动心,也或许是那日春风太柔,稍微不留神便吹进了他心里。

    但他依旧自持身份,只是淡淡一句:“为了邀宠,便作弄这些把戏。”

    一句话使美人眼波流转,他得到了一个诧异的目光。

    那便是开端。

    “这一段来来回回讲了数遍,我都有些听腻了。”魏洄雪人在二楼,探身望向底下正在兴头上的说书人,身边是同她一样盯着底下看的陈临宴。蒋斯回眼下不在,据他自己说是出门办点杂事。

    ……陈临宴和魏洄雪没信就是了。

    “之前我便想问了,”陈临宴语气稍稍顿了顿,再开口时有着真切的不解:“就皇帝那句话,真的有姑娘听见不羞恼吗。”

    魏洄雪摆了摆袖子:“其余人这么说头都是会被打爆的,但皇后娘娘遇见的是皇帝。”

    是十二界洲凡间界的帝皇。

    “这与身份无关吧。”陈临宴皱了皱眉。

    “…你又不是皇后计较这个做什么!”魏洄雪“啧”了一声,懒得跟他接着探讨这个问题。

    “蒋斯回之前回来说了,如今正儿八经进宫的路子现在走不了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而皇宫那里可不像大理寺。”魏洄雪叹口气:“别说这种地方铜墙铁壁自然有对付修士的法子,就那个弯弯绕绕迷宫似的宫道都能把人累的够呛。”她神色恹恹,终于不似初来之时那副样子:“……这么久了还是没什么线索。”

    “不。”陈临宴捻了捻指腹,语气中疑惑未减:“……你前几日看的卷宗,喂了狗吗?”

    “…陈临宴你好好说话。”

    “哦,你脑子还挺不好用的。”

    “……”

    魏洄雪手伸向袖子里,指尖已经碰到符纸边角了。陈临宴抽空看她一眼,淡淡补充:“或许,你记得三年前除开未入卷宗归档的游将军叛君,还有同伙也就是他的副将赵成衡。”

    “但卷宗记载里,他们全家未留一个活口——”魏洄雪皱眉。

    “魏洄雪,”陈临宴打断她的话,一双眼睛直直望向她,语气依旧平静:“清洲地方官员大大小小多如牛毛,但是没有一个姓赵的。”

    她眼睛睁大了。

    “…你怎么知道。”魏洄雪问他:“你又是如何确定的。”

    “我看到过。”陈临宴安安静静地回她。

    魏洄雪审慎地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眉头皱了又松:“……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看在你身份背景的面子上信你一回。”

    她又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同行几个人就没一个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

    “你既然看得出来却没说过,也不像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

    “……我是为什么你们心里有点数行吗,恨你们这群谜语人。”

    皇宫内,某处偏僻角落里。

    站在隐匿身形阵法里的游恒殊与蒋斯回对视,游恒殊上下扫他两眼,又好像觉得没意思似的转过眼去。

    “游姑娘,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瞥我两眼吗。”

    蒋斯回看着游恒殊面上明晃晃的嫌弃,最后还是开口问了。

    “我不小心的,让你误会真是抱歉啊。”

    游恒殊笑眯眯地,语气颇为真诚,但句式很像茶馆里蒋斯回说的那句。

    ……这女人心眼是真的小。

    蒋斯回抽了抽嘴角,一时间语塞。

    蒋斯回同游恒殊在这里需得追溯到一个时辰前。

    在茶馆稍稍剑拔弩张的对峙中蒋斯回从游恒殊那里得到了一个勉强合格的回答后,他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但他没走成。

    游恒殊握住他的肩,拍了拍他以一种极为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跟陈临宴他们打完招呼跟我去宫里一趟。”

    蒋斯回觉得她属实有点好笑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去。”

    游恒殊噙着笑,像是捏着什么把柄一样轻飘飘开口:“小春在宫里,你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吗?”

    “单凭这一点,我不可能跟你走。”

    “哦,那你总不能不管‘知朝露’吧。”游恒殊耸肩。

    蒋斯回沉默些许,又给挡回去了:“那是你的任务。”

    “找不到。”游恒殊也很干脆,她半耷拉个眼皮颇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反正我真没找着,你爱信不信。”

    于是蒋斯回沉默。

    蒋斯回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行。”

    他最后妥协。

    ……蒋斯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着很悠闲的人,他眉缓缓地皱在一起:“……你真的找不到吗?”

    游恒殊在认认真真寻思宫墙的朱漆是什么材质的,里头甚至有些细细的金粉,听了这话接的干脆利落:“找不着。”

    她看了一会儿宫墙把眼神转回来:“我又不是小春,这些东西上赶着往我眼前送。”

    不,比起他师妹,知朝露其实与她的吸引力更大一些。蒋斯回这句话没说出来,他缓了缓,换了一种表达方式:“或许它会自己来找你。”

    “滚。”游恒殊飞速回他,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恶心东西一样嘴角下撇:“第一次找上门我命丢一半,第二次找上门我修为没了,第三次再过来……”

    游恒殊的话没说完,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躲不掉的。”蒋斯回说。

    “晚来点儿也是好的。”游恒殊笑着。

    一番姑且算是闲聊的休憩结束,两个人都正色起来。

    蒋斯回伸手,掌心间满是璀璨的光点。游恒殊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新奇,她看着光点散逸,过了几息又重新聚拢最后慢慢消散。

    “东南。”蒋斯回垂下手,面色似乎有些苍白。

    “多谢。”游恒殊点头,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瓶丹药:“覃将行给的回灵丹,他给的都是好东西,你啃两口缓缓吧。”

    说完她就把瓶子往蒋斯回怀里一丢,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蒋斯回接着丹药摩挲了一下瓶身,转身向宫外走去:“是好东西,可惜用不了。”

    他倒出丹药,像是吃糖丸似的塞了一把,随即顿了顿。

    “……回灵丹能做这么甜?”

    ……

    “楼道长,这是陛下特许您可以用的占天盘,陛下还说了,钦天司里的丹药您可以随意取用。”

    德福立在游恒殊身旁,恭恭敬敬同她说话,游恒殊面上依旧是那张散漫的少年模样,之前手里缠着剑阁令牌晃荡,如今缠着自己一截发带绕在指尖,她闻言看了一眼德福说的“占天盘”后,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这“占天盘”模样实在眼熟——这东西盘身周围的花纹走向与摆在剑阁密室里的那块穷问道尊本命法器汲天盘都很相似。

    皇室拿这个假冒货当个宝贝一样供起来。

    她嘴角笑意不大,但看不上的意思却很明显,不过她也未说什么,拿着占天盘就假模假样开始摆弄。

    ——她一个剑阁弟子,自然是不太会占卜问卦的,但糊弄糊弄倒也瞒得过去。

    毕竟人间界的卜问吉凶,说白了最后都是穿着宽袍大袖在一排蜡烛贡品前跳一段舞。

    她对这个可更熟悉。

    游恒殊扣了扣占天盘边缘,把一旁盯着的德福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这位小道长一个手滑就把占天盘摔了。

    游恒殊这边在脑子里搜罗一圈之前她看小游师姐占算的法子,假模假样开口:“连结物呢?”

    小游师姐在宗门大比时教过他们一群人一个最简单的法子。

    ——“天衍宗里那些家伙无聊了就玩儿这个,拿点儿同门东西开始算,有时候是字面运气好的话直接能看到画面,他们最爱用这个揭对方老底儿。”那会儿游恒殊站在一旁,看着一群好奇的他们挑了挑眉,笑眯眯地:“这个法子呢,在天衍宗是娱乐项目,你们的话,可以去凡间界唬人,这法子凡间界用的不多。”

    ——感恩小游师姐!

    游恒殊心里想着。

    德福愣了一瞬,有些狐疑:“小楼道长,咱家没听说过这样卜卦的……”

    游恒殊不怵,毕竟这是真东西,她也没什么大反应,只说:“公公不放心,自可以找钦天司的修士问问。”

    “诶,小楼道长莫怪,事关娘娘,陛下都是极上心的,可不能出岔子。”德福点头哈腰,边说边离去四处找钦天司还在的修士。

    他找了一圈满头大汗的,在得到钦天司道士的答复后才重新回来。

    “这法子凡间界不常见,对修士水平要求更高些,公公算是找到了个真家伙了。”

    钦天司道士的肯定在耳边,德福的心也就定下来了——看来小楼道长确实只是凑巧,这脾气应当也是少年英才的傲气。

    陛下应该能放心了。

    他慢慢思忖着,手里拿着今晨皇后娘娘赏他玉牌子朝游恒殊递了过去。

    游恒殊接过,依着记忆里的手势法诀比划了一通。

    她忽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然后静默着,像是一座泥塑。

    “……小楼道长?”德福有些忐忑,心里暗暗想着小楼道长可千万别说算到凶卦了,这种事情编也得编个大吉。

    “哦。”游恒殊慢慢回神,话说的慢吞吞的:“是吉卦。”她抬眼:“……大吉。”

    德福终于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回去给他的陛下回话了。

    留在原地呆愣的游恒殊动了动指尖,她艰难的转身,瞳孔深处仍残留着一些恐惧。

    她踏出钦天司大门,风吹到她身上有一种扯骨的冷,她将手迟钝的摸向后背。

    ——已然湿透了。

    游恒殊环顾四周,视线锁定皇后那座凤栖宫的方向,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东西。

    血肉模糊的脸,黏连在地上的脏器。

    她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

    狭小深窄的甬道暗无天光,脚步的回声在此处极为清晰。

    她指尖燃起一簇火,火光仅能照亮她的脸和眼前一隅。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骤然有着极为不详的预感。

    于是她开始狂奔,来源于心脏位置的深切不安驱使着她向前跑着,她见到一点光亮,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腥气。

    她停住了。

    宽阔的空地绘着极为庞大的阵法,阵法上到处是血,血迹慢慢聚集汇成一小滩,倒在上面的人每一张面孔都是熟悉的。

    唯一一个面对她站着的熟悉面孔眼神已经无法聚焦了,但听见动静后还是微微动了动眼睫,像是想勾出一个笑来。

    “……大师姐。”

    每一个字都含混着血迹,那张脸的下巴处已经被鲜血染的猩红。

    背对着她,手从她熟悉之人胸膛处穿过又收回的人终于回头。

    赵唯珍歪着头,手上还滴着血,失去她的支撑后死透的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栽了下去,清晰的倒地声听在赵唯珍耳朵里像是石子儿落入水里的声音,她的笑脸无辜,颇有些纯真:“又见面了啊,游恒殊。”

    “宋著明。”大火燎原,圈住了她和赵唯珍。

    “……不。”游恒殊改口,火光和阵法同时亮着:“应该叫你,琴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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